徐爽爽 (四川音樂學院 四川成都 610021)
德彪西(Claude Debussy, 1862-1918)出生于巴黎附近的一個小鎮,盡管他20歲時便獲得了羅馬作曲大獎,但是他仍然渴望藝術上更大的創新。直到19世紀末,他的印象主義風格才逐漸成熟,其內容所表現的是對客觀事物的個人印象,對20世紀音樂的發展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雖然印象派音樂是在浪漫主義時期產生的,但他的音樂風格區別于浪漫派的風格,音樂中的印象主義是一種主要通過和聲和音色喚起意境、感官印象的創作構思。
德彪西的音樂創作領域廣泛,其中鋼琴作品尤為優秀和突出。在鋼琴作品中,和弦的結構往往被大量華彩音型、輕柔的力度、精致而透明的織體,以及帶弱音踏板的音響融合所蒙隱,表現出色彩閃爍和富于幻想的意境,達到一種朦朧的、難以捉摸的效果,這種效果和印象派的繪畫有著密切聯系。而“版畫集”的創作充分展示出這樣的特色。
德彪西創作于1903年的鋼琴作品《版畫集》包括3首作品,分別名為《塔》、《格拉納達之夜》和《雨中花園》。其中《格拉納達之夜》的異國情調和詩意般的風景畫面效果具有特殊的吸引力。要完美地詮釋《格拉納達之夜》,就必須尊崇作曲家在創作上的意圖。對力度進行嚴密有序的控制,才能夠通過音色變換表現出德彪西細致入微的聽覺效果和審美感受。作品里出現的那些井然有序、變換頻繁的力度符號準確地反映出作品對音樂表現的相關要素,演奏都要進行富于邏輯性的推敲。這要求演奏者要有能勝任控制力度強弱的技巧;在觸鍵方面指尖、指肚、手腕都結合力度的表現作具體的變化;踏板則是最能體現印象派音樂風格的一把雙刃劍,由于《版畫集》音色的明朗和暗淡變幻無常,如果使用好三個踏板相互交替和運用深淺踏板,那么印象派的風格就能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格拉那達之夜》曾經得到西班牙作曲家德?法雅的稱贊,他認為德彪西在作品中明顯的西班牙音樂風格,渲染了南國之夜絢麗的景色和異國風光。在《格拉納達之夜》的精細織體中,可以聽到各種妙曼的聲音,像是吉他的撥奏、舞步的搖曳、響板的敲擊、急促的跺地聲,帶有節奏鮮明的舞曲特點,表現夜的陰影和一種生命的悲愴情調,巧妙應用延音踏板所產生的朦朧意境令人有一種夢幻感。本曲采用的是哈巴涅拉舞曲的節奏形式。哈巴涅拉是一種兩拍子的舞曲節奏。《格拉納達之夜》以此節奏為基礎進行創作。這種特定的節奏以及具有低沉憂傷色彩的和弦效果,決定了樂曲含有復雜的情緒與多洋性格的重疊。主題旋律開始一直圍繞著升C音,運用西班牙民間音樂中常見的、帶有增二度音程的弗里幾亞調式:E-F-#G-A-B-C-#D-E,使樂曲的民族性更加鮮明。樂曲的結尾,出現了近似演奏曼陀鈴的效果,在這個聲部下面是哈巴涅拉舞曲的持續進行。德彪西在這不僅要繪出一幅畫面,而且隨著作者情思的變化,通過頻繁的調性轉換,大量的屬7和弦的平行進行,來表現場景的突然轉換和色彩氣氛的不斷變化。樂曲結構也十分自由,帶即興性,如完全不相同場景的音樂片段并置,營造多種情景場合的頻繁交替效果。
演奏《格拉納達之夜》必須注意到哈巴涅拉的固定節奏是。在作品中一開始便是這種特有節拍的體現。從非常隱弱的低音開始。左手的節奏特點不變,右手出現的屬音用空八度來演奏,并且逐漸向高音區擴展,彈奏者應注意音色的統一,既有一定的控制又有樂句的走向,這樣才能與樂譜結合起來貫穿于飄渺的音樂中。在一開始時左手的第一個非常重要,它是奠定整個樂曲的音色基礎,樂譜上標記的3個“P”要求左手要非常控制觸鍵時的音量,盡可能的輕,只用手指本身的一點力度即可,但不可以漏音,所以手指還得非常的有緊繃感才能做到既輕又能聽得見。在接下來的旋律走向中,作者將種種印象聯系在一起,隨著作者的思緒,表現場景的突然轉換和色彩氣氛的不斷變化,采用了印象派畫家處理光線的辦法,如29小節到37小節,左手繼續引領哈巴涅拉式的節奏,右手屬七和弦的平行進行由弱到強,在33小節開始,一直是mf的力度烘托這個節奏十分動感的樂句。這個時候雙手的力度可以放出來一些,特別是每個小節左右手的第一個音,強調第一個音能更鮮明生動地表現節奏的動感。需要注意的是這個地方左右手雖然都是突出第一個音為重音,但是兩手卻表達著不同的節奏(譜例一)。演奏者內心的節奏要穩而有韻律,跳音需要手腕與指尖的配合,不能太生硬也不能軟綿,應彈奏出嬉戲的感覺。這時和弦的結構被華彩音樂型的音響融合所蒙住,表現出了色彩閃爍和富于幻想的意境。
譜例一:
德彪西運用鋼琴踏板創作特定印象效果的天賦在這這部作品中得到展示。全曲幾乎沒有F的力度記號,很多地方都是PP甚至PPP,在這些非常弱的音響中還要做到旋律與和聲背景的不同力度差異,所以樂曲中許多片段對踏板要求很高。在樂句開始時踏板可以踩得很深,因為左手低音的和聲不能丟,而后來的和弦跳音踏板要淺一些,否則沉重的和聲將影響跳音所表現的氛圍。若踏板使用不當會造成混亂的音響效果,影響作曲家期望的朦朧意境。
樂曲中有時還得加上左踏板來細致地區分音色。它需要演奏家在演奏中依靠靈敏的聽覺、音樂感和判斷力來進行控制。作品第16小節到17小節左手低音出現屬到主的進行,呈現了第一次終止式,但是緊接著和聲又走向另一個短小的新旋律,和聲織體用了大量屬七和弦的平行進行,使和聲豐厚了許多,營造一種幻想躁動的氣氛,如和風在樹頂上瑟瑟作響。這部作品的速度和節奏的細微變化記號是各種各樣的。在有規定的節奏中標記著 “rubato”,通過速度適當的伸縮性,表明了調性即將變化以及和聲氣氛的轉變。在接下來樂句的發展中(第23小節),樂譜上明確標明的tempo rubato既是銜接下一個旋律的過渡,本身又是對上下兩段相同的音樂氛圍的對比,優雅的彈性節奏傳達暫時的寧靜,同時對前面屬七和弦的平行進行構成模進,為后來的音樂片段做準備。右手的三連音彈得延綿而深邃,左手哈巴涅拉的節奏要在有rubato的節奏中彈出原有的節奏感,附點三十二分音符盡量靠后一些,和右手的三連音要彈出不同的性格來。在第33小節到第37小節注意多層連線的用意,既有大句子的緊湊感又有節奏感強的小連線,表現出搖曳多姿的舞曲感。不難看到左手的最低音不可能用手指做保持,要用上延音踏板,但右手的和弦變換頻繁,踩一個長踏板又會使音色渾濁不堪,難以達到理想的要求,音樂色彩雖然朦朧但不失和聲的清晰,織體中忽隱忽現、一掠而過的各種聲音要能聽到,因此,左手的低音盡可能彈得深厚一些,以加強它的延續性。同時為了照應右手的密集和弦清晰度,運用半踩式踏板,即在每小節第一拍的地方將踏板完全踩下,然后在下一拍時突然迅速抬起原來踩下去的1/2或1/3,再繼續踩全踏板,這樣進行多次到36小節。使和聲清晰二不失朦朧效果。在作品38小節開始處被作者標注有“節奏準確”,出現了音響效果不同于前面的新旋律。力度也感覺放開了許多,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精神抖擻,充滿了傲骨之氣。作者在這突然換了一個場景,個性外向熱烈如在跳踢踏舞。右手八度的新旋律在左手哈巴涅拉節奏襯托下穩穩地進行著。接著在樂曲61小節的地方“tempo rubato”再次出現,猶如撥奏曼陀鈴的琴聲。隨后而來的那放任不羈的帶有強烈節奏感的旋律一掃溫雅柔和的節奏,達到全曲的高潮。德彪西為了取得新穎、突出的音響效果。拒絕采用傳統音樂理論中將大、小調式截然分開的做法,在作品中他這一理論被數次引用,其效果確實與眾不同。
接下來、隨著逐漸遠去的曲調,一段完美的旋律與和弦出現,沒有任何轉調來做緩沖。打破了傳統的連貫性。作者提示轉調后的音樂表現是放任不羈,這說明我們應該表達出一種自由、率性的心理狀態。跳躍的節奏感添加了一些調皮的玩味,讓樂曲顯得更有情趣。右手的和弦要非常精確,小切分的節奏雖然很活躍,但要注意手指盡可能多保留在琴鍵上同時多用手臂連接每個和弦,這樣就能有音樂中大線條的連貫性了。在左右手聲部依舊是哈巴涅拉節奏時,我們得把每小節第一個音放“踏實”些,而后面的三個音則很輕巧,這樣在左右手彈奏的不同節奏之間才能各有突出而不混淆。在結束這段富有表現力的樂段后,出現了前面屬七和弦平行進行的同樣模式,左手稍有變化。在94到106小節之間,除了沿用了前面的第二個新旋律外,還多加了一個低聲部,使得這里的音樂結構有著復調似的聲部進行。右手保持哈巴涅拉的節奏,左手則需要突出中間和聲的旋律和強調低音聲部的厚重感。左手兩個和聲聲部的進行都可用比較突出的音量來演奏,因為雖然是兩個聲部,但由于音區差別很大,所以在音色上不會造成混亂不清的效果。這里的寬廣音域給人一種非常開闊的意境——寂靜和無垠。緊接著第109小節馬上又給人一種急促、狹窄、神秘的感覺(譜例二)。也許是作者樂思的跳躍,哈巴涅拉舞曲的節奏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3/4拍的音樂節奏,就像曼陀鈴的琴聲在縈繞。左手跳音在節奏正拍上,要非常有彈性而且洪亮。右手彈奏的快速密集和弦給人感覺若隱若現、輕巧而遙遠。
譜例二:
樂曲結束部分,雙手交替連貫地彈奏主題旋律,尾聲如同伴隨夜色和星星從夢中傳來的輕盈遙遠的幻影。作曲家在這首樂曲中通過調性和節奏的突然轉換表現光與色的變化。
德彪西往往以獵奇的心情去觀賞節日佳景,所以充溢在他創作的此類作品中不是濃郁的生活氣息,而是奇麗的色彩變化。《格拉納塔之夜》是顏色與韻律的組合,集中體現了德彪西成熟的音樂風格。和以前的作品比較,這部作品從主題構成、和聲與結構關系上都有很大程度上的視覺效果。其音樂色彩——光與色的感官呈現可以理解為:以音響力度的強弱表現自然界光線的明暗,以低音量和不協和和弦的途徑獲得朦朧效果。德彪西的藝術技巧在某種程度上講與炫技是同義詞,因而對演奏的要求精巧而微妙。精巧的觸鍵、三個踏板的相互作用,以及通過不同音區的組合所產生出不同尋常的音色等方面,都最能體現德彪西獨特的動感音畫因素。
德彪西《版畫集》的《格拉納塔之夜》通過景色、聲音、畫面作為音樂作品的內容,無論從旋律、和聲還是音色等方面,都把德彪西式的印象派音樂風格展現無疑。它既沒有采用古典音樂注重敘事性情節的現實主義表述方式,也沒有浪漫主義夸張的戲劇性情感宣泄,它只是精心創造了一種符合某種意境或氛圍的音響世界,是一幅真正的音畫。
[1]江戶京子著,邵義強譯:《鋼琴名曲的演奏詮釋》[M],臺灣:全音樂譜出版社,1984,206.
[2]華明玲:《德彪西鋼琴音樂創作特色分析》[J],《音樂探索》2002.02,第59至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