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社會發(fā)展得真快,人們之間的交流有手機、郵箱,等等,真是又快捷又方便。可是,我卻固執(zhí)地懷念過去那書信飄香的美好日子……
在我上小學五年級時,當民辦教師的哥哥參軍去了遙遠的新疆庫車。于是,取信、讀信、寫信的任務就責無旁貸地落在我的肩上。
從庫車到家里,信24天一個來回,這是父母掰著手指算出來的。
到了該來信的日子,我就帶著兩個上小學的弟弟往村辦公室門口跑,去把那鎖著的門推開一條縫,看里面有沒有哥哥的信。有一次,我剛推開門縫,一眼就看見了哥哥的信,那溫馨好看的信封,那熟悉親切的字跡,簡直讓我心花怒放,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忙俯下身伸手去夠,夠不著;再夠,信夠到手了,布條做的褲帶卻“崩”斷了。我也不管,雙手拎起褲子就小兔撒歡般往家里跑,兩個弟弟也跟著我跑。
跑到家,我在院子里大喊一聲:“信來了!”母親拍著面手從灶房里出來,父親趿拉著鞋從堂屋里出來,兩個弟弟呼哧呼哧跑進來,全家人圍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石桌前,聽我讀信。
起先,大哥來信的字里行間散發(fā)著濃郁的思鄉(xiāng)之情。大哥想念母親做的油汪汪的臊子面,想念家里葡萄架下的石桌,想念母親做的千層底布鞋,想念爸從山里摘回來的五味子,想念領我們兄弟割草的河灘,也想念他的伙伴們……
慢慢的,信的內(nèi)容就發(fā)生了變化,他說外邊的天地好大,要我們兄弟三個好好讀書,長大后,爭取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還給我們介紹他的戰(zhàn)友、他的班長,介紹他們哨所旁的那株高大的梧桐樹,還有他的學習和進步……
在我讀信的時候,母親那雙粗糙的手在膝蓋上不停地絞著,還不時伸出舌頭舔舔干澀的雙唇;父親點上一鍋煙,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來,微微地笑著。這一刻,他倆變成了小學生,癡癡盯著我的嘴,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隨時準備鉆進去,把里面的話全部掏出來。兩個弟弟,則抬著頭,望著天上飄動的白云,好像哥哥就坐在白云上望著他倆似的。
寫回信,是家中最神圣、最莊嚴的一件事。全家人圍坐在石桌前,在鳥叫聲里,看著我手中的筆在信紙上慢慢移動。父親說一句,我寫上;母親說一句,我寫上。每寫一段,就停下筆讀讀。我寫得好,父親就豎起大拇指說:“好!好!”受到父親的贊揚,我心里就像喝了蜜糖水一樣,甜絲絲的。寫完信,我從頭再念一遍,父母提出修改意見。一字一句,絕不馬虎。然后,我把信重抄一遍,抄完了,交給父母“審查”。我永遠不會忘記父母“審查”信時的神情:父親半張著嘴,微側(cè)著頭;母親則瞇縫著兩只眼睛。這一刻,父母變成了兩位嚴格的語文老師,在用挑剔的目光評判著學生的作文呢。
當父親掏出他的印章向上面用力哈氣時,我就知道這封信“審查”通過了。只見父親把信平放在桌面上,拿起那枚小小的印章,用力地按下去……
后來,大哥提干了,信漸漸的少了;再后來,大哥結(jié)婚了,信就更少了。我們?nèi)值芤查L大了,父母卻老了。年老了的父母齊動手,把大哥的每次來信按時間先后裝訂成幾個冊子,常常放在枕邊,看啊,嗅啊,撫摸啊。節(jié)假日或平時,我們回到家,父母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拿起那已經(jīng)磨毛了邊的信集讓我來讀。每次我都讀得執(zhí)著投入、心里濕濕的;每次父母都聽得感嘆唏噓、淚花閃閃。
(編輯 湯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