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庫壓垮骨科主任脊梁骨

文/俞都都 柴 韻 圖/趙月林

小金庫壓垮骨科主任脊梁骨

文/俞都都 柴 韻 圖/趙月林

90年代獲得碩士學位，一路升至骨科副主任、主任醫師，一個個閃亮光環籠罩在房軍的周圍。曾是單位的中流砥柱，更被家人引以為豪。正當所設想的人生如其所愿，愈加順坦之時，一紙傳喚書仿佛命運之錘將他的美夢重重地砸碎……

一張萬元機票露端倪

去年，楊浦區工商局對某醫療器械專營公司進行例行查賬時，發現該企業的會計賬簿里赫然出現了一張價值1.8萬元往返法國的飛機票，并且無法解釋來龍去脈。憑著豐富的查辦經驗，工商執法人員認定其中必有蹊蹺，便一路追查，找到了機票的使用者：某醫院的骨科醫生。工商局相關負責人隨即向楊浦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進行舉報，于是一樁往來于醫藥公司與醫生之間的交易黑幕就此浮出水面。

楊浦檢察院反貪局接報后，迅速組織力量對線索展開偵查。檢察官發現該案的受賄方并非個人，而是較為少見的科室整體，并且所牽連的行賄醫藥器材單位眾多，涉及面廣，調查取證所面臨的重重阻力可想而知。于是，檢察干警決定以這張價值不菲的機票作為突破口，放出釣魚長線。

在對該醫院骨科醫生房軍進行初次審訊后，檢察官發現他并不否認曾經收受器材公司回扣的事實，但在受賄數額以及行賄單位數量上始終含糊其辭，在筆錄上不時出現前后矛盾的情況。為了避免聽信一面之詞，檢察官將偵查方向轉向涉嫌行賄的醫藥公司聯系人。“十個被詢問的人員有九個不承認。”該案承辦人如是說道。事實上，出于一些利益牽扯和名譽影響，銷售代表三緘其口也在檢察官的意料之中。然而，任務越艱巨，案情越復雜，檢察官一查到底的決心也就越發強烈。究竟有多少家企業在醫藥回扣的“河邊濕了鞋”？而這個神秘的小金庫背后隱藏著怎樣的“利益鏈”？

“小金庫”顯形，公訴人出庭指控

于是，打消銷售代表的顧慮，使其敞開心扉成了偵破案件需要攻克的難關。反貪局干警兵分多路，通過多次調查走訪，反復疏通勸說，終于有了收獲。當房軍再次坐在審訊室里，面對著賬簿上證據確鑿的金額，他目瞪口呆了。或許明白了大勢已去，他和盤托出了身為骨科主任收受醫療器械供應商回扣設立“小金庫”的事實。

骨科小金庫薪火相傳

房軍，來自山東省泰安縣。畢業于山東醫學院，他曾就職于泰安醫學院骨科，之后，考取上海醫科大學，拿到碩士學位后，如愿進入上海某二級甲等醫院，擔任骨科醫生職務。雖為一名“外來從業者”，但房軍在業務上成績突出，與同事關系處理得當，受到大家交口稱贊。僅僅兩年，他便升任為副主任醫師，成為當時具有此項職稱的最年輕的醫務人員。

其實，剛到醫院工作時，房軍便發現每個月除了領取工資獎金外，還有一筆數額不小的“外快”，這是從其所在的科室賬外資金，也就是俗稱的“小金庫”里取出來的。而這已成為公開的秘密，科里職工皆有資格“定期領取”。自房軍當上骨科副主任開始，他逐漸了解到“小金庫”的來源為醫療器械用品、藥品供應商返回的現金回扣，而這筆錢始終由當時的主治醫師章文達管理。但令他感到納悶的是，骨科所需醫療器械的供貨往來要先通過設備科辦理入庫手續，而后向科室供應，那骨科是怎樣從中獲取利益的呢？原來為了避免所謂溝通上的障礙，實際操作程序已私自改為由手術醫生和供應商直接聯系，貨到簽收當即消毒并用于手術，事成之后供應商再將發票連同醫生開具的簽收單交給設備科，待其支付金額。于是，在骨科醫生與供應商聯系時，完全有機會以“合作”為名收受回扣。這一筆錢通常用于科室業務的“發展”，例如會議開支、請客吃飯、旅游娛樂等。另外還會不定期地發給科里醫生作為正常工資獎金之外的收入。

憑借不錯的業績，房軍順利進入了醫院中層干部的隊列，這一不大不小的官職在決標時擁有對其科室所需采購醫療器械具體要求和技術參數的話語權，再加上對幾十萬元“科室基金”的全權掌控，他自覺應當繼承“傳統”，努力為集體做好財富“累積”。

潛規則讓小金庫財源滾滾

“第一次從別人手里接過現鈔的時候，我緊張甚至猶豫。然而轉念一想，錢再多是給科里的又不是全給自己的，便硬是讓自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法庭上的房軍始終低頭沉默，那些收受回扣的場景卻一幕幕如影隨形。

擔任骨科主任后，房軍為了“小金庫”的財源滾滾，對那些想為了增加銷量的供應商送來的回扣照單全收，甚至還主動向醫療供應商索取。當上海某醫療器械有限公司負責人張益到他辦公室洽談業務時，房軍就表示：“你們產品經銷過程中，我們科室是需要一定費用的”。張益懂了，開始按一定比例給予現金回扣，先后“孝敬”了7萬余元。

黃丹丹是上海某醫療產品代理商行的銷售人員，專門從事與骨科手術相關的產品經銷業務，從2008年開始，黃丹丹經常往醫院跑，與主要負責該項工作的房軍聯絡“感情”。“我們經銷的儀器在同類商品中性價比最高了，房醫生不妨向醫院多推薦推薦……”房軍聽后：“東西是不錯，只是……”雖然從業不久，黃丹丹卻對“潛規則”早有耳聞，但由于當年公司的業務量也就10萬元左右，倘若返利將難保成本，便岔開話題搪塞了過去。第二年，眼見黃丹丹仍無動靜，房軍索性主動出擊：“你不搞點經費過來，我們醫生都不愿做你們的產品了。”之后，黃丹丹便“心甘情愿”地為房醫生數次寄去的商場購物、停車、加油、吃飯等消費用發票買單。

就這樣，從上千元到數萬元，從售藥的到賣鋼釘鋼板的，銷售商們遵循著10%-20%比例的回扣規則，也不會拒絕信封里一沓沓不著邊際的發票，而房醫生也“半推半就”的如數照收。有些器材公司會將此類支出劃歸于成本一項，并開具付款憑單，而有的則沒有明確記錄，僅以個人名義把好處交到房軍手中，給檢察機關認定最終數額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小金庫”顯形

在房軍當上骨科主任之后，章文達就將原本自己管理的賬外資金和賬目轉交給房軍。之后，便以身體不好為由請假3個月。待其重新上班，房軍就將18萬元現金交到他手中：“這些錢是你生病時我收到的醫藥代表的返利，還是麻煩你發給醫生。”

然而，令章文達措手不及的是，就在其準備分發錢財時，自己竟然在工作中捅了婁子，造成一起因違規操作導致病人藥物過敏致死的嚴重醫療事故。而章文達作為主要責任人必須承擔將近19萬元的賠償款，至于房軍是科室負責人，也要承擔2萬元的賠償費用，另一名助理醫生則被責令支付其中的5000元。這時，章文達擇機向房軍請求：目前的科室基金數額處于保密狀態，賠償款能否用“小金庫”的錢來賠付？畢竟過去發生的一些輕微醫療糾紛也動用過科室基金……房軍聽從了他的建議，但對另一名助理醫生卻不管不顧。

骨科長期的“自負盈虧”讓該院紀委隱約覺察到事有蹊蹺，于是他們旁敲側擊地要求下屬部門再次針對賬外資金進行自查，特別是骨科、普外科、檢驗科等用量大、與經銷商聯系密切的重點科室。紀委負責人還專門與房軍進行了一次深談，希望其嚴格遵守醫院的規章制度，倘若不良后果已經釀成切勿隱瞞。心虛的房軍猶豫再三還是將最近接受的6萬元回扣交給了院領導，并作了深刻的檢討。然而房軍還是有所保留，因害怕遭受重罰，他仍然以骨科其他醫生不同意為由，將大筆資金牢握手中。

檢察機關受理該案后，順藤摸瓜對房軍供認的7家行賄公司進行調查，根據現有證據，楊浦檢察院認定該院骨科業務往來中，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36萬元。房軍作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也應當追究相應的刑事責任，“小金庫”錢款全部予以沒收。2011年3月，法院以單位受賄罪對該醫院骨科判處罰金8萬元，對房軍個人也判處拘役六個月，緩刑六個月的刑罰。消息傳到妻兒那里，幾乎令其崩潰。他們眼中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堪稱完美的成功者怎么會陷入單位犯罪的泥沼，還以單位責任人的身份背負上永難抹去的刑事印記？！

編輯：靳偉華 jinweihua1014@sohu.com

檢察官建議

據承辦該案的檢察官判斷，科室“小金庫”可能早在2000年左右就已成立，只因當時不正當業務往來較少，也無明確賬冊加以登記，故現已無法查證。近年來，隨著藥品、醫用器材利潤空間的上升，這一不良風氣在各家醫院甚囂塵上，嚴重擾亂了醫藥銷售的正常秩序，降低了醫生治病救人的誠信度，更違背了由醫院作為中轉提供渠道的初衷。一旦對權錢交換習以為常，那么他們離犯罪的深淵也就越來越近。

案件一出，檢察機關提醒醫院要引以為鑒，做好預防工作，杜絕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首先，醫院應高度重視，認真安排部署自查工作，由紀委牽頭成立自查工作領導組，設立專項辦公室，召集紀檢監察、黨辦、院辦、審計、財務相關科室負責人，形成“倒庫”合力。重新規范主任基金的管理辦法和部分細則，完善醫院的財務管理制度。其次，公布舉報電話，邀請廣大群眾監督此項工作。并建立經濟獎勵機制，調動醫院員工、病患及家屬舉報的積極性。再次，全面貫徹落實黨的十七大精神及中央《建立健全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2008—2012年工作規劃》的要求。進一步嚴肅財經紀律，促進各級干部職工廉潔自律，對開展“小金庫”治理工作的基本原則、治理范圍以及治理辦法作詳細說明，明確“小金庫”的界定。落實公示制、承諾制和問責制。最后，通過觀看警示片、簽訂承諾書、參加預防職務犯罪講座等形式擴大宣傳覆蓋面，做到警鐘長鳴，告誡職工遵紀守法。復查中發現的問題要分清責任部門和人員歸屬，對存在違法違規問題的機構和個人，按照《案件責任追究辦法》嚴肅處理。將涉及違法犯罪問題的責任人，移送司法機關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