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雙和
滑稽戲的表演是一種散文式的古老表演,追溯它的根源,現代戲里一些角色都是從滑稽戲來的。如副凈,就是孟良焦贊這一類的人物,甚至干凈,曹操在《反西涼》割須棄袍那一出戲里就有這種表演在里頭,還有丑。講到表演,滑稽戲在中國戲曲里資格很老,滑稽戲的表演單獨存在的時候,也不講什么節奏,同話劇表演差不多,比話劇表演還要離散,愛怎么表演就怎么表演。滑稽演員很有表演性格,一方面也有矛盾,非常不講究刻畫人物,這種看似矛盾的現象是為求得觀眾發笑的效果才產生的。
舞蹈演員的特點是動作鮮明的節奏化,這要掌握許多特殊技術,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這三種傳統都被戲曲繼承過來了,繼承過來以后,它們共同存在于一種藝術形式里是有矛盾的,那就是不統一。講唱的人專門唱,講滑稽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求從表演上得到滑稽的效果,一個是武行,一個是歌舞,這些東西剛開始到戲曲里的時候,演出團體和觀眾對他們的要求都不高,只希望用一個故事把它們串在一起就很滿足了,至于他們是否各自表演自己的,觀眾是能容忍的,恐怕還不止容忍,如果演員不按這種方法去演,觀眾反而還會感到不過癮。在戲里邊唱的也好,表演滑稽的也好,演舞蹈的也好,都有個名,在戲里邊他都跟別人有一定關系,或者是親屬,或者是朋友,或者是仇敵。這是一個進步。從它的原始性這方面來講,有的時候所表演的幾乎可以整段整段地刪除,因為它們和劇情的發展無關。但是在當時你可不能隨便去刪,我是干這一行的,我有這個本事,你不讓我表演出來,把我的本事拿出來給觀眾看那是不行的,觀眾也不答應,那時候就是這種情況。這是矛盾方面,除了矛盾方面,也有解決矛盾的方面,比如唱的演員和滑稽演員在一起的時候,也有一定的表演跟滑稽演員適應起來。滑稽演員的目地是要表演他的滑稽逗笑,但他的滑稽逗笑要在故事中間,還要跟別的演員結合在一起,別的演員不是表演滑稽,但他的滑稽還要跟別的演員適應,這樣逐漸逐漸地在戲中融合。因此,中國戲曲表演藝術如果講到體系的話,那就是這些東西在長期間互相發生矛盾,又解決矛盾,在這個過程中就形成了它的套路。
演員為了演好各種各樣的人物,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夫,一直到今天,如果沒有這種勞動,中國舞臺上的人物性格絕不會這樣豐富多彩。像“紅凈”的關羽,他出場也不需要用多少動作,一亮相,這個人的威嚴就突出來了,沒有下過功夫,是達不到這樣的效果的,他一定是把生活中很多細節的東西加上高度的提煉,把生活最本質的東西表現出來了。到今天為止,生、旦、凈、末、丑各個行當里頭,各行里又分各種特殊的門類,如生,就有老生、小生,小生里頭還分出一種“窮生”來,各門各類都有自己的演法,而且不止一種演法,凈里的演法就很多,丑也不止一種,這么多不同的舞臺形象,如果演員不從生活里廣泛地吸取養料是創造不出來的。
再說行當,有人說行當就是類型化,實際上并不那么簡單,行當也是從創造具體角色中間逐漸產生的,因為這個角色創造得成功,大家都學,久而久之,就成為一個行當。演人物和演行當這是兩條路子,演行當是演人物的一種末流,是表演藝術的僵化,凡是演行當,或是專門學路子,這些做法都是末流。我們應當排斥這樣一些東西,所謂“刻模子”,人家創造出來的東西,我就照樣畫葫蘆,這樣的表演藝術、創作方法就是末流,當一個好演員不僅僅在外形上要相似,而且一定要體會人物的內心,你跟師父學,年輕的時候學個模樣可以,但你成了演員上臺時就不能這樣。
中國戲曲有這么豐富的傳統技巧,再加上我們的演員又很有才能,完全可以創造出新的技巧來,我們每一個演員都開動腦筋,這種技巧會更加層出不窮。我是演員,我能體會演員的苦衷,但我希望把中國歷史悠久的戲曲人生,創造得更加輝煌燦爛,我們應當努力給全世界的戲曲藝術做出較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