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 雪
從傳統文化看《京華煙云》的女性形象
● 高 雪
《京華煙云》有“現代紅樓夢”之稱。書中人物近百,女性占了多半,構成了一個艷麗多彩的女兒國:冰雪聰明的木蘭,端莊典雅的莫愁,嫻雅淑靜的曼娘,才華橫溢的紅玉……那是一個彌漫著戰火硝煙的年代,女兒們因社會及家庭環境的影響,氣質秉性各異,走著不同的 人生道路,演繹著不同的人生命運。
一
《瞬息京華》中的女兒們,大都受到儒道傳統文化的影響。
木蘭是姚思安最喜愛的孩子,受其父道學思想的影響,她成長為一位清雅超逸的道家女兒。寶釵的豐韻,黛玉的靈秀,湘云的豪爽,探春的精明……在木蘭身上都隱約可見。她是道家女,也是儒家媳,集儒道文化精華于一身,且兼有時代精神。她獨立主見,卻保留著傳統文化美德,她堪稱一位新思想與舊道德兼備的完美女性。
木蘭從小受家庭文化的熏陶,有著超凡脫俗和順其自然的道家精神。她有自由的身心,當遭遇困難挫折時她能用順勢的方式進行自我超越。而她一生中最大的超越,就是她的婚姻。木蘭其實深愛孔立夫,但因曾家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她便如曾家所愿嫁入曾府以身報恩,婚后她悉心經營和蓀亞的婚姻,日子過得美滿幸福。
木蘭在婚姻家庭中也展現出道家的超凡脫俗與個性自由。受其父影響,木蘭也愿“內衣清白,外穿布衣,也勝似內衣污穢,外罩綢袍。”她熱衷于遠離功名的田園隱士生活,所以她同意蓀亞棄絕從政;她能想象如出現家道中落,可以粗茶淡飯。在現實生活中,她除了進行精神方面的奇思妙想,并沒有放棄心靈企盼的灑脫自由。婚后她并沒有受到束縛反而更加自由,丈夫蓀亞陪她一起享受著登山臨水的快樂。
《京華煙云》中的儒家女性占絕大多數。第一類是典型的儒家文化影響下的女性,像姚太太、馬祖婆和陳雅琴等人。她們是中國儒教文化影響下的典型,深受封建禮教的戕害卻渾然不知,反而時時恪守并維護著封建禮教。如陳雅琴的逆來順受,丈夫納妾她絲毫不敢反對,這種瑣碎卑微的家庭婦女角色是中國封建文化的殘留。第二類儒家女性是莫愁、紅玉、曼娘等儒家文化熏陶出來的舊式小姐。這些端莊典雅的小姐們從小到大一直接受著儒家的教養,自覺謹慎地履行著儒家所規范的三從四德。曼娘淑靜莊重,她明知未婚夫平亞將不久于人世,卻依然擔起沖喜的重任,無怨無悔,貞烈如斯。平亞病逝后,曼娘守身如玉,她默默呆在曾府的院落里靜觀春去秋來,默覽梅凋鶴老。曼娘的人生悲劇,展現了中國封建社會中與其相似命運的儒家女性的典型境況。第三類儒家女性是銀屏、暗香等大家庭中使用的丫鬟。這些苦命的丫鬟與小姐不同,身處社會的最底層,她們對于外界壓迫有不同的表現,有的會堅決反抗,也有的會妥協甚至甘于為奴。從表面看,銀屏是個富于反抗的丫鬟,可實質上她是為了自己能躋身于上層社會才強烈反抗。她企盼自己能嫁給姚體仁,為了得到一妻半妾的身份,竟甘心和華大嫂一起侍奉體仁以抓牢他的心。可見,在銀屏強烈反抗的背后展現的是她骨子里抹不去的奴性意識。
二
林語堂在《京華煙云》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大都美麗善良,端莊賢惠,且知書達理。林語堂對這些女性的態度是竭力褒揚或深表同情。這方面酷似曹雪芹對《紅樓夢》中女兒們的態度,展現了作者的女性崇拜。細看《京華煙云》,林語堂有意安排男性家長讓權于自己的夫人:在姚府,姚思安一心修身養性,不理家庭瑣事;在曾府,曾文璞先是依靠曾太太和桂姐治理家務,后來又依靠能干且處事周到的兒媳木蘭;在牛府,牛似道官運亨通其實是得益于他的太太馬祖婆。縱觀全書,不難看出《京華煙云》在塑造以上女性形象時也體現了作者林語堂的女性崇拜。
林語堂對道家文化熏陶出來的女兒,如木蘭是喜愛有加的,認為其按照天性生活,超逸脫俗;他對于儒家禮教束縛出來的女性卻深表否定,并對深受儒教傳統戕害的女性深表同情。他曾在其書《中國人》中談到過儒家封建禮教對女性身心自由限制的批判:“理想的女性不再是以前那種受人壓制、嫻靜、文雅的女性,而是接近于歐洲婦女那樣天真活潑健美的女性。”可見,林語堂的女性觀是充滿人道主義的,是進步的、符合時代潮流的。
當然,林語堂對中國儒家傳統文化并非一概排斥,他對那些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女兒們也并非全盤否定。紅玉博學多才卻紅顏薄命,他對此深表惋惜,可見林語堂對儒家文化之精華也是持肯定態度的。由他塑造的完美女性形象木蘭可見,他心目中的理想女兒應是集儒道兩家文化精華于一身,即應揉和儒家的溫婉典雅與道家的靈秀超逸于一體。林語堂對《紅樓夢》深有研究,他縱觀大觀園女兒之后得出覺悟,認為理想的女兒形象應該是儒道互補的,即“釵黛合一”。從這點來看,木蘭就不只是中國道家女兒的代表,她也是儒家文化精華的結晶。
三
然而,仔細讀過《京華煙云》之后,我們在欣賞木蘭、莫愁等優秀女兒時,心靈深處總會激起淡淡遺憾的漣漪。我們發現,林語堂雖然給予了女兒們極大的同情和推崇,其實卻一直是以他們男性的眼光和審美標準來衡量和塑造理想女性形象的。他對女性的推崇,原來只不過是作品表面現象,因為儒釋道文化的浸潤,在每個讀書人身上都有著千古不滅的傳承,林語堂也概莫能外。
《京華煙云》中,林語堂對女兒們進行濃墨重彩地描繪和贊美,然而這些贊美都是源于廣大男性的審美需求和期待的。木蘭的博學豁達,莫愁的溫和嫻靜,都是符合男性們的審美眼光的。他賦予了木蘭超凡脫俗的氣質和才華,她不僅能詩能文還會做女紅,她認識古老的甲骨文還會喝現代的咖啡,然而她嫁給蓀亞后也像傳統女性一樣囿于家庭,并沒有脫離賢妻良母的傳統角色。
無論林語堂字里行間的女性是何等美麗優雅,終究局限于男性的審美標準。他既對女兒們贊美有加,又從男性的眼光出發對女兒們進行統治和要求。其進步的現代性女性觀中依然存在著傳統局限性。
[作者單位:四川外語學院研究生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