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鑫
(哈爾濱師范大學社會與歷史學院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兩宋的經濟發展可謂中國古代史上的一個巔峰時期,對外戰爭卻屢屢失敗,經濟軍事反差之大令人錯愕。宋代軍力不振不能不引起后人反思,這不僅是一項求真求實的工作,在祖國蓬勃發展國際局勢波濤譎涌的今天更具有現實意義。
宋朝是中國封建社會承前啟后的重要時期,既有歷史的繼承性也有自身的時代特點,其軍事概況也與此相近,筆者認為宋代國防的“積弱”無法回避以下幾方面原因。
一、力懲唐末五代藩鎮割據積弊的消極后果?!氨漆尡鴻唷焙?,“更戍法”、“將從中御”等軍事制度,大大地限制了軍隊的機動性與靈活性,使宋軍喪失了國防的主動權,陷入軍力弱化的泥潭。宿將兵權被剝奪,軍官悉用資望較淺容易駕馭的人物充任,目的只為防止藩鎮割據的重演,使宋避免成為短命王朝?!案ā笔埂皩⒉恢?,兵不知將”,固然消除了藩鎮割據的隱患,但卻造成將領與部隊的離心,遇有戰事,往往釀成災難性的后果。如慶歷元年(1041)好水川之戰,戰前“任福在慶州,番漢漸各信服,士卒亦諳練”。臨戰,任福突然被調至涇原擔任主將,“麾下隊兵逐差撥,諸軍將校都不識面”。[1](卷一百三十二,慶歷元年五月甲戌)最后為西夏所敗,任福也槍中左頜而死。宋朝后代皇帝們因循僵化地繼承了宋初明顯帶有時限性的政策,如打仗時要依據欽命“陣圖”作戰,宋太祖出身軍旅,所制“陣圖”尚能與戰場實際相符,后代皇帝們長于深宮,卻要遙控前線作戰,所授陣圖與前線戰況往往廖之千里。如太平興國四年(979)的滿城之戰,宋太宗對將領們預先“賜陣圖,分為八陣,俾以從事”。[2](卷二百七十一,《趙延進傳》)殿前都虞侯崔翰依圖布陣,右龍武將軍趙延進冒違詔改陣之罪,建議集中兵力對敵。監軍李繼隆也說“事應有變,安可預定,設獲違詔之罪,請獨當也”。[2](卷二百五十七,《李繼隆傳》)崔翰在二人堅持下才改八陣為二陣,最后大敗遼軍,這是一場違反“將從中御”而獲勝的戰斗。宋神宗“每當用兵,或終夜不寢”,“手札處畫,號令諸將,丁寧詳密,授以成算,雖千里外,上自節制”[1](卷三百五十三,元豐八年三月戊戌),結果招致靈州和永樂兩次戰役大敗。高宗時,由宰執大臣草擬皇帝手詔,指揮前線軍事。如劉錡在順昌府遭兀術主力騎兵圍攻,若棄城退遁,必被迫殲,秦檜為高宗所起草的御札卻令他“擇利班師”。[3](卷一百三十六,紹興十年六月乙卯)
二、宋開國以來“崇文抑武”國策,造成整個社會尚武風氣日衰。宋太祖時明確提倡“興文教,抑武事”,廣開科舉文選,科舉的成功勝過任何軍功,以至于有“狀元登第,雖將兵十萬,恢復幽薊,逐強虜于窮漠,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可及也”[4](《儒林公議》卷上,明刻本)的說法。于是讀書成了逐取功名和獲得社會承認的主要途徑。宋朝雖設有武舉,卻以試策高低為去留,如仁宗天圣八年(1030)開武舉:“武舉發,先閱射騎,而試之以策為去留,弓馬為高下”。[5](卷三十八,《宋紀》三十八)這樣造成了對武士選拔的重文輕武。在官職授予上,從中央到地方的一切要職,多由科舉出身的文官擔任,甚至掌握全國軍權的樞密使,州縣軍隊指揮,都委以文官。即使有武官擔任要職也常受文人的排擠和壓制,如名將狄青雖官至樞密使,卻因出身行伍而備受歧視,共事的韓琦對他多次羞辱,狄青慨嘆“韓樞密功業官職與我一般,我少一進士及第耳”。[2](卷二百九十,《狄青傳》)在文臣們的誣陷排斥之下,狄青最后被貶知陳州,含恨而死。武舉官職低微,地位低下,不足以激發其持干戈以衛社稷、建功立業的雄心。正如蘇紳所言“擇將帥,漢制,邊防有敬左右之臣皆將帥也,唐室文臣自員外、郎中以上為刺史,團練防御,觀察節度等使,皆是養將帥之道,豈嘗限以文武。比年設武舉所得人,不過授以三班官,使之監臨,欲圖其建功立事,何可得也”。[2](卷二百九十四,《蘇紳傳》)南宋武舉授官較北宋稍高,地位也有所上升,卻舉非所用,“皆任以榷酤征商之事”。[1](卷一百三十八,淳熙十年九月壬午)赳赳武士不馳騁沙場,卻務商理財。宋代的重文抑武,武人地位低下,待遇不公,與此相映成彰的是宋軍對外戰爭中的不堪一擊。
三、宋朝奉行“攘外必先安內”觀念,長期忽視軍備,士兵得不到正規而有效的訓練,軍隊經營商業,武器質量低劣,導致戰斗力低下。宋軍訓練只注重形式而不關心實效。如射箭,則“惟務斗力多而不求所射疏密”,只看重拉弓弩者力氣的大小,卻不問能否射中目標。弓弩手是宋軍的主要組成部分,當時身居西北戰區的尹洙指出,馬軍中十分之八是弓箭手,步軍中十分之七是弩手,雖各帶劍一口,卻不在教練之列,因而宋軍不利于近戰。[6](卷二十)“馬槍止試左右盤弄,而不較所刺中否”“其左右斫、腰射、射腦、一綽子放數箭之類,乃軍中之戲”,成了與戰斗無關的軍事雜耍。這樣訓練出來的軍隊,其戰斗力可想而知?!皶r邊任多紈绔子弟”,“軍從,娼婦多從之”。[2](卷一百三十七,慶歷二年六月已未)如此將官,如此軍隊,與驍勇善戰的馬背上的民族交戰,焉能不敗。宋代軍隊經商泛濫無度嚴重地腐化了軍中風氣,沿邊武將以朝廷專拔的軍資庫錢物、公用錢等官錢作本,經營商業、借貸業,違禁販運鹽、酒、茶等,營私舞弊。上至將領,下至士卒,都沉浸在追末逐利的風氣中,嚴重影響了戰斗力。仁宗時,范仲淹“在慶州,日亦借隨軍庫錢回易”,將回易利息“充隨軍公用支使”。[7](《范文正公奏議·奏雪滕宗諒張亢》)南宋時,這種贏利經營活動導致將帥貪污腐化,軍事訓練松弛,將成庸將,兵不類兵,戰斗力嚴重下降,在敵人面前一觸即潰。宋軍使用的武器質量低劣,“長短小大,多不中度”,“鐵刃不鋼”,弓弩“勁膠不固”。官府武器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根本不考慮使用,主管官員也不檢查武器的質量,以至“有器械只虛名,而無器械之使用”。[2](卷一百三十六,慶歷二年五月甲寅)
總之,整個宋代,抑制武官,防范武臣是宋朝政治的重要特點,也是其重要弱點,畸形的軍事指揮和管理體制,對武人階層的輕視,軍備的荒廢,國防上的消極防御令宋朝軍力消弱,國力不振,這又勢必造成對外妥協茍安,而茍安的政策又繼續弱化軍力,由此宋代軍事陷入了惡性的循環。所以盡管宋朝經濟繁榮,但經濟實力和文明成果卻沒有轉化為軍事實力,從裝備到戰法較前朝非但沒有根本的改變和提高,反而在戰斗力上出現了嚴重的倒退,進而加劇了宋朝經濟實力與軍事實力的失衡,最終被后起的元朝所滅。
[1]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2]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3]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8.
[4]田況.儒林公議.卷上,明刻本.
[5]畢沅.續資治通鑒.中華書局校點本.
[6]尹洙.河南先生文集.四部叢刊初編縮印本.[Z].商務印書館.
[7]范仲淹.范文正公奏議·奏雪滕宗諒張亢.[Z].上海涵芬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