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猛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湖北武漢430073)
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歷史功績再認識
黃家猛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湖北武漢430073)
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為中國培養了大批農運干部,其歷史功績卓著。但它也存在缺點和不足,即學員受訓時間太短,無法在短期內掌握農民運動的理論和方法;部分學員入學的動機不純,無法達到志愿從事農民運動的要求;部分學員思想素質不過硬、革命立場不堅定,給革命帶來了巨大的損失等。
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歷史功績;農民運動
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簡稱中央農講所,下同)因其為中國培養大批農運干部而出名,更因其領導者均為中共黨員,包括中共領袖毛澤東,所以其歷史功績歷來為中外學者所稱道。其中林錦文就認為中央農講所這所短期培訓干部的學校辦學非常成功,為我國無產階級教育史上寫下光輝的一頁。[1](P366)林錦文的說法得到了學者的廣泛認同,認為中央農講所是“革命的搖籃”。然而,對中央農講所的一些缺點和不足,卻少有人提及。筆者在肯定其歷史功績的前提下,指出其缺點和不足,以期求得對其歷史功績客觀全面的認識。
中央農講所的教學內容體現了其辦學宗旨。“第一注重本黨主義之解釋,第二注重國民革命的基礎知識之灌輸,第三注重農民運動之理論及其實施方法,第四注重集會結社之實習及宣傳之訓練。”[2]從其所開設的課程來看,雖然每屆培訓班因學習時間的長短或時局的需要而在課程設計上有所差異,但開設的課程基本相同,大致可以分為六類。一是關于國民黨的基礎知識的普及。二是關于國民革命的基礎知識的普及。三是關于農民運動的理論及實施方法。四是實習宣傳的理論與實務。五是軍事訓練。六是農民運動見習,于假日或星期日為之。[3]這些課程可以說門類齊全,種類繁多,不但有課堂內的講授,而且還有課堂外的實習和軍事訓練。
很顯然,就上述所開設的課程而言,沒有一定的學習時間作保證,即使教員的教學水平再高超,學員們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完全掌握上述知識的,須知在現代大中專院校,學生們通常要用三至四年的時間完成類似課程的學習。然而,中央農講所只是一所短期培訓學校,每屆學生受訓的時間都很短,培訓時間最長的第六屆也不過四個多月,一百三十一天而已,而最短的是第一屆,只有區區四十九天。[4]培訓的時間如此短暫,因此每門課程所分得的課時數實在是少得可憐,這就影響了學習效果。
下面以訓練時間最長的第六屆做一個簡要的分析。本屆教室內講授的課程共有二十三門,科目最少的課時只有四小時,是《中國財政經濟狀況》等四科。而其它大部分科目的課時都少于十個小時,就連由毛澤東主講、占課時數最多的科目《中國農民問題》,也不過二十三個小時而已。其它稍長一點的要算陳啟修講授的《經濟學常識》、《蘇俄狀況》,只有十八個小時。從所開科目的名稱上看,其內容根本無法在幾小時或十幾個小時內講清楚,這么短的時間,教員是無法將所有問題完全講通講透。既然授課時間無法保證,教學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在軍事訓練方面,學員雖安排正規的軍事訓練,總共接受訓練十個星期,但考慮到軍事訓練是穿插在室內講授之間進行的,因此從實際訓練來看這點時間是遠遠不夠的。[1](P80~81)在戶外實習方面,學員實習時間也很短,基本上不超過一個月。[1](P389)
總之,學員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就需完成受訓畢業出所,必然導致教員在課程講授時往往是蜻蜓點水一帶而過,而學員在學習時往往是似是而非一知半解,要想從課程中獲得必備充足的知識或訓練,顯然不切實際。而中央農講所設立的目標,是培養出文武全才獨當一面的農運領袖或干部。至少從教學效果來看,實現上述目標似乎有些勉為其難。其實,當時的中央農講所的第一屆及第五屆所長,也是農民運動專家的彭湃發現了這一問題,他曾經說:農講所的畢業生大部分工作得很好,但是仍然缺少能負起責任的領導者、組織家。[1](P228)顯然,這一現象的產生與這些畢業生的理論知識與理論素養有關,而理論知識的學習與理論素養的養成顯然與中央農講所這種短期培訓密切相關。
1924年6月30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三十九次會議通過的《農民運動講習所組織簡章》中規定:“凡國民黨黨員志愿從事農民運動者皆得為所員。”但必須具備下列之資格:甲、身體強壯能吃苦耐勞者。乙、無家庭生活重大之牽累者。丙、不事奢華而態度誠懇者。這樣為中央農講所的招生定下了一個基本標準。按照中央農講所的宗旨“養成農民運動之指揮人才,以實現本黨農民政策”[5]來看,設置這些條件是必要的。然而,就眾多的學員來說,他們入學的動機難道真的是志愿從事農民運動的嗎?
當然在一千六、七百名的中央農講所畢業學員中,絕大多數學員的入學動機是志愿從事農民運動,參加革命行動的,但是確實有一部分人的入學動機是為了能夠出人頭地撈取個人好處,而非立志從事農民運動。
民國初年,青年學生傳統科舉考試取才入仕的道路已經被堵死,而新的謀職晉升的通道尚未建立。當時大部分人畢業后經常找不到穩定的工作,更談不上出人頭地了。當時各地的縣城中常會看到大批的青年學子四處游蕩虛擲光陰,一部分人最容易為各個政黨所吸收,做政治及軍事的機器。而此時國民黨開辦中央農講所正好迎合這些青年學子的求職就業的需求,同時也達到了政黨培養農運人才的要求。可見,考入中央農講所接受短期培訓后成為農民運動的領導干部,對當時的失業學子來說,確實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而且,由于中央農講所實行的完全公費的待遇,對貧困學生有相當的吸引力。以武昌中央農講所為例,在所訓練四個月中,815名學生的所有費用全部由所出資包辦,每名學生就要花費大洋98.6元。廣州第六屆農講所支出總經費為64 960元,平均每名學生費用為198元。從武昌農講所學生的日常飲食來看,條件相當不錯,有時還可以吃到平常人吃不到的肉。而根據民國時期山東農村的調查發現,當時農民的生活很清苦,肉、魚、蛋類等高貴食品通常只有在貴客來訪或過年時才能享用。相比較而言,農講所的生活條件非普通老百姓所能及。由于學員的一切全部由所里包辦,而且連零用錢的細節也考慮周到了,如此優越的條件,怎能讓那些失業學子不動心?對他們來說今后是否真的志愿從事農民運動,可能已經不在加入中央農講所時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下面以學員李永耀的案例來證實有些學員的入學動機并非為了從事農民運動,而純屬為了一己私利。
李永耀系湖北孝感當地劣紳李少渠的養子,其養父被該地農協控告有侵占水利等罪行,依審判土豪劣紳條例逮捕查封產業。李永耀為了家人及產業安全,報考中央農講所,之后以學員的特殊身份,向中央農民部上書,替家人喊冤。在呈文中李要求中央黨部“飭省農協黨部轉飭孝感縣縣農民協會糾正錯誤”,歸還已經沒收的李家產業。中農部在接到此份呈文后,立即致函湖北省省黨部與湖北省農民協會,要求照該生的呈文查清事實。顯然,李永耀的入學動機并非真正志愿從事農民運動,而切切實實地為了維護自己家人的私利。
以上案例揭示了一個事實:在考入中央農講所的學員中,確實有一些學員的動機并非與主辦者的初衷一致,即志愿從事農民運動。而這也是之前的研究者尚未提及的。
學員的政治思想素質培養是中央農講所在培訓學員時經常強調,并在教學、實習等環節中予以貫徹的。從畢業學員的政治表現來看,應該說絕大多數學員的政治思想素質是過硬的,在革命中經受住了血與火的考驗,有的甚至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如高恬波、毛澤民等。但是,有一部分學員確實存在革命立場不堅定,革命意志薄弱等問題,給革命帶來巨大的損失。
作為未來領導農民運動的后備干部,學員應該具備良好的軍事素質和政治素質,但是從武昌中央農講所的學員參加的兩次軍事行動來看,學員們顯然沒有做好打勝仗、硬仗的心理準備,自己思想素質不硬的缺點暴露無遺。
一次是參與平定夏斗寅叛變的軍事行動。1927年5月17日夏斗寅起兵叛變向國民政府駐地武漢進攻,很快推進到武昌的郊縣紙坊。危急之中,政府將中央農講所的五百多名學生編入中央獨立師,由葉挺帶領開赴戰場。在這次軍事行動中,學員的軍事、思想素質的弱點完全暴露出來了。這些學員平常未作戰事訓練,不到一會就筋疲力盡。加上沒有練習過打靶,上陣之后,把自己的長官打傷許多。有的長官臨陣退縮,有的學員不服指揮,部隊節節后退。葉挺在無奈之下,只好槍斃了一名后退的學員。如此,學員們才又歸回原地,但已失了戰斗力。
另一次是參與圍剿制造“麻城慘案”的紅槍會軍事行動。1927年4月3日麻城發生“麻城慘案”。5月10日武漢國民政府決定將中央農講所部分學生編成武裝學生軍,協同軍隊前往麻城剿辦槍會。這次軍事行動對中央農講所的學生來說本來是一次很好的野外軍事實戰訓練,然而從中暴露出思想素質等諸多方面的問題。首先,學生軍缺乏吃苦耐勞的精神,甚至有學員干脆當了逃兵。15日下午,學生軍與反動槍會遭遇,雙方發生激戰,在此役中有兩名學生干脆失蹤當了逃兵。其次,學生軍訓練不足,意志薄弱,無奈慘委會只好讓學生隊維持縣城秩序。最后,學生隊領隊不聽指揮,擅自行動。5月27日原表示歸順的紅槍會反悔后,慘委會命令學生軍前去剿平。但學生軍拒不執行命令,反將部隊撤回縣城。領隊傅杰的理由是,槍會問題是社會、經濟問題,非攻擊所能肅清。無論傅杰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腳,但戰場抗命,擅自行動,顯然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事指揮員所為,這顯然與其政治思想素質不高有關。
與上面的兩個案例比較起來,學員束丙澍的思想素質更成問題,他背叛了武漢國民政府變成了反革命分子,給革命帶來了極大的損失。束丙澍自武漢中央農講所畢業后,到上海地區從事秘密工作。束丙澍不久改變其原來的政治立場,成為叛徒。束丙澍潛回上海之后即向南京方面告密武漢政府在上海地區的秘密通信地址及負責干部,六人遭到逮捕并槍殺,漢方在滬黨部機關完全被摧毀。束丙澍的案例說明,縱使是號稱革命的農運領袖或干部,也和一般的團體及個人類似,會為了自身的名利考慮而公器私用甚至于背叛原有的團體。
中央農講所為中國革命培養了一千六、七百名農運干部,而這些干部為中國革命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這些歷史功績是不容抹殺的。筆者提出上述三個問題,旨在指出一個比較為人們所忽視的側面,而并非要概括歷屆所有農所畢業生的所作所為。期望能夠通過上述三個問題的思考,發現中央農講所確實有許多值得改進的地方,也期望通過對上述三個問題的思考,獲得對中央農講所歷史功績的更客觀更全面的認識。
[1]廣東農民運動講習所舊址紀念館.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資料選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2]中央黨部農民運動報告[E].臺北:國民黨黨史館檔案,1926.
[3]農民運動講習所報告[E].臺北:國民黨黨史館檔案,1924.
[4]中央農所呈中農部[E].臺北:國民黨黨史館檔案,1927.
[5]梁尚賢.國民黨與廣東農民運動[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4.
D235
A
1673-1395(2011)11-0111-03
2011 -09 -28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項目(10YJC770032);教育部基本科研項目(2009005)
黃家猛(1973-),湖北隨州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中國近現代史、中共黨史研究。
責任編輯 袁麗華 E-mail:yuanlh@yangtze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