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晶晶
法律信仰淺析
謝晶晶
現階段,許多人都認為中國必須采取措施培養人們的法律信仰,以實現法治現代化由制度層面向精神層面的轉變。但是,建立在對宗教與法律存在著相當緊密聯系的西方社會的法律信仰并不符合中國的具體國情,法律也不能成為被信仰的對象,在一個缺乏法律信仰的民族里只要大家嚴格遵守法律,法治照樣可以實現。
法律信仰;宗教;遵守;法治
當前,許多法學家在談到許多問題時往往忽視中西方法律文化之間的巨大差異,在沒有弄清楚中西方法律思想、制度和法律文化的差異之前就大談效仿西方。不可否認,西方社會的法律自古以來就與宗教尤其是基督教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西方法律之間的許多內容以及形式方面都借鑒自宗教。比如:西方法庭當中證人作證時手握圣經的宣誓儀式就來源于基督教,此外,西方婚姻法中的許多制度也都取自于宗教教義和教規。因此,伯爾曼才有關于法律與宗教關系的論述,在此基礎上伯爾曼通過宗教與法律之間關系所引申出來的法律信仰在西方確實有其可行性。
縱觀西方歷史我們會發現,其實法與宗教的關系非常密切,二者是互相依賴的。可以說法律借助宗教而變得神圣化,而宗教則借助法律得以更好地貫徹和落實。在古希臘的早期,宗教儀式滲透在立法和司法的形式之中,而祭祀又在司法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法律和宗教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合一的。在當時,國王是最高的法官,其權力和職責也被視為由宙斯親自賜予的,其法律的宗教化可見一斑。古羅馬法律家西塞羅將法律解釋為:“法是上帝貫徹始終的意志,上帝的理性依靠強制或者依靠約束支配一切事物。為此,上帝把剛才贊美過的那個法賦予人類。”[1]概括起來就是:法律賦予了宗教社會性,而宗教又給予了法律神圣性。
中國自古以來,并沒有出現西方意義上的宗教,也就不存在在人們的精神世界中占統治地位的宗教信仰。中華民族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強大的民族,這種強大給予了執政者巨大的自信心,使他在面對大自然的時候,能積極地作為;在面對復雜的社會時,他們也能很好的治理。在長期的政治生活和實踐中,人們也慢慢地認識到,政治生活其實就是社會生活的一部分,應當從社會生活本身去尋求答案,而不應該迷信鬼神。除此之外,中國法律大量融進的并不是西方的宗教思想和宗教教律、戒條,而是大量的禮教條文和倫理道德規范。正是由于沒有宗教的教化,加之又有功利性倫理的消解作用的存在,才使得中國法始終都沒有像西方法那樣成為人們心目中的信仰。
由上可知,中國法的禮教性與西方法的宗教性決定了西方通過法律信仰達至法治的途徑在中國是絕對行不通的。中華民族是一個沒有信仰的民族,正如英國《衛報》的一篇文章在評論中國人見面時問候“吃了嗎?”時說到:在中國,人們不談信仰,不談個人對社會的看法,不談性,不談法律。因此,食品和藥物占據了中國文化的一大部分。在這樣一種現實情況面前,我們的法學家大談所謂的像西方一樣培植所謂的“法律信仰”進而實現法治,這無異于天方夜譚,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和可操作性。
首先,法律自身的缺陷性使得其并不具備作為信仰對象的“至善至美和至純至真性以及全知全能”,法律從它制定之日起所必然存在的漏洞和缺陷。同時,包括法學家在內的所有法律人從來就認為法律并不是完美的,法治也不過是人們沒有其他辦法才選擇的一條治理之路。而作為信仰的對象對被信仰者來說從來就是至善至美的,正如人們對上帝的信仰一樣,人們始終相信上帝是“全知全能的至善”。 信仰,按照現代漢語詞典里的解釋,是指對某人或者某種主張、主義、宗教極度相信和尊敬,拿來作為自己行動的榜樣或指南。在信仰的體系當中,是不允許人們對信仰有任何的懷疑,哪怕是在世俗的信仰之中,一旦人們對上帝的訴求得不到滿足時,人們也不會認為是上帝的錯,而是自己的錯,只有那些認為上帝會犯錯的人才可能會放棄對上帝的信仰。因為,信仰對于信仰者來說是萬能的。法律存在于社會,也許是我們不可能逾越的一條苦難的河流,這是由人性決定的。但是,換個角度,法律生活可能是在人類經歷的過程中最不壞且理智的選擇。因為,雖然它存在瑕疵,但是我們不能不選擇它。在這世俗的世界之中,我們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現有任何能夠替代法律,來有效調整這個物欲橫流社會的規范。法律始終與社會生活之間存在著差距,法律不可能不存在任何漏洞,既然法律不可能成為一個像上帝一樣的全知全能的至善,那么他還能成為我們所信仰的對象嗎?既然包括法學家、立法者和司法者在內幾乎所有的法律人從來就不認為法律是“全知全能”的,要我們每個普通人像信仰上帝一樣去信仰法律,這樣的要求現實嗎?
其次,信仰的存在是永恒的。作為人生的終極關懷,信仰是人的內心體驗過程[2]。因為信仰是作為普世的終極追求而存在的,所以它并不能為人類設置一個嚴格的行為準則。但是,假使人們對法律信仰了,我們將不能想像將一個具體的規則,或者說,哪怕是部分規則作為信仰的時候,人們在行為上將如何去處理信仰者與法律的關系。
最后,信仰具有不確定性。信仰如果走向極端就會給人類帶來災難,而法律的目的就是追求一種確定性和確定力,通過引入法律信仰的概念反而可能會影響到法律的確定性從而導致一系列的不確定。不可否認,信仰無論是對個人和一個民族來講都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它對人類心靈的凈化以及民族精神的形成都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但是,信仰走向極端所導致的狂熱同樣也是不可忽視的,西方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宗教裁判所”以及“十字軍東征”就是信仰走向極端的體現,信仰走向極端必然會給人類帶來災難。作為體現人民的福祉的法律,我們何必要引入法律信仰這樣一個可能帶來災難的概念。
亞里士多德關于法治的經典定義認為:“法治應包含兩重含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3]法治的最終確立需要的僅僅是人們對法律的普遍遵守,而并不需要人們對法律的信仰。遵守法律不等于信仰法律,遵守和信仰所抱的態度是不同的。遵守不僅包括主動的遵守,也包括強制的遵守,而信仰則僅僅體現為一種內心完完全全的信服。只有確定的行為規則才能夠被我們所遵守,而不能把握的抽象理性是不能夠被遵守的。如果要將確定的法律規范轉化成抽象的理性,這只會讓我們在法律面前變得無所適從。其次,在法治社會里,法治的實現和法律的貫徹不僅僅體現在對法律的遵守上,還體現在允許人們不遵守法律但必須因此而依據“自己行為自己負責”原則來承擔責任,而信仰的要求則不僅僅體現于此,它不僅要求人們在行為上必須嚴格遵守相關的準則,更要求人從內心上信服并敬仰之。既然更低的要求即可達成法治的目的,我們又何必引入法律信仰這一更高的要求,這只會帶來“普遍的虛偽”。
當前,真正意義上的法治國家基本上都是一些西方發達國家,這些國家的法治經歷似乎也正印證了伯爾曼的“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將形同虛設”這句話。因此,很多人可能會據此認為:只有在這些依靠法律與宗教之間的聯系搭建起法律信仰的橋梁的國家才能實現法治。對此,筆者是持懷疑態度的。日本作為一個缺乏法治傳統和法律信仰的國家,其法治化合民主化進程搞得有聲有色,甚至超過了許多歐陸國家。日本具有亞洲東方文化的傳統,與中國具有極大的相似性,明治維新以前的許多制度都是借鑒古代中國的,許多法律制度都是借鑒古代中國的。因此,從文化內涵上來說二者可以說是具有很大的共性的。作為一個缺乏法律信仰和法治傳統,并且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都在借鑒中國的日本,其并沒有法律信仰存在的任何基礎,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實現法治化和民主化呢?日本民族也是一個沒有西方意義上的宗教傳統和宗教信仰的民族,同時也是一個缺乏法治傳統的民族,日本法治化的實現向世界昭示了在一個缺乏法律信仰的國家里同樣能夠實現法治。因此,我們大可不必擔心沒有法律信仰和法治傳統就實現不了法治。
總之,法律信仰是伯爾曼建立在西方法律與宗教存在密切聯系的語境下的一個概念,它在西方究竟是不是一個真命題尚且存在疑問,貿然拿來并不一定適合我國的國情。
[1]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
[2]李俊青.法律能被信仰的理由:以中西法律文化差異為視角[J].法學研究,2009(21).
[3]張永和.法律不能被信仰的理由[J].政法論壇,2006(5).
D920.4
A
1673-1999(2011)09-0064-02
謝晶晶(1986-),女,湖南衡陽人,湖南大學(湖南長沙 410082)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商法學。
2011-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