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楠
古希臘人學思想與中國傳統儒家人學思想之比較
常 楠
中西人學思想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不同的風格和思維方式,而這些不同從根本上講是來自于其產生初期不同的地理條件和政治制度。研究古希臘和中國傳統儒家人學思想差異,是發展中國人學思想的需要,也是發展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需要,更是回應西方世界對中國人權妄加指責的需要。
古希臘;儒家;人學;比較
人學,顧名思義就是研究人的科學,包括研究人的本質、人的地位和人的發展三個層次。中西人學思想均產生于古典宗教和原始神話的某些思想中,他們對人性的反思,對“人之所以為人”的思考,是人學思想產生的根源,這和當時社會的生產力發展水平有關。雅斯貝爾斯將人類社會在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之間,尤其是公元前600年至300年間看作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這一時期也是中西人學思想逐漸形成的時期。而由于地理環境和政治制度的不同,中西人學思想的研究和發展走向了兩條不同的道路,形成了兩種不同的風格:中國重視人的倫理道德的理論規范;西方重視對人的本性的解釋和論證。
(一)大河文明與海洋文明
不同的地理環境造成了兩種文明之間的思維差異。
中國文明主要發源于黃河流域,屬于內陸文明,具有大陸農耕文明的特征,因此工商業相對薄弱。而且,地理環境三面環山,一面臨海,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有較強的封閉性。
眾所周知,西方思想源于古希臘,其人學思想也是如此。希臘半島則地處地中海中斷,屬于海洋文明。由于土地貧瘠而多山,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人口的增長,希臘人只能向海外謀求生存與發展,他們在愛琴海、黑海和地中海沿岸和島嶼建立了眾多的殖民地,希臘山地和近海的地理條件使得工商業和航海業比較發達。
不同的地理環境還造成了中國與希臘發展壯大的路徑不同。中國由國家進行封建式的擴張,其目的是建立藩籬并控制各氏族。希臘的殖民擴張一開始就以征服為目的自發進行,后來則為母邦有組織的進行,其目的是為了獲得新的居住地和資源。
中西文明大陸性與海洋性的差異,奠定了兩種人學思想的不同的發展路徑:中國重倫理,西方重理性;中國人傳統的質樸、內斂與厚重,西方人的熱情開放與大膽;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中國人學強調順應自然,西方強調征服自然,這都與地理環境有關。
(二)宗法制與城邦制
宗法制是在分封制和井田制的基礎上、由西周統治者創立的利用血緣關系的親疏來維護政治關系的社會政治制度。這種制度是以上下尊卑貴賤秩序進行規范的,主要用于調整統治階級內部權力、財產繼承、建立分配秩序。
而雅典最具特色的是其城邦制度。但是,由于各城邦間是分散的,才迫不得已實行長老院制度。斯巴達實行貴族專政,它的國家機構由國王、公民大會、長老會議和監察官組成。
夏商周時期的分封制與古希臘的城邦制有著本質的區別。古希臘的城邦制是一種民主制;而諸侯國則是一種封建專制。城邦制是基于自然地理位置而形成的,實行的是選舉制;而諸侯國是在宗法制的基礎上由分封制所產生的,實行的是王位世襲制。由軍事首長、公民大會和與議事會組成的希臘軍事民主制,他們相輔相成又相互制約,可以說是西方民主制的一個雛形。
相比較而言,由于兩種政治制度的不同,造成了中西人學思想中人自身與國家之間關系的不同:中國傳統臣民意識較強;西方傳統公民意識較強。而且,西方民主思想比中國發達。
在對人自身的考察中,古代西方哲人和中國的傳統儒學大師都對“人”的問題予以極大的關注。他們對“人”的研究奠定了中西人學思想發展的基本脈絡。
(一)古希臘哲人人學思想
馬克思主義認為,“意識在任何時候都只能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而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實際生活過程。”[1]由于人類早期那種仍然以對自然的依賴為主要內容的被動式生存狀況,古希臘傳統人學思想更多的表現為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以及對人的本性的認識。
古希臘哲人關于人的本質的規定具有一個共同之處,即在將人歸結為靈魂的基礎上展開對人的存在的反思。因此“靈魂是人的本質”是古希臘哲學中最重要的命題,也是古希臘哲人的人學共識。赫拉克利特認為,靈魂是水與火的混合物,因其中火的比重更大些,所以靈魂是“干燥的”。德謨克里特則將靈魂界定為構成人之“最精細的”原子。阿那克西美尼用一種更加直白的方式提出:“我們的靈魂是氣,這氣使我們形成整體。”[2]他們通過對靈魂的理性解讀,實現了人類最初的人學感悟。作為古希臘的第一個哲學派別,米利都學派的哲學家們將人歸結為自然對象來闡釋其人學思想。他們不僅提出了諸如“水”、“氣”、“無限者”等世界的本原界定,并且,自然而然的按照他們詮釋自然的方式來探索人存在的本質。
應該說,古希臘哲人以自然哲學的視角為切入點,開始了人類擺脫作為原始意識形態的宗教神話束縛的思想進程。自然本體論的提出和初步論證,賦予人類以一種全新的理性思維形式,即哲學。古希臘哲學的論證目標是論證自然在人類生活和生命活動中的決定性意義,因此古希臘哲學不可能認識到自然對于人的意義只有通過人才能顯現出來,也就是說,要了解自然,必先了解人自身。
誠然,并非所有的古希臘哲人都只是沉湎于追求自然本體的抽象思維中,而完全忽略對于人自身的反思。赫拉克利特意識到,要想深入的了解自然,真正把握本體,關鍵在于了解認識了本體并運用它去說明世界的人本身。因此,他轉換了視角,試圖像探尋自然之本源一樣,去探尋人的本質,他的轉變集中表現為他的一句名言“我尋找過我自己。”[3]28他的這一思想不僅反映著古希臘哲人對于以追求自然本體為宗旨的哲學目標,也反應出他們開始了人類內省式的理論探索。
普羅泰戈拉明確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事物不存在的尺度。”[3]138毫無疑問,普羅泰戈拉這一命題蘊含的人學思想是深刻的,這一命題反映了處在民主政治黃金時期的古希臘人積極、自信的心態,是站在理性高度上對時代精神主題的精辟總結和概括。
蘇格拉底從人的社會性切入,對人的理性思考完全置于一種非自然的基礎之上。借助德爾菲神廟的銘文“認識你自己”,蘇格拉底明確宣稱:“我研究的并不是田地和樹木,而只是城里的人。”[4]蘇格拉底是將人作為唯一的研究對象,而不追究所謂自然的問題。他將“認識你自己”分解為三個層次:必須認識人的真正本質;必須確認人是普遍概念的主體;必須將人的自我意識是否達到理智作為區別人性之善惡的標準。蘇格拉底由此斷言,“知識即美德”,而無知即罪惡。
柏拉圖將古希臘哲人對理性的弘揚推向了極致,建構了以“理念”范疇為核心的先驗理論體系。他關于人的理論訴求,正是基于這種先驗的“理念”逐步展開的。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可以通過懷疑傳統的東西,甚至自身擁有的東西,排除“無知”獲取美德,從而獲得具有“共相”的知識。人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能實現“認識你自己”的目標。
探索古希臘哲人人學思想的變化軌跡,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當代哲學的人本主義價值取向實際上深深的根植于人類關于自身的原初思考中,為人學理論的進一步發展開辟了道路。
(二)中國傳統儒家人學思想
孔子創立的儒家學派,以其深邃的理論學說,構建起了綿延兩千多年的中華文明,對于整個人類文明的進步與發展產生了深遠而廣泛的影響。之所以能夠如此,其原因在于,儒家學說中蘊含著深厚的人學思想底蘊,形成了貫通儒學理論體系的核心內容。
關于人之存在的本質屬性的理論探討,是儒家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也是整個儒學理論體系建構與拓展的邏輯起點。在儒家學說中,人之存在的本質屬性也是人之存在的道德屬性。儒家學說關于人之存在的道德屬性所做的理論闡釋,是以“天人合一”的理論認識為基礎的,是對于“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規定。這種“天人合一”的基本主張闡釋了宇宙本體與人的心性之間的關系。在儒家看來,宇宙本體是人的心性的本源,但它并非某種外在的實體,而是內涵于人的心性之中。因此,從本質上講,人的心性等同于宇宙本體,而所謂的宇宙本體則是仁義理智的道德義理。顯然,儒家學說關于“天人合一”的基本主張,并非僅僅是一種義理的張揚,更是一種道德的規范和思維方式。
作為儒家學說的創始人,孔子并沒有更多地闡釋宇宙本體即天道與人的心性之間的關系,而是以“仁”為核心來探討“人之所以為人”。在孔子看來,“天生德于予”[5]58,而仁德是幻化于人的心性之中的天道,是統攝萬物的本原。正是由于人的心性之中具有來源于天道的仁德,所以,“仁遠乎哉? 我欲仁,斯仁至矣。 ”[5]57但是,孔子并非主張人的道德是與生俱來的,相反,他提出“敬天”、“畏天”,要求人們通過自覺的力行實踐,把握天道仁德,從而實現人的道德屬性。孔子這種內省的思維方式,超越了束縛制約的被動式的道德教育,蘊含著主體能動性的意義。同時,孔子還提出好仁力行、知禮守義的躬行履踐方法。在他看來,個體自身道德價值的成就與完善,取決于立志好仁這樣一個首要的前提。正是由于每個人的志向不同,決定了個體存在的價值的差別。“君子懷德,小人懷士;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5]47他又將個體存在的價值與整個社會的道德風尚聯系起來,著重強調了躬行履踐在道德修養中的重要意義,他說:“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優也。”[5]56對仁德的躬親實踐就是要在實際生活中堅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5]76的行為準則。孔子斷言,個體力行仁德、擇善而從,不僅是對道德行為規范的躬親履踐,而且也是自身道德價值的成就與完善。
孟子依據“天人合一”的理論思想,明確提出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內在根據在于人的心性之中所固有的道德善性。他說:“仁義理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 ”[5]151因此,“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5134]這樣,孟子就向人們揭示了人道來自于天道,從而實現自身的善性是人之道德養成的主要途徑。孟子提倡以盡心知性為內容的內在反省方法,在他看來,內蘊于之心性的道德善端的充實和擴張,就是人之存在價值的成就和完善。他斷言:“君子所以已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5]132顯然,在孟子看來,人的道德屬性的完善,應該著眼于人自身的自覺,而實現自覺的基本方法應該是理性的反省,人們居仁行義的前提是反求諸己。這也是孟子關于道德價值實現的內在反省方法提出的根據所在。
(三)古希臘哲人人學思想與中國傳統儒家人學思想之不同
對比古希臘哲人的人學思想和中國傳統儒家的人學思想,我們可以得到以下兩點不同:
首先,古希臘人學是一種理性人學,而中國傳統人學則是一種道德人學。古希臘哲人思想中積淀了人類理性自覺的深厚傳統,為人學轉向現實生活提供了重要的邏輯前提。而儒家學說依據“天人合一”的人道主義理論境界,闡發了人類社會行為的職能及確立其道德規范準則的合理性。
其次,在人生觀方面,古希臘是形而上學的,而儒家是世俗的。由于古希臘人學思想強調理性,柏拉圖的“理念說”無疑是古希臘哲學理性自覺的最高形態。但是,當他對理念做出本體論意義的規范時,卻將在理性自覺中生成的人學思考引向了形而上學之中,這也就導致了古希臘哲學所倡導的本體論思維作為一種固定的思維模式,阻礙了人學的發展。與此相反,傳統儒家在“天人合一”的理論指導下,具體規范了人之存在的行為準則。儒家學說關于個體行為準則的規范,不僅在闡發人之本質性問題上具有深刻的理論意義,也為中國封建社會確立“三綱五常”的社會秩序提供了理論基礎。
正是由于以上兩點差異,才造成了西方與中國對人學思想和人學思維方式的巨大差異和對人的本性的不同理解。毋庸置疑,這兩種人學思維方式沒有好壞、對錯之分,僅僅是選擇的道路不同而已。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3.[2]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18.
[3]北京大學哲學系國外哲學史教研室.古希臘羅馬哲學[M].上海:三聯書店,1957.
[4]宋希仁.西方倫理思想史(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40.
[5]四書五經[M].沈陽:萬卷出版公司,2008.
B038
A
1673-1999(2011)24-0051-03
常楠(1986-),男,陜西洋縣人,西北大學(陜西西安 710127)碩士研究生。
2011-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