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桂芝
(昌吉學院 中文系,新疆 昌吉 831100)
在欲望的選擇中凸顯人性
——解讀《紅字》與《荊棘鳥》的人物內涵
孫桂芝
(昌吉學院 中文系,新疆 昌吉 831100)
《紅字》和《荊棘鳥》由于敘述人性與神性的對抗,展現(xiàn)了欲望與道德,在敘事情節(jié)和主題方面有諸多相似性而常被共同分析;但必須看到作品中提供不同人物于欲望極限下的不同選擇,以及由于其選擇而產(chǎn)生的存在形態(tài)。本文試圖通過弗洛伊的精神分析學中人格結構三層次的對抗與包容性的理論,結合存在主義關于選擇與責任的思想來分析兩部作品寓含的關于欲望與人性的闡釋,以此進一步確定兩部文學作品作為人學的不朽價值。
精神分析;人格結構;本我;超我
精神分析學是以弗洛伊德為創(chuàng)始人,以現(xiàn)代心理學理論進行文學研究的批判模式,在二三十年代鼎盛一時。弗洛伊德提出了三重人格結構學說“人格也有三個部分: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欲望享樂原則,而超我則源自道德規(guī)范,本我與超我處于對立、對抗的兩端,自我的構成正是這二者對抗的形成,個體的人在欲望境遇中的選擇以及處理方式將折射其具體人格存在形態(tài)。《紅字》、《荊棘鳥》兩部作品禁愛小說中不同人物面對欲望時的心理以及行為差異正包孕了人格結構的各種形態(tài),作品中寓含的關于欲望與人性的闡釋,確定兩部文學作品作為人學的不朽價值。
《紅字》中齊靈渥斯以及《荊棘鳥》中瑪麗·卡森雖然性別不同但是由于他們在愛情欲望中極端本我定位以及無可自拔的沉淪而均可以說是魔鬼式的人物。
霍桑在《紅字》中塑造的齊靈渥斯剛至美洲便看到自己的妻子示眾“他的臉色由于某種強有力的內心沖動而變得陰暗,不過他立刻用一種意志力控制住,使這種臉色稍縱即逝,換上了一副可以說是平靜的表情。僅僅過了瞬間,那種痙攣就幾乎消逝得無影無蹤,終于沉積在他無形的深淵。”[1]愛情對于他而言是生命旅程中的安慰,完全是本我享樂的需要。他企圖報復與妻子通奸的人,因為這實質剝奪了其本我享樂繼續(xù)存在的可能性。但“隨著調查的展開,一種可怕的誘惑力,一種看似平靜實則暴烈的魔力將老人牢牢控制”[2]。這就是由愛的失落產(chǎn)生報復欲在膨脹,齊靈渥斯沒有啟動那極強的意志控制力熄滅這極端的以個人為中心的、邪惡的本我欲望,反而以所掌握的秘密為武器對牧師進行心理的折磨,直至牧師精神崩潰死在刑臺上,而他自己也一年以后死去,由一個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轉變?yōu)橐粋€令人恐懼的瘋狂復仇者,成為一個沉淪于欲望最終毀滅他人也毀滅了自己的魔鬼。
《荊棘鳥》中的瑪麗·卡森“拼命地工作,將省下來的錢投在到那些富人們不屑顧及的土地上”[3]。她清楚自己的追求,善于利用自身長處達到自己的愿望。她抓到了有錢人邁克爾·卡森。瑪麗·卡森在遇到拉爾夫之前表現(xiàn)出非凡的人格控制能力,她很好地借助一切可能性實現(xiàn)了本我的利益最大化。瑪麗·卡森渴望拉爾夫的愛,即使用錢買也在所不惜。但對拉爾夫的愛欲或確切說是占有欲導致這個女人失去之前人生的冷靜態(tài)度成為令人討厭的“老蜘蛛”,在與拉爾夫心智對決中,在欲望中放縱本我、毀滅他人最終走向邪惡。她用遺產(chǎn)考驗了每個人,也撕裂了拉爾夫和梅吉愛情實現(xiàn)的可能“這是一個人用分解歪曲的人性去壓倒另一個人的勝利”[4]。瑪麗·卡森同樣只能是令人憐憫又厭惡的本我欲望泛濫的犧牲品。
無論是齊靈渥斯還是瑪麗·卡森都放縱本我私欲而扭曲人性,“齊靈渥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明證——一個人只消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充當魔鬼的角色,他就能夠將自己變成魔鬼”[5]。瑪麗·卡森則自愿走向魔鬼“我多高興知道我也有一點撒旦的權力啊”[6]。作品中他們丑惡的形象傳達著創(chuàng)作者關于人性的思考,傳遞著創(chuàng)作者對本我欲望的態(tài)度,而且深刻的啟示性在任何語境下都不會有所遜色。
由于《紅字》丁梅斯代爾牧師和《荊棘鳥》拉爾夫神父神職身份,他們需要完全摒棄本我欲望,用一生追隨完美而至高的神,神正是人類超我的精神象征。作為深受教徒愛戴的牧師,丁梅斯代爾具有很好的發(fā)展前景“一些狂人崇拜者將他視為上天指派的使者;只要他的壽命不過與倉促,他就將為目前孱弱的新英格蘭教會開創(chuàng)偉業(yè)”[7];而拉爾夫則說:“在教堂我能感到每一次呼吸的暫歇!好像每一天我都死了,但是每天早上坐彌散時又新生了。這是不是因為我是上帝選擇的教士,或者是因為我聽得見那些讓人敬畏的呼吸,并知道我的力量超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8]但是,丁梅斯代爾、拉爾夫共同面對了代表本我愛欲的世俗愛情的挑戰(zhàn)對象征超我的神圣追求挑戰(zhàn),他們的悲劇則根源于苦苦掙扎中迷失了方向。
丁梅斯代爾和白蘭相愛并生下了珀爾,由于白蘭的保護,他暫時逃脫了懲罰,從此陷入良心的自責中“是做一個公認的罪犯逃之夭夭,還是繼續(xù)做一個偽君子,究竟何去何從,他難以平衡自己的良心”[9]。七年內心的掙扎只能說明丁梅斯代爾處于極度的兩難中:一方面,他不愿放棄名譽、放棄地位、放棄他忠于的信仰,但是超我的象征物道德讓他難以忍受良心上的譴責和煎熬,并在胸口烙上紅字以求得到安慰。如果說齊靈渥斯的陰險逼迫是他悲劇的直接原因,那么其面對本我需求以及超我審視矛盾時行動力的缺乏則可以說是他悲劇根本原因。梅斯代爾最終選擇了當眾懺悔以徹底解放自己,這也意味著他最終選擇了神也就是超我,當他一邊由海絲特撐持著,一邊握著女兒的手在眾人面前公開承認罪行后,便當即垂死在示眾臺上。用生命為代價懺悔的方式否定了對愛欲追求的合理性,實現(xiàn)了超我追求。
成為紅衣大主教是拉爾夫的夢想,“我并不認為我選錯了職業(yè),它給了我忍所不能給我的東西,即使你也不能”[10]。可是,當他在神職方面不斷晉升時,“如今孤獨有了姓名,那就是梅吉、梅吉、梅吉”[11]。愛情欲望無以復加地膨脹著致使他跨越了神規(guī)定的界限,真正成為梅吉的情人。拉爾夫實現(xiàn)了獲得極高的地位以及稱心的愛情的欲望,如果沒有丹尼的死亡,他可以說用虛偽很好地修飾了其利己主義,但是丹尼的死亡打破了這種虛假的平衡,拉爾夫在失掉了兒子后失聲慟哭而死。拉爾夫對本我欲念與超我追求之間掩耳盜鈴式的處理方式同樣以悲劇告終,甚至無法獲得精神的安寧,在痛苦中死去。
丁梅斯代爾以及拉爾夫在本我欲念和超我追求的兩端搖擺并失衡后的悲劇性結果很好地闡釋了人類在本我欲念以及超我追求間行進困難境遇。他們內心遭遇的斗爭不是偶然“這個自由與本性的斗爭因其歷史悠久及不悖正統(tǒng)而被世人認可:這是理智與情欲的斗爭”[12]。重要的是在這兩極的斗爭中的選擇。丁梅斯代爾在懺悔后安寧離世,拉爾夫在乞求寬恕中痛苦死去的不同結局進一步闡明:本我的享樂作為人類原發(fā)性需求與源自社會發(fā)展而產(chǎn)生的崇高向往之間存在著巨大溝壑,企圖在超我的監(jiān)控下實現(xiàn)本我,企圖二者兼得無疑就是對人類數(shù)千年來兩難境遇的幼稚輕視。人在選擇中賦予了自己的生活以意義,人在選擇的同時也要承擔自己的選擇帶來的一切后果,人由于自由的選擇以及行動決定了自己的存在形態(tài)。“我自己的存在……是一種我個人介入的實在。我在生活中遭遇到它,它就是我的生活。”[13]勇于承擔責任則體現(xiàn)出人的尊嚴和人格價值;反之,如果人不能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后果而左右搖擺,沉重的欲望則會產(chǎn)生巨大的壓力最終毀滅欲望主體。
在男性邏各斯中心傳統(tǒng)下,女性是愛欲的客體,是被選擇的對象。但是作為與上帝爭奪愛人的女性,《紅字》中的海絲特和《荊棘鳥》中的梅吉在愛情磨難面前堅強表現(xiàn)則實現(xiàn)了她們的真實存在。她們尊重本我需求,當意識到這樣的本我欲念與社會習俗矛盾沖突時,勇于承擔責任,通過行動證明其本我需求的合理性并最終實現(xiàn)自我生命價值的塑造。
海斯特犯了通奸罪,但是她坦率地告訴齊靈渥斯:“你知道我對你一向坦誠,我感覺不到愛,也從未假裝過。”[14]齊靈渥斯也只能承認說:“是我先害了你,是我硬生生地將你的青春花蕾誤接到我這顆朽木之上。”[15]真誠地追求純真的愛情、渴望幸福的世俗生活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的生活權利和合理要求。但是作為已婚婦女,她不再有愛他人的權利,更何況是獻身于上帝的牧師。當她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愛情不被許可,將會給牧師帶來災難時,她獨自承擔了一切罪責。在胸前佩戴恥辱的紅字A,在人們鄙視的目光下,刻薄的唾罵聲中,過著忍辱負重的艱難生活。因為她知道只有得到別人的寬恕,她才能重獲新生。“她告訴自己,既然在這里犯下罪行,就應留在這兒接受人世的懲罰。”[16]海絲特使紅字A由通奸變成了“能干”,甚至是“值得尊敬”的標志。這是由于其用行動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欲望并不是卑下的,源自生命的愛欲伴隨著人類而生生不息,“人要支配世界,首先必須能夠支配自己,否則,人只能是地地道道的從屬者”[17]。海斯特用堅忍的生活態(tài)度證明了自己對愛的執(zhí)著以及愛的權利。她沒有肆意放縱自己的愛欲而危害他人,也沒有用神圣的教條束縛本我吁求,海斯特的道路恢復了人的尊嚴,恢復了人在世界中的主體性地位,她是自己命運的主宰者。
當梅吉知道無法從上帝身邊搶走拉爾夫時,她就開始為自己策劃未來:“除非我想到要是我想生孩子,我就得找一個丈夫,一個孩子沒父親那可不好。”[18]當她得到拉爾夫的孩子并跟丈夫盧克過了一夜后以讓孩子有合理身份后就徹底離開了丈夫。丹尼是她從上帝和拉爾夫那里偷來的,她盡力又徒勞地保守這個秘密、撫養(yǎng)孩子:“我要使丹尼沒有父親駕馭”[19]。由于有了丈夫盧克的身份保護以及家人、朋友的默契配合,梅吉幾乎是完美地實現(xiàn)了內心中占有拉爾夫的欲望。但是丹尼向往成為神職工作人員并溺水而亡,這無疑成為梅吉之前人生的巨大反諷,“我們都偷了東西,拉爾夫,我們偷的,正是你向上帝起誓要給他的東西,所以我們都得償還”[20]。權利和責任是人生天平的兩端,任何一端也不會比另一端缺少點什么。梅吉隱瞞丹尼身世是希望掩蓋其愛欲滿足的不合理性,并以此逃脫必須地懲罰(精神或物質的),丹尼的死亡令梅吉痛苦同時也令她清晰地認識了人生存在的意義。“人性是人對自身做出的決定。判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21],當她終于說出“這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責備。我對此也不能有一丁點后悔”[22]時,無疑最終完成了其美好人性的自我實現(xiàn)。
文學的價值正源自其對人的思考“人們生活在時間里,人們在時間里起作用。小說與生活一樣,在現(xiàn)在展開”[23]。《紅字》、《荊棘鳥》這兩部于不同時代經(jīng)不同作家之手創(chuàng)作同屬于宗教主題小說,以宗教的神愛與世俗的情愛為超我、本我欲望的象征對人類存在合理性進行了思考。的確所有身處這兩難境遇人物的施愛行為都觸犯了禁欲主義的教規(guī),這也正是人類無法跳離的原罪,人類本就于選擇中存在,于選擇中彰顯價值。兩部思索人性、跨越時代作品的啟示性在于:作為超我、本我選擇會在不同境遇實在地變化,但是二者對抗性卻無可回避,不同的選擇決定不同的人格存在,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存在負責。
[1][2][5][7][9][14][15][16]霍 桑.紅字[M].王元媛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13、71、105、63、133、24、24、29.
[3][4][6][8][10][11][18][19][20][22]科林·麥卡洛.荊棘鳥[M].曉明,陳明錦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80、215、208、225、225、266、223、541、728、777.
[12][23]薩特.薩特文集·文論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1、5.
[13][17][21]杜麗燕,尚建新.回歸自我[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38、128、5.
[責任編輯:阿 力]
Highlighting the Human Nature in the Choice of Desires—Interpreting The Scarlet Letter and The Thorn Birds
SUN Gui-zhi
(Chinese Department,Changji University,Changji,Xinjiang 831100,China)
The Scarlet Letter and The Thorn Birds are often analyzed side by side for their similarities in their plot narrations and the themes.For example,they both narrate the resistance between human nature and the divine nature,and they both demonstrate desires and morals.However,we must understand that the work provides different choices for different characters under the limit of desire as well as their different existence forms resulting from their choices. Combining Freudian theory about resistance and tolerance of three-leveled personality structure with existentialist thought about choice and responsibility,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interpretation of desire and human nature implied in The Scarlet Letter and The Thorn Birds,with the purpose of further ascertaining the immortal value of the two works as human studies.
psycho-analysis;personality structure;ego;superego
I106.4
A
1674-3652(2011)02-0067-04
2010-12-06
孫桂芝(1977- )女,四川金堂人,昌吉學院副教授,山東大學文藝學博士生,主要從事文藝理論、女性主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