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性

李娟娟

(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學院，北京100088)

論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性

李娟娟

(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學院，北京100088)

責任保險即第三者責任保險，第三人性是責任保險的一個基本特征，并且是責任保險最本質的特征。只有從責任保險第三人的法律地位，第三人的請求權基礎及其意義的角度出發，才能證明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性是責任保險最本質的特征。

責任保險;特征;第三人性;請求權基礎

一、責任保險

(一)責任保險的定義

在我國，舊《保險法》第50條第二款以及修訂后的新《保險法》第65條第四款都規定了責任保險制度:“責任保險是指以被保險人對第三者依法應負的賠償責任為保險標的的保險”。據此可知，責任保險，即第三者責任保險，是指以被保險人依法應該對第三人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為標的而訂立的保險［1］。責任保險的標的，是被保險人依法應當對第三人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2］。這種賠償責任一般是民事責任，而不包括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合同法、侵權責任法和其他的相關法律規定都可以作為被保險人應當向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的法律依據。

(二)責任保險的基本特征

責任保險屬于財產保險，其主要特征是基于損失補償原則來賠償第三人受到的損失，它除了具有財產保險的全部特征外，還具有其自身所特有的一些基本特征。

1．責任保險標的特殊。責任保險的標的本身就是某些損害賠償責任，即被保險人對第三人造成的人身或者財產損害所應當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不是由于被保險人給第三人造成的人身或者財產損害而所應當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和非損害賠償責任都不能成為責任保險的標的。

2．責任保險承擔的是一種限額責任。責任保險承保的是被保險人對第三人所應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而不是被保險人自己的財產或者利益的具體損害，而這種賠償責任的發生與否、責任的大小都是由多種偶然因素所決定的［2］185。因此，在訂立責任保險合同時，投保人和保險人不可能約定一個明確具體的保險賠償數額，而只能先約定一個保險賠償責任的最高限額，在損害發生后，在損害發生后，由保險人在最高限額范圍之內承擔賠償責任，因此，責任保險承擔的是一種限額責任。

3．責任保險承擔的是一種替代責任。除法律規定不能轉移或者保險合同約定不予承保的賠償責任外，由保險人來承擔被保險人對第三人造成的損害賠償責任。也就是說，責任保險并不是由加害人對被害人承擔賠償責任，而是基于投保人(加害人)與保險人之間的保險合同，由保險人代替投保人(加害人)向第三人(被害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即由保險人代替被保險人對第三人的損害承擔賠償責任。

4．責任保險具有第三人性。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是指責任保險合同中所約定的當事人和被保險人以外的、因被保險人的行為而受到損失的且對被保險人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的人。但是，保險人對被保險人本人的人身或者財產損失不承擔賠償責任。由此可見，責任保險雖然是由保險人來承擔被保險人對第三人造成的損失，它填平了被保險人應當對第三人承擔的賠償責任這個“坑”，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也可以認為是保險人對“被保險人的損失”進行了賠償。但是，這種賠償本身也是以被保險人對第三人造成損害并且應當進行賠償為前提的。

此外，新《保險法》第65條對責任保險做了更細致的規定，進一步明確了責任保險中第三人利益的屬性，增加了保險人直接向受害第三人賠付的法定條件條款(第65條第一款)、第三人的直接請求權條款(第65條第二款)以及保險人對保險金的留置義務條款(第65條第三款)，這些條款的細致規定，使得第三人的利益能夠得到更充分的保障。

二、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性

(一)責任保險中第三人的界定

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是指責任保險單約定的當事人和被保險人以外的，因被保險人的行為而受到人身或者財產損害且對被保險人享有賠償請求權的人。該第三人既可以是因為被保險人違反合同而享有賠償請求權的人，也可以是因為被保險人侵權而享有賠償請求權的人［3］。但是，責任保險合同的當事人，即使是因為被保險人的行為而受到損害的，也不得成為責任保險的第三人。

例如，根據我國《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3條及第21條第一款之規定可知，我國法律所規定的“交強險”(交通事故強制責任險)中的受害第三人，不包括本車人員和被保險人，而是指本車人員以外人身或財產受到損害的受害第三人，而且保險公司也只在賠償責任限額范圍內對被保險機動車發生道路交通事故造成的受害人的人身傷亡及財產損失予以賠償。又如，根據《中國人民保險公司機動車輛第三者責任保險條款》第3條規定，“本保險合同中的第三者是指除投保人、被保險人、保險人以外的，因保險車輛發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傷亡或財產損失的保險車輛下的受害者”。由此可見，在保險實務中肇事車輛的所有本車人員及其家庭成員、車上的其他人員均不屬于在本車所投保的“交強險”中的受害第三人。

(二)責任保險中第三人的法律地位

1．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不同于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保險法中的受益人是指人身保險合同中由被保險人或投保人指定的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4］。由此可知，受益人僅存在于人身保險合同中，而在財產保險合同中并不存在受益人。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和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雖然二者都未參與保險合同的訂立，且在保險合同中都只享有利益，不承擔義務，但是，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十分明顯的區別:第一，責任保險中的受害第三人在保險合同訂立之時，并沒有被特定化，是不特定的人;而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是特定的，在人身保險合同訂立之時，受益人就已經被特定化了，是特定的人。第二，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不會隨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意思表示的變化而發生變動;而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有可能會隨著投保人或被保險人的意思表示的變化而發生變動。第三，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在保險合同有約定或者法律有規定時都可以享有保險金賠償請求權，其保險金賠償請求權的取得依據是保險合同的約定或法律的規定;而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只能依據法律的明文規定享有保險金賠償請求權，其保險金賠償請求權的取得依據只能是法律的明文規定。

由此可見，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與人身保險合同中的受益人雖然有一些相似之處，但是，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本質區別的。

2．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不是責任保險合同的當事人。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是責任保險合同所特有的關系人，但卻不是責任保險合同的當事人。保險合同關系人，是指保險合同當事人之外的，享有保險合同所規定利益的人，通常包括被保險人和受益人。保險合同的當事人，是指訂立保險合同并享有和承擔保險合同所規定的權利義務的人，包括保險人和投保人。根據合同的相對性原理，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顯然不是責任保險合同的當事人，但是，在現代保險法上，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享有保險合同約定的賠償請求權或者法律直接規定的賠償請求權，屬于責任保險合同所特有的關系人。

(三)責任保險中第三人的賠償請求權

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并非保險合同的當事人，在其人身或財產因為被保險人的行為而受到損害時，若想向保險人請求給付保險賠償金，首先就要弄清楚責任保險的性質。

1．兩種不同性質的責任保險。依據我國新《保險法》第65條第四款之規定，責任保險是以被保險人應當對第三人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為標的，并以填補被保險人因對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所遭受的損失為目的的保險。第11條第2款規定:“除法律、行政法規規定必須保險的外，保險合同自愿訂立。”由此可知，依據投保是否出于保險人的自愿，責任保險可以分為強制責任保險和任意責任保險。兩者的主要區別在于:強制責任保險是以法律的明文規定為前提的，是法律規定必須訂立的責任保險;而任意責任保險則不必以法律有明文規定為前提，是當事人自愿訂立的責任保險。

根據《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2條第一款的規定可知，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簡稱“交強險”)屬于強制責任保險，而且也是目前我國唯一以立法形式予以強制實施的責任保險。這類機動車輛責任保險起源于德國、瑞典、挪威［5］。現在，對機動車輛第三者實行強制責任保險已經成為了一種國際慣例。其目的在于保障每一個汽車事故的受害人都能獲得相應的賠償［5］。

由此可見，法律規定的“交強險”是我國目前唯一的強制責任保險，除此之外的其他責任保險均為任意責任保險，可以由當事人自己決定是否訂立責任保險。

2．兩種不同性質的責任保險的第三人賠償請求權。責任保險的第三人賠償請求權，是指第三人的人身或財產因被保險人的行為而受到損害時，依法直接向保險人請求賠償的權利。《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規定:“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傷亡、財產損失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這一規定賦予了“交強險”中的第三人法定的無條件的直接賠償請求權，也就是說，強制責任保險中的第三人，在其人身或財產因為被保險人的行為而遭受損失時，享有法定的無條件的直接賠償請求權。《保險法》(修訂)第65條第一款對此也做了相應的規定。

而對于任意責任保險，根據《保險法》(修訂)第65條第二款的規定可知，第三人享有的是有條件的直接賠償請求權。其行使的條件有兩個:一是被保險人對第三人負有損害賠償責任，且該賠償責任已經被確定了。筆者認為，當第三人因被保險人的行為而遭受損失后，保險人承認其應當對此承擔賠償責任或者法院作出確認賠償責任的判決的，可以視為被保險人對第三人負有賠償責任，即該賠償責任被確定了。二是被保險人怠于行使損害賠償請求權。這一條件確實有其存在的必要。設置第三人賠償請求權的目的是為了維護第三人的利益，因為在責任保險合同中，第三人往往是處于弱勢地位。可是，如果對第三人的損害賠償請求權不加任何限制條件，可能會造成第三人濫用權利，增加保險公司經營成本，最終加重被保險人的負擔，反而不利于社會公平的實現。只有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任意責任保險中的受害第三人才可以直接對保險人行使損害賠償請求權。

3．責任保險中第三人損害賠償請求權的請求權基礎

(1)理論基礎。現代責任保險制度的發展宗旨以及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和對第三人利益合同的逐步認可，是責任保險中第三人損害賠賠償請求權存在的理論基礎。

首先，它是現代責任保險制度不斷發展的產物。責任保險是作為被保險人轉移風險的一種手段而存在的。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責任保險已經成為保護受害第三人利益的重要手段之一。責任保險的最大特性就是其第三人性，即保險人代替被保險人承擔對受害第三人的損害賠償責任。責任保險可以增強被保險人的賠償能力，從而更好地保障受害人的利益。同時，責任保險還具備保護被保險人利益的功能，可以填補被保險人因為承擔對第三人的責任而遭受的損失。總之，責任保險在一定程度上既保障了受害人的利益，又保障了加害人的利益，具有特殊的安定社會的功效［6］。這一點正好符合了現代責任保險制度的發展宗旨。

其次，它是合同相對性原則突破的必然結果。合同相對性原則認為:除了合同的當事人之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請求享有合同上的權利，也不必承擔合同上的責任［7］。這是古典合同法中的基本原則之一。然而，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完全嚴格按照合同相對性原則來處理問題已經不能滿足現代社會發展的需要，各國都在不斷對此原則進行修正，體現在立法上，就是對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認可。這種對第三人利益合同認可的過程，正是對合同相對性原則逐漸突破的過程。

(2)現實基礎。按照責任保險的一般原理，受害第三人向被保險人索賠的數額，與保險人應當承擔的賠償責任的大小相關。如何有效地對第三人的索賠進行抗辯，減少被保險人的賠償責任，與保險人的利益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在實務中，保險人通常都在保險合同中約定保留其參加第三人索賠訴訟的權利。如我國《人民保險公司公眾責任條款》第3條第二款規定，“未經本公司書面同意，在發生任何事故或索賠時，被保險人不應拒絕責任、談判或作出任何許諾、出價、約定或賠款。在必要時，本公司有權可以被保險人的名義接辦對任何索賠的抗辯，或以被保險人的名義，由本公司支付費用，為其自己的利益向任何人提出賠償請求的訴訟。本公司有權對任何訴訟程序自行處理和解決任何索賠案件”。保險人可以對第三人的索賠進行抗辯，這就為第三人直接行使賠償請求權提供了現實基礎。

(四)責任保險第三人賠償請求權的意義

從理論上看，賦予責任保險第三人賠償請求權，可以加強對第三人利益的保護，推動責任保險制度的改革和發展，促進社會的進步。

現實意義表現為:第一，加強對受害第三人利益的保護。與保險人相比，受害第三人往往處于弱勢，使弱者利益受損，實在有違社會公平。責任保險中第三人代位請求權的實現，使得第三人在特定情況下可以直接依據法律直接向保險人請求賠償，促使保險人盡快依法承擔其應當承擔的責任，從而保證第三人遭受的損失可以得到及時的賠償，能更好地維護社會公平。第二，節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降低司法成本。根據新修訂的《保險法》第65條的規定，被保險人可以請求保險人直接向第三人支付保險賠償金，受害第三人也可以在被保險人怠于行使請求權時代位請求保險人對其損失進行賠償。這樣的規定，有利于簡化保險理賠程序，同時，也有利于節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降低司法成本。第三，符合國際保險立法的趨勢。現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保險立法基本上都賦予了受害第三人享有對保險人的直接賠償請求權，我國保險法賦予責任保險中受害第三人直接賠償請求權，與現代責任保險制度的國際立法趨勢相符，有利于提升國內保險業的國際競爭力，促進國內保險業的發展。

三、結語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責任保險的第三人性是責任保險最本質的特性，第三人在責任保險中具有極其特殊的地位，賦予責任保險第三人以賠償請求權，可以積極主動地、更好地保護受害人第三人的利益，從而可以更好地維護社會公平正義。

［1］溫世揚．保險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5．

［2］鄒海林．保險法教程［M］．北京: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04:155．

［3］鄒海林．責任保險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30．

［4］桂裕．保險法論［M］．臺北:三民書局，1981:371．

［5］施文森．論汽車強制保險［C］∥保險法論文(第二集)．臺北: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82:221．

［6］吳榮清．財產保險概要［M］．臺北:三民書局，1992:225．

［7］傅靜坤．二十世紀契約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53．

［責任編輯:劉 慶］

Study on Characteristic of Third Party of Liability Insurance

LI Juan-juan

In liability insurance，that is liability insurance of third party，nature of third party is the basic and fundamental feature of liability insurance．This paper is to argue nature of third party of liability insurance is the fundamental characteristic of liability insur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egal status of third party of liability，basis of right of claim of third party as well as its significance．

Liability Insurance;Characteristics;Nature of third party;Basis of right of claim

DF438．4

A

1008－7966(2011)01－0071－03

2010－12－03

李娟娟(1981－)，女，湖北襄樊人，2008級法律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