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肖華,謝忠華
(湘潭大學,湖南 湘潭 411105)
馬克思曾說:“問題就是時代的口號,是它表現自己精神狀態的最實際的呼聲。”[1]P289-290無論是“華南虎照”事件,還是“釣魚執法”事件,都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現今政府信用的危機性。政府行為具有強烈的公共性,政府行為的誠信度與公民對政府行為的信賴度呈正相關的關系。如果政府失信于民,輕者可以引起公民對政府的不信任,導致公民和政府的不合作,影響社會和經濟健康的發展,重者則可能引發政府的信用危機,引起社會混亂,造成政府崩潰。基于此,構建誠信政府也逐漸在全國形成了共識,成為政府行政改革和發展的必然趨勢。筆者試從憲政角度對誠信政府理論內涵展開研究,為誠信政府的構建鋪墊法理基石。
所謂誠信政府就是指在民本理念指導下,基于公意產生的政府在行使國家行政權力、實施公共管理中,必須堅持誠實守信的原則,并以此規范和約束自身的行為方式,同時也表明了政府在自身能力限度內的實際踐約狀態。政府誠信意味著政府必須對公眾懷有善良之動機、政府須取得公眾之信任、政府須對公眾有忠誠之行動、政府不可以說謊、政府工作人員須有善德[2]P340-346。政府應信守承諾,忠誠服務于人民利益是政府誠信的本質要求。從經濟層面上說,政府誠信是指國家機關在社會經濟管理活動中能夠依法履行契約合同,不依靠壟斷特權作為微觀經濟主體參與市場競爭或與民爭利;從政治層面上來說,政府的權力是人民賦予的,政府要確保為社會各階層特別是弱勢群體提供一個安全、平等和民主的制度環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實現有效的治理;從社會層面上說,政府要從社會長遠發展出發,提供穩定的就業、義務教育和社會保障服務,調節貧富差距,打擊違法犯罪等,確保社會健康發展。簡言之,誠信型政府就是“陽光政府”、有限政府、責任政府、服務政府和法治政府。
(一)憲政意義上的誠信政府是“陽光政府”。“陽光政府”是誠信政府的行為和形象選擇,是構建誠信政府的邏輯前提。誠信型政府必須切實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和監督權,實行政務公開,接受社會監督,讓公民知道政府在做什么、怎么做的、做到什么程度,滿足公民對政務信息的需要,解決公眾信息不對稱的問題[3]。公開是公正的前提,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政府的各項政策措施,特別是與人民群眾利益密切相關的行政事項,除涉及國家機密、經濟安全和社會穩定的以外,都應向社會公開,給人民群眾以更多的知情權和監督權,增強透明度和公眾參與度,從而增強公民對政府的認同感和信任感。這也意味著政府行政行為要告別傳統的暗箱操作,政府難于繼續保持神秘感或神圣感。此外還應注意到,政府信息的公開不僅僅是政府事務的公開,也不是簡單的政府行政公文、政府制定的政策規章規則的公開,更重要的是要公開政策制定的背景和過程,讓公民不僅知道政府的政策,還要使他們明白公共政策的制定過程,這樣更能取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陽光政府”的要義有兩點:一是信息透明,二是程序透明。在現代社會,公共信息與每一個公民的利益直接相關,因而具有廣泛的社會性。公共信息又有極強的時間性,尤其是突發性事件的公共信息,稍事耽擱都會對社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如“非典”和“三鹿奶粉”等事件便是明證。因此,建立信息公開制度,讓全社會及時了解公共信息,并由此提高全社會應對各類突發性事件的能力。隨著時代的發展,增強政府公共信息透明度成為必然。西方發達國家非常重視政府信息公開,美國早在1966年就使知情權正式走上法律舞臺。隨后,許多國家紛紛制定法律,規定本國政府信息公開制。可喜的是,我國的《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也已于2008年5月1日正式施行,這為“陽光政府”的建構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但政府信息公開制度只是為社會公眾參與社會經濟、政治、文化活動提供前提條件,而在現實生活中如何貫徹實施則至為關鍵。政府信息不僅要公開,而且還要以公眾看得見的方式公開,這就需要程序的保障。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政府運作過程的公開,尤其是政府的重大決策和涉及公共利益的決策必須公開,使政府決策逐步走向民主、透明,使社會公眾能夠直接參與決策過程,對公共決策提出意見和建議,增強公眾對這些領域的了解,樹立政府的誠信形象。
(二)憲政意義上的誠信政府是有限政府。建立有限政府是構筑誠信政府的關鍵。有限政府是相對于“全能政府”和“無限政府”而言的,它是指在權力、職能、規模上都受到法律明確規定和社會有效控制的政府,其“核心內容是指以憲政制度來規定政府權力的作用范圍和具體運作程序,以保證政治權力與社會的合理互動,從而使政府權力的運作獲得合法性”。[4]“有限政府”的理念是在資產階級革命時期通過政治思想家的努力而逐漸確立和發展起來的,它不僅指政府依賴于人民主權,而且指政府權力有明晰的限制——不論是通過寫成的文件還是通過普遍分享的信念。建立有限政府是構筑誠信政府的關鍵,因為一個權力無限、權力濫用的政府本身就是對誠信的踐踏,惟有有限的、以法為界的政府才能講求誠信。有限政府意味政府職能和權力有限。政府的職能主要分為統治職能和社會公共管理職能。政府職能的有限性意味著統治職能的有限和社會公共管理職能的有限。我國憲法對于一府兩院的制度設計本身就表明政府的統治職能有限。政府在社會管理職能方面的職能必須嚴格限定在公共領域,主要是維護社會公正和市場秩序。市場具有盲目性,有限政府的職能就是彌補市場失靈所造成的危害,必須把自己的職能限定在涉及公共利益的公共事務及管理上,而不是肆意侵犯公共領域。即一方面政府在以法律為核心的制度規制下逐漸淡出市場角逐,使市場價值得以回歸,效率原則得到強調,同時這也宣告了政府管理目標由經濟領域轉移到公共服務領域,政府從以控制管理為要務轉變為以傳輸服務為要務;另一方面,有限政府在處理自身與市場的關系時,必須遵循市場優先的原則,市場先于政府是有限政府的基礎,作為擴展秩序的市場延伸到哪里,政府的范圍就應該收縮到哪里,正如哈耶克所言:“政府的任務是保證市場基本條件的穩定、消除市場發展道路上的障礙等”。政府要從干預微觀經濟活動上升到創造微觀經濟活動公開、公平、公正進行的環境,把工作重點從具體干預企業活動脫離出來,為企業的自由發展提供公共制度安排。綜上可見,在提供公共服務方面,有限政府可以緩解政府職能的越位和缺位;在公共決策方面,有限政府必須不斷放權給企業和社會組織,這樣可以充分發揮其主動性和創造性,并不斷增強決策的科學性和可行性;在公共管理方式上,有限政府可以保證政府從以人治手段為主轉變為以經濟手段、法律手段為主上來,不斷加大行政行為的透明度,真正做到“言必信,行必果”,樹立政府誠信的良好形象。
(三)憲政意義上的誠信政府是責任政府。建立責任政府是構筑誠信政府的重心。責任政府是現代民主政治的一種基本理念,它伴隨民主政治的發展而產生,也是一種對政府公共行政進行民主控制的制度安排,更是政府誠實守信的重要體現。政府責任是對政府權力的一種控制措施,是基于“權責統一”的理論邏輯與法治理念、服務公民密切相關的維度[5]。政府只有真正履行其職責時才是合法正當的。民主政府必須是責任政府。它要求政府必須回應社會和公眾的基本要求并積極采取行動加以滿足,履行政府在整個社會中的法律義務,并承擔責任。也就是說,政府提供公共服務是法定權力,也是神圣的職責。不僅政府行使的每一項權力都連帶責任,而且拒絕行使法定的權力也要承擔責任。因此,責任政府本質上體現了一種責任追究制度,正如弗雷德里克·莫舍曾經說:“在公共行政和私人部門行政的所有詞匯中,‘責任’一詞是最為重要的。”效率是社會進步的經濟標志,公平是經濟進步的社會標志,而責任政府是誠信政府現代性的理性統合,在平衡和整合這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的過程中,兩種明顯的責任落在責任政府的頭上:其一,發展生產力,促進市場經濟的持續、健康、穩定的發展,增進效率;其二,合理分配社會財富,實現共同富裕,促進公平。這兩項責任是責任政府的內在目的性要求,也是誠信政府的本質屬性要求,具有直接性、外顯性和現實性。建設誠信型的責任政府,制度是關鍵。不鏟除不規則的利益導向和非誠信的行政空間,那些以非誠信、反誠信方式行政的現象就存在滋生的土壤,我們對誠信的倡導就不會取得良好的成效。借鑒發達國家經驗,建設社會誠信體系必須立法先行,規范社會失信行為。建構責任政府要求政府通過選舉、質詢、罷免等程序明確政治責任;通過制定法律規范明確政府及其工作人員的法律責任,明確在行政行為中,失信的法律邊界是什么,失信到什么程度將給予何種程度和形式的制裁;建立政府及其工作人員行政失信責任追究制,讓所有失信于民的行為都得到應有的懲處;建立失信賠償制度,對言而無信的行政行為,依法追究經濟責任,給予受損害方相應的補償;加強各級人大對政府工作的監督,完善政府官員述職評議制度和質詢制度;完善領導干部責任追究制度,對失職瀆職的領導干部絕不姑息,切實追究其法律責任,警示不負責任的行為;加強輿論監督,促使政府官員對民情民意迅速做出回應。只有將權力牢牢限制在一定范圍,并為其設定嚴格的責任,才能實現權力政府向責任政府的真正轉變,[6]P212才能真正建構起誠實守信的責任政府。
(四)憲政意義上的誠信政府是服務政府。建立服務政府是構筑誠信政府的目標。現代政府的本質是人民實現其權利的工具和代理人,服務是政府的根本理念和最重要的價值目標。正如潘恩所言:“政體應當永遠被視為服務的問題,而不是權利的問題。”[7]“在當代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只有通過提供充足優質的公共服務,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與合法性。沒有服務就沒有現代政府。”[8]P24-30誠信政府要增大其政治合法性,必須以服務為基點,在服務(履行職責)過程中達至與公眾的和諧互動,協調公民之間以及公民與政府之間的利益矛盾,增加公民對其的共識和政治認同感,這樣其權威性才能獲得廣大公眾的承認,合法性也進而得以確認和提升。政府作為最大的社會組織,掌握著最多的社會資源,首先必須具備守護公共利益、為社會提供服務的能力和素養。政府要認真履行好職責,應注重實際工作績效,特別是顧客公眾的滿意程度。因為在民主政體中,人民是權力的所有者,行政部門是為主權所有者服務的。政府應該處于人民的控制之下,政府的政策和行為必須以人民的意志為依歸,對人民負責。“只有當受治者同治者的關系遵循國家服務于公民而不是公民服務于國家,政府為人民存在而不是相反這樣的原則時,才有民主制度存在。”而“如果公民控制著他們的領導人,就可以假定后者對(必須對)前者負責。”[9]P38如果政府沒有很好地為公民服務,那就必須根據國民的一般意志,通過一定的方式來控制行政機關及其活動,防止其肆意追求特殊利益,并對失職行為作出相應的制裁。如果離開這種制裁行為,政府責任在很大程度上就失去其權威和對行政過程有效的保障約束作用,政府就毫無誠信可言了。服務政府只有做到以下幾點方符合誠信政府的意蘊:服務政府必須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要公平和公正地對待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做到對社會誠信;服務政府拋棄了以往的治民觀念和為民做主的觀念,確立為人民服務和人民當家作主的新理念,做到對人民誠信;服務政府要以社會為本位,在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的實踐中培育社會自主運行機制,擴大社會自治范圍,即便是干預社會事務也是從屬于服務的目的,做到管理誠信;服務政府的服務定位在根本上排除了權力爭奪和責任推諉現象,行政機關工作人員之間和行政機關之間協調工作有充足的內在動力,政府規模將在整體上成為最優最小的政府。建設服務型政府是我國當前行政改革的總方向,也是各級政府轉變職能的最佳途徑。政府誠信是政府的生命線,是政府傾力構筑善政的資本。善政實際上就是對契約的依法履行、對代理責任的有效承擔、對公眾期待的良性回應。而善治,即良好的治理,是使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社會管理過程,本質在于政府與公民對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是政治國家與公民社會的一種新型關系。善治實際上是國家的權力向社會的回歸,善治的過程就是一個還政于民的過程[10]。
(五)憲政意義上的誠信政府是法治政府。建立法治政府是構筑誠信政府的保障。法治已經成為世界各國為民施政的重要理念,正是這種價值追求使政府的一切行為都納入到了法律的框架內。國家行政機關是法治的客體,而公民和社會是法治的主體,政府的一切權力的來源、政府的運行和政府的行為都受制于法律。法治下的政府必須承擔法律責任,受法律監督。政府的行政行為必須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按法定程序實施,嚴格依法行政,其核心是政府權力的組織與運行要受法律的制約,人民依法監督政府的行為,政府的違法行為必受法律的追究,正如美國著名法學家博登海默所說:“在法律統治的地方,權力的自由行使受到了規則的阻礙,這些規則迫使掌權者按一定的行為方式行事”。[11]法治是誠信型政府的前提和基礎。在法治理念支配下的政府則不僅要求人們守法,更要求自己帶頭守法。政府也是“經濟人”,有其利益追求。從某種意義上說,政府是三重利益的代表,即國家的利益、某個政府部門的利益和某個具體官員的利益的代表。在利益的驅使下政府并不總是善意的,會與民爭利、以權謀私、背離社會福利最大化的要求。而“用法律的形式將政府的權限范圍及政府權力運行的各個具體環節固定下來,是保障政府取信于民的最好辦法”[12]。法治政府是在有限政府基礎上秉承誠信觀念從事具體行政行為。如果說有限政府主要是一種具有法律外在限制的政府的話,那么誠信政府就是法治政府在超越外在限制后,通過自我反思形成的一種思維的具體形態,它是法治政府內在維度的思維具象,是法治政府自我反思的內在現代性。政府如果不誠信必然造成政府違約——政府的法定職責不履行或是政府侵權——超越自己的法定權力范圍而侵犯人民利益,因此法治政府是誠信型政府的題中之意。法治政府誠信的本質是對人民的誠信,是政府的自我覺醒和自我意識,主要表現為政府執政理念發生重大轉變,政府意識到政府代表的是公眾的意愿和利益。法治政府還意味著政府以主動的姿態,公平的理念所建構的一系列約束機制,這一系列約束機制是圍繞著政府權力的運行而展開的,主要包括科學民主的決策機制、政府政務公開機制和行政救濟程序正當機制。沒有救濟,就沒有權利,行政救濟是保障行政相對人權利和公眾利益的一個重要途徑。法治政府建設對行政救濟的一個根本要求就是程序正當,我國《綱要》也明確提出要按程序正當的基本要求保障行政管理相對人、利益關系人的救濟權。只有行政管理相對人的權利得到了切實的保障,政府對人民的誠信才能真正體現出來。
(一)社會契約理論:倡導政府誠信的邏輯起點
政府為什么應該守信,這必須有一個理論支撐。從法哲學的邏輯淵源上看,政府誠信的觀點主要來自自然法的社會契約論思想。近代社會契約論的思想主要在“自然狀態”的假設前提下,解決公共權力的起源問題,也即政府的起源問題,以霍布斯、洛克、盧梭等為代表。霍布斯認為,處于自然狀態的人們,其欲望和價值都常常互相矛盾,以至于人與人之間時刻處于一種緊張狀態,即“戰爭狀態”。但是,在自然法的啟示下,人類的行為都會遵循這樣一個目的:生命的保存。這種共同的愿望使人們超出自然狀態而避免死亡的威脅。因此,人們通過相互簽約自愿放棄自己的一切權利,把它交給一個或一些人組成的會議,這個被授權的個人和會議作為社會的最高權威,來保障人們的和平和安全。國家就是這樣通過契約產生的。在洛克的自然狀態中,個人均處于一種完美無缺的自由、平等、獨立狀態,人們在自然法的指引下生活在一起,享有生命、自由和財產等基本權利。他們在自然法的范圍內按照自己認為的適當方式決定自己的行動,不需要其他人的認可。但是,自然狀態也存在著不安全、不方便的缺陷,如“缺少一種確定的、規定了的、眾所周知的法律”等。正因為自然狀態存在著這些不便,人們愿意訂立契約,組成國家來避免戰爭的出現。盧梭認為人在自然狀態中是自由的,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但是,由于自然狀態中存在著不利于人類生存的種種障礙,在阻力上已超過了每個個人在那種狀態中為了自存所能運用的能量,于是,那種原始狀態便不能繼續維持。人類只能作出改變生存方式的唯一選擇,新的生存方式就是訂立契約,建立政治社會,于是就產生了國家。
綜上可見,政府實際上是掌握國家權力的人與公民訂立契約的產物,公民和政府之間存在著政治委托——代理關系:公眾將行政權委托給政府行使,同時期望能夠獲得維持其根本利益的政府產品,這就是政府的職責。在委托——代理關系已經發生或已經存在的情況下,政府誠信就成為決定這種委托——代理關系存續的最重要因素。如果政府無法回應公眾的期待和信任,就會出現信任危機,政府不能獲得公眾的信任甚至失去公眾的信任,就會威脅到委托——代理關系的存續,這意味著政府對社會的違約。一旦其失約,不能取信于民,它就喪失了存在的理由,社會和公民就有權收回自己委托給政府的權力,甚至能夠推翻政府,因為政府的權力起源于契約和協議,以及構成社會的人們的同意。因此,社會契約理論是政府守信的理論基石。現代民主國家中,如果政府要維護公共權力的合法性,就不得不信守承諾,保護公眾的天賦權利。從本質上講,現代民主政治是契約政治,它不因政體的不同而有所差異。雖然,產生于西方政治學,孕育于西方社會的契約論與中國傳統社會中基于鄉土社會的身份信用有所區別。但是,在當今政府由“強政府”向“弱政府”轉型,政府職能由“全能”向“有限”轉型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中,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根本宗旨的政府機關是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因此,完全可以認為政府是在經由人民同意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可以把政府與人民的關系視為一種契約關系。正是因為由契約而生的政府的目的是為了實現公意,那么它能否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能否履行職能,做出公正的判斷直接關系到政府是否成其為人民公認的誠信政府的重要根據。
(二)政治合法性理論:政府權力來源的合法性基礎
政治合法性是政府誠信行為的最終歸屬。政治合法性是一個古老和永恒的話題,亞里士多德、阿奎那、盧梭以及社會學家韋伯等都對這個問題作了探究。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政府合法性不是指合乎法律的要求,而是指一個政府的政治統治被民眾認可的程度。學者們通常把政治合法性理論歸納為三個流派:以盧梭為代表的規范主義合法性理論、以韋伯為代表的經驗主義合法性理論以及哈貝馬斯的重建性合法性理論。經驗性政治合法性理論強調政治合法性的現實基礎,把政治合法性理解為公眾對政治權威的認可和遵從而不在意這種認可的價值所在。而規范性理論不關心政治系統的合法性在現實中應如何建立和增進,它偏重于價值判斷問題。重建性的合法性理論在這兩種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在這種理論中,價值與經驗被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一般來講,現代意義的合法性是指政治體系客觀上獲得了社會成員給予的內心自愿的認同、支持與服從,反映的是治者與被治者之間的一種互動、共認理念,貫穿其中的核心問題始終是‘經同意而統治’,而被統治者對于統治者的認可、贊同和忠誠又是第一要件。[13]這種認可實際上反映了人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也即包含著人民對政府信用的評價。“任何政治系統,若具有能力形成并維護一種使其成員確信現行政治制度對于該社會最為適當的信念,即具有統治的合法性。”[14]政府誠信與政治合法性是正比例關系,存在著一種此升則彼升、此降則彼降的關系。如果政府失去信用,人民是不會信任政府的,政府的統治得不到認可,那么這種統治就失去了它的合法性基礎。無論哪個時代的政府,都會為自己的統治尋找和增進政治合法性。此外我們還可以看到,政府誠信對政治合法性的正相關影響有一個緩釋期,在這個緩釋期內政府可以通過一定措施逐步改善不良的政府誠信,也可以放任自流,任由政府誠信、政府信用繼續惡化。而政府既有信用狀況、誠信程度、政府和民眾的行動能力、社會文化心理等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又決定了這個緩釋期的長短。如果緩釋期結束以后,政府的信用狀況并未得到改善,政府解體就會成為現實,這時霍布斯、洛克和盧梭他們論述的政府解體的種種情況就會真實發生。因此,提高政府自身的信用能力,提升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確立政府誠信的形象,以及其在公眾心中的“合法地位”已經成為各國行政改革的重要動力和最終目標。
政府取得政治權力的方式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和平的方式,一種是暴力的方式。但在取得統治權力后如何維護自己的統治成為了政府最根本的問題,任何一個政府都無法掉以輕心。因此,每個政府都要盡量獲得人民的認可,增進政治合法性。獲取政權可以通過強力的方式,但是要通過強力的方式來維持自己的統治是很困難的,它需要很高的成本,也無法長久,最終會被推翻,歷史長河中無數血淋淋的史實證明了這一真理。政府的信用是彌足珍貴的,其信用度越高,人民對其認可越強,其統治就越具有合法性。所以說政府要維護自己的統治唯有取得人民的信任、增進自己的合法性一途。
(三)權力制衡理論:保障政府誠信的制度導向
權力制衡學說首創于洛克,孟德斯鳩集其大成。為防止政府越權和濫用權力,侵害人民的自然權利,洛克提出政府不僅應實行分權制度,而且應采取制衡原則。洛克認為,無論是立法權還是行政權都源于基本人權,所以要受制于基本人權。如果同一批人同時擁有制定和執行法律的權力,這就會給人們的弱點以絕大誘惑,使他們動輒要攝取權力,借以使他們自己免于服從他們制定的法律,并且在制定和執行法律時,使法律符合他們自己的利益,因而他們就與社會的其余成員有不相同的利益,違反了社會和政府的目的。從這一角度出發,洛克認為立法權與行政權必須互相制約。
孟德斯鳩認為,自由就是做法律所許可的一切事情,在有法律的社會里,自由僅僅是一個人能夠做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被強迫去做他不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一個公民能夠做法律所禁止的事情,他就不再有自由了,因為其他人也同樣會有這個權利。對于自由與政府的關系,孟德斯鳩認為政府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保障個人的生命、自由和安全,而政府的權力只有在法律統治之下,并受到有效制約,均衡運行,自由才能實現。在孟德斯鳩看來,對自由侵害最大的莫過于專制制度,專制制度最大的特征就是沒有法治,一個單獨的個人依據他的意志和反復無常的愛好在那里治國。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基于對權力的認識,孟德斯鳩提出應將政府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而且權力之間互相制約,相互平衡。惟有如此,公民自由才有望實現。立法權和行政權集中在同一個人或同一個機關之手,自由便不復存在了;如果司法權不同立法權和行政權分立,自由也不存在了;如果同一個人或同一個機關行使這三種權力,則一切都完了。不僅如此,如果行政權沒有制止立法機關越權的行為,立法機關將變成專制機關。孟德斯鳩提出的分權與制衡理論是保護個人自然權利和防止政府濫用權力的強有力的制度保障理論。就目前的趨勢來看,行政權力日益擴大,委任立法增多,威脅到公民的自由和權利,因此加強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的監督,強調政府的責任就顯得尤為必要。我國雖然不承認“三權分立”,但并不意味中國的國家機關之間不存在權力的分工和制衡。自行政訴訟機制引入后,中國也確立了司法權對行政權的制約,權力結構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政府誠信也多了一種約束力量。雖然監督行政機關的最深刻的力量存在于人民手中,但如果不將這種監督力量納入程序化和規范化的軌道,則其或者無法發揮作用,或者將陷入無序狀態。只有對政府加強權力制衡,才能使政府迫于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的壓力加強對自身誠信的要求。而這些力量都可以歸結為人民的要求,是人民迫使政府誠信。
誠信,是各級政府的為政之道,執政之基。從傳統非理性政府向現代理性政府轉換過程中,能否有效地解決政府的誠信問題,不僅事關中國的社會穩定和國家的長治久安,而且也關系到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能否實現長期高效有序的發展。我們只有從理論上加深對這個問題的認識,為實踐提供深厚的理論底蘊,才能在實踐層面上有更大的操作力度,切實推進我國政府誠信建設的進程,化解公眾信任危機,提高政府公信力,重塑現代政府誠信的新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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