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艷菊
曾經聆聽過一位美術教師談論法國著名雕塑家羅丹的作品《思想者》,給我極大的啟示。
老師問學生:《思想者》之所以成為不朽之作,最為傳神的是哪個部位?許多學生回答:是面部輪廓,是眼神,或是肌肉。這位老師搖頭說:我認為是那只左臂,特別是那擔在膝蓋上的那只手。人們在欣賞《思想者》時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只顯得松施無力卻充滿著人物內心豐富的語言的手,它顯示出主人迷惘與困惑的心態。試想,如果改變這只手的造型,或握緊,或其它狀,那么《思想者》的藝術魅力將大大削弱……
我想,這也許就是肢體語言的魅力吧?由此又想到鞏莉在電影《秋菊打官司》中的表演:用手掌擦鼻涕、吃飯前用胳肢窩擦筷子、坐在小手扶上好奇地看著縣城的眼神與體態……這一系列外部動作具有豐富的語言性,是如此傳神,塑造了一個活生生的西北農村女人的形象。
外部動作分寸把握準確與否,是體現演員功力的標尺。曾有評論文章對著名影視演員趙丹先生在《林則徐》中林則徐的人物塑造作如下評述:“影片中多次出現林則徐剝桔子的細節,這緣于林則徐愛吃桔子的真實。趙丹先生在林則徐剝桔子這小動作上下了功夫,僅一掰,便將桔子一分為二,再一撕,便將桔子完全剝開,動作利索且灑脫!僅這一個細小的外部動作,把林則徐干練果斷的性格特征、高深的文化素養及其家庭背景都展現出來了,真可謂小中見大,其功力與內涵之深,令人嘆為觀止?!?/p>
作為一名話劇演員,我近年來不斷接觸小品類創作。每當看到劇本中大段說明文式的臺詞,便難以產生創作的沖動。好的劇本臺詞簡練,動作性強,不該說的話一句沒有,該說的臺詞少一個字都不行!此處無聲勝有聲。從這個意義上說,舞臺藝術又稱之為行動的藝術。
人的外部動作,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構成形體語言的,如一個人在一天之中,要做許許多多的事情,不能說做這些許許多多事情的外部動作都是一種形體語言。比如刷牙、洗臉、鋪床、疊被……等生活瑣事,就尚未構成形體語言。那么,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外部動作才能構成形體語言?凡是人在不說話的時候,為表達某種思想情感的一切外部動作,則為形體語言。如一個小孩子在掃地,大人嫌他掃得太慢,叫他快點掃,小孩子卻故意掃得更慢,這種由慢到更慢的動作,就形成一種肢體語言,它表達了一種反抗:“你叫我快,我偏不快,看你能把我怎么樣!”再如,小吃鋪賣鍋貼,廚師做鍋貼時的一系列動作,是不表達什么思想感情的,這就不能說它是一種形體語言,但鍋貼煎好后,為了招攬生意,廚師使勁敲擊鍋邊,這種敲擊鍋邊的動作就構成一種形體語言,因為它表達了一種思想:“哎!滾熱的鍋貼,要買快來!”
電視劇《大宅門》中有這樣一段情節,老爺將逝,臨終前將家中鑰匙交給二奶奶。影片采用了特寫鏡頭:二奶奶的手顫動著,遲緩著,只抓住半串鑰匙……接下來,那只手漸漸地握緊鑰匙……這一連串動作,其中的語言性是何等豐富!它表達了二奶奶內心的猶豫,由開始時害怕掌控不住這個家業,不敢接鑰匙,漸漸過渡到暗下決心擔當重任……
電影《天下無賊》的結尾有這樣一段戲,已懷有身孕的女賊王麗正在吃早飯時,警察來到她身邊,王麗此時已意識到發生的一切,她預感到結果,卻沒有急于要求警察說出,只要求警察待她吃完再說。于是觀眾看到一段無聲的表演:王麗用筷子大塊夾菜、卷餅、大口吞咽著……鏡頭推近,她咀嚼的速度由快漸慢,淚水不住地流淌著……這是一段精彩感人的外部動作,此處無聲勝有聲!無論何等精彩的臺詞怕是難以勝任人物復雜的內心狀態的。
日常生活同舞臺生活是不一樣的,生活中有單純為做事而做事的情況,而舞臺上做任何事情或做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與塑造人物形象和表達人物的思想感情有關。因此,舞臺上的外部動作,多數為形體語言(當然,舞臺上也有只表現某種情緒的外部動作,也不具備語言成分,如京劇中的武打,只表現某種情緒,演員無法為這些武打動作設計言語。但總的來說,還是一種藝術語言,只是不那么具體而已。)
各種藝術都有它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特殊語言。藝術表現力和思想表達的準確性和深度,在許多方面都取決于掌握藝術語言的程度。舞臺表演藝術中,有以聽覺言語為主要表現手段的(如音樂),也有以視覺言語為主要表現手段的(如舞蹈),戲劇則是一種視聽藝術,演員是以聽覺言語和視覺言語來感染觀眾的。因此,演員既要加強聽覺言語(口頭言語)的訓練和運用,同時應加強視覺言語(即作、表情、姿態、眼神等形體言語)的訓練和運用。演員要善于運用表演藝術中特殊的語言表現形式,來表達人物復雜的思想感情,使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生動、更加豐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