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央行副行長到現任全國人大財經委副主任,吳曉靈,這位曾兩度入選《福布斯》“全球最有影響力女性”的“學者型領導”,依然忙碌。
今年6月,由吳曉靈牽頭、全國人大財經委立項的民生指數課題組將公布2009年的民生指數報告,而2010年的民生指數報告預計在今年年底公布。
希望各級政府重視民生,而不僅僅是GDP的增長,是吳曉靈做此報告的初衷。據她介紹,這份報告會持續下去,并希望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自發調研當地的民生指數狀況。
建立主客觀指標相結合的民生指數
2009年11月,全國人大財經委立項的福祉指數(后改為民生指數)課題組成立,后在2010年4月納入全國人大常委會“十二五”規劃編制若干重大問題專題調研工作的總體安排。
談起“改名”緣由,吳曉靈告訴《中國經濟周刊》主要是怕被“誤解”。“福祉指數很容易被人當成幸福指數。”吳曉靈解釋,福祉本身不單是幸福,它包括物質條件和主觀感受。“而幸福是一種主觀感受,會因為每個人的需求不同而有不一樣的評價標準。”吳曉靈說。(參見本刊2011年第2期《幸福在哪里?》)
吳曉靈表示,做這個指數的目的,是希望可以比較全面地評價政府圍繞民生所開展的各項工作,從而督促政府圍繞民生改進工作。例如,2010年9月浙江省發布了《2009年度浙江省民生指數和民生評價報告》成為國內發布民生報告的首個省份,從“民生改善進程、居民滿意度、民生綜合指數”三大方面對比了2008到2009年浙江省居民收入、就業、教育、醫療等多個方面的內容。
對于近期由該課題中期成果《2010中國城市居民幸福感調查》引發的“公務員最幸福”的討論,吳曉靈解釋,在非學術期刊上的登載并不完全,實際上按照“就業狀況”來分析,“農村、城鎮集體、私營企業雇員”回答“非常幸福”的人數最多,占到19.7%。
“就我個人而說,我不想在幸福這個問題上去搞排名,我這個課題組主要不是搞幸福感問題,而是民生問題。”吳曉靈強調。
長期以來,各省市對GDP的追逐和高增長,一直“熱情未減”。
據經濟學家張曙光對2011年27個省市經濟發展目標的統計顯示:10%以下的只有4個,12%以上14個,13%以上3個。追求增速仍是各地發展的重點。而有關GDP“含金量”的問題,也成為速度背后的考量。
但是,“老百姓從不用GDP衡量幸福。”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胡大源說。
“我們國家在經濟和社會發展過程中對GDP依賴太多了,保持GDP增長是必要的,但是唯GDP導向不可取。”吳曉靈說,“生產目的是改善人民的生活,讓人民得到更全面的發展。”
吳曉靈表示,應建立綜合考量、主客觀指標相結合的民生指數指標體系,用于全面評價、促進各地方民生工作的開展,補充完善對地方政府業績的考核,從而改變對地方政府的激勵機制、扭轉片面追求GDP發展的局面。
“民生工作應該保基本,調研和統計數據表明,最能影響人民幸福感的正是他們身邊的事,如家庭和睦、身體健康、子女受教育情況、食品安全、社會治安穩定、醫療衛生服務等等。”吳曉靈說,“每個人在不同時期對幸福有不同的感受,政府難以改變居民的感受,但可以通過改善民生為居民的幸福創造條件。”
經過修訂,吳曉靈和她帶領的中國民生指數課題組選擇了包括:居民生活、公共服務、社會環境、生態環境四項一級指標,以及若干二級、三級指標共同初步構建了民生指數指標體系。
吳曉靈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研制民生指標,并不是要作為一種地方政府的考核體系,更多的是需要社會輿論來解讀。近些年輿論關注的問題,很多都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比如孫志剛事件等,甚至影響了法律的制定。“應該相信輿論的力量對于地方政府的行為是有影響的。”吳曉靈說。
對于即將發布的民生指數,吳曉靈表示“不搞排名、正向激勵”,以平均值的形式由各省市和社會解讀。
“GDP第一的廣東,民生指標并不高”
《中國經濟周刊》:如何保證民生指數的主觀指標和客觀指標的準確性?
吳曉靈:2009年試編時,在北京、銀川等12個城市開展主觀問卷調查,采集樣本4800份,試編出12個省市的民生指數。目前我們的數據來自于國家統計局、各地統計局提供的數據,主觀指標用的是國家統計局社情民意調查中心的抽樣,樣本有5萬多份,按照各個省市人口比重和城鄉比重,主要采取電話問卷的形式得來。
《中國經濟周刊》:相關指標是否還存在需要改進的部分?
吳曉靈:去年8月我們提交給人大常委會的報告,只是一個試編,而且只用了12個省市的數據,最大的軟肋是,我們的客觀數據都是全省的,但是主觀問卷都是省會的,所以到現在報告沒有對外公布,但通過試編,我們知道這件事是可以做的。所以從去年8月份開始,我們逐步完善指標體系,包括對一級、二級、三級指標的調整。
《中國經濟周刊》:與現在社會上其他關于幸福感等的研究報告相比,民生指標的最大區別在哪里?
吳曉靈:我最初是想走學術規范性,看重的是在學術上指標體系是怎么確立的,權重是怎么確立的,后來我發現這條路不行,我們這個課題組的許多成員都是現在、或者曾經在政府部門工作的,我們意識到,如果指標體系不和政府體系相聯系的話,就只是個報告而已,起不到作用,最主要的指標必須對政府工作切實改進有影響。比如,我們只保留了4個一級指標,而不是像浙江省10個指標并列,這就是出于過多的指標反而不利于地方政府評價工作的考量。
《中國經濟周刊》:影響居民幸福感的因素呈現何種特點?
吳曉靈:在影響居民幸福感因素的問卷調查中,呈現三個圈的態勢,排名前七位的是第一個圈,是在生活中真正能影響老百姓的周圍生活的事情,比如家庭的和睦、身體健康狀況、子女受教育情況、生活安全、醫療服務、家庭經濟和本地環境。第二個圈,是與所生存的環境跟物質更有關系的社會條件,從第七到第十四位,包括他人尊重、社會保險、居住狀況、工作因素、物價水平、水電氣暖、交通等。最后才是精神上的第三個圈,包括司法公正、貧富差距、社會交往等更高一層次的精神上的活動。
《中國經濟周刊》:在試編版的報告中,GDP與民生指標呈現出何種關系?
吳曉靈:從試編上看,民生指標與GDP相關但又不完全一致。GDP是改善民生的一個很重要的物質基礎,但是不是GDP上去了,民生就自然上去了。
就試編結果舉例,北京的民生指數很高,但是生態環境低于平均值,而GDP第一的廣東,民生指標卻并不高。這里面有城鎮和農民比的問題,在外來人口多的城市,民生工作不能僅面向戶籍居民。在我給深圳的“十二五”發展建議中,以公共服務里的社會保障、基本養老、基本醫療的覆蓋率為例,我們現在的指標主要考察全國覆蓋率,深圳的覆蓋率高,但保障水平如何?我們現在是低水平廣覆蓋,未來怎樣把常住人口也納入保障體系中是政府工作的一大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