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個新政權的確立,并非簡單的機構更替,更是一種中央到地方的全面權力接管,甚至是更進一步的權力滲透。土改運動中的農民協會幫助新政權實現了權力下移、秩序確立以及基層權力的相互制衡,其提供的政治條件和意識形態條件,為整個新政權提供了意識形態領導權確立的可能,并最終確立起了民主主義政府的權威。
【關鍵詞】農民協會 基層政權 權力下移
從1949年到1952年,新中國采取了一系列舉措以確立政權,包括土地改革運動、農村合作運動等,其意圖都在于將國家的行政權力延伸到農村,實現權力的下移。事實上,在民國時期,國民黨政權也為將行政權的觸角延伸到基層的鄉村組織,以實現對之的控制作出過很多嘗試,最典型的即如保甲制度,但其卻從未在根本上達到過目標。作為戰時的陪都所在區域,國民黨政府在四川的統治基礎可以說十分穩固。新生的中國共產黨政權是如何在短短三年時間內,就成功的在這里實現了全面的權力接管,并且使得行政更加深入?本文以1949~1952年四川地區土改運動的相關資料為例,分析了在整個土改過程中,農民協會作為一個承上啟下的組織,是如何發揮其功用,從而完成政權在基層的接替,并對新的民主主義政權的穩固和發展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的。
農民協會的主要工作職能分析
在整個土改運動過程中,農協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農協的發展,必須把握的原則就是“農協的組織必須純潔,農協的工作必須加強”。①從對整個四川地區的農協工作的資料分析來看,其工作職能及其所起的作用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分析:
宣傳和組織。在很多當時的工作文件和重要會議記錄上都有,譬如:“為了廣泛的向群眾宣傳政策法令,就必須教育農村中現有的黨團員,農協中的骨干份子,使其成為運動的基層組織者與宣傳者。”“大膽地結合群眾的實際斗爭與當地的具體材料進行宣傳。”②等語句。這種宣傳,對新的民主政府充分運用階級斗爭工具革除封建殘余,并鞏固新政權的階級基礎,確立新的意識形態統治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農協還在發動和依靠貧雇農方面承擔著重要職能,這也是農協組織職能的核心環節。在相關文件中,都有對農協此項工作的直接描述和指導意見。如在《土改試點工作匯報中的幾個重要問題》中,就談到了在“如何發動貧雇農依靠貧雇農”問題上,首先就是要依靠農協的領導,單獨召開鄉和村的貧雇農大會以“對貧雇農進行深入的發動(吸收中農代表參加,以免引起中農不必要的懷疑和顧慮)”。農協的組織和宣傳職能,至少起到了兩方面的作用:一是鍛煉和提升了農協本身干部隊伍的行政能力,為通過組織而領導鄉村政權準備了人力資源;二是通過宣傳,將中央政權的政策普及到了最基層政權之下,為建立起一個自上而下的話語權威提供了平臺。
協助征糧。農協的另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協助政府征糧。在農村工作中,很多地委下發的文件都反復強調征糧問題,強調“征起糧食”為原則,要求征糧“首先必須集中全力進行,爭取主動”,并“發展、整理農協組織”,依靠農協有重點的“評議產量,自上而下的分配任務”,“并結合征收公糧尾欠”③。中國一直以來的農業國身份,決定了農村在政府財政中的重要地位。農協的工作,就是保證持續不斷的為新政權的鞏固提供物質上的支撐。事實上,在一些農協尚未建立健全的農村,仍然暫時沿用了原來的保甲制度,例如,川東地區的大竹地委就要求:“在整理好了的鄉村,農會可起鄉政權的作用;尚未整理好的地區,保甲仍暫時留用,沒有把握就不必急于改進。”④只是這里的保甲,“將原來為‘國民政府’籌糧征兵,改為了為新的‘人民政府’籌集前線所需要的糧草”。⑤在政權剛剛確立和急需鞏固的時候,或許保證財政的收支穩固才是最為重要的。
農民協會對穩固政權的效用分析
權力的下移趨向。單純從權力體系的分析向度來說,權力由上自下的轉移,在一種法制話語下是必然的現象。如果權力僅存在向高層集中的向度,則極易導致個人的專斷。并且,過度集權會導致官僚階層的腐敗。行政權的國家集權化發展到一定階段,勢必會完全脫離人民群眾的防范和控制,則人民的利益將受嚴重的侵害。尤為重要的是,新政權的社會主義屬性及其內涵的人民性,也要求其必須對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村地區進行區別于以往任何社會的,充分顧及最廣大農民利益的,規則的有效治理,這是政權的人民性基礎。因此,“要想建立一個完整的國家政治體系,政府就必須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滲入社會的各個角落”,⑥但對農民的發動仍然需要有一個逐步推進的過程。新舊政權的交接能在機構設置上迅速完成,但在地方基層,尤其是鄉村,新舊政權間的轉換并非是必然的,新政權要確立其控制仍然需要循序漸進,逐步得到人民的認同。
秩序確立與權力制衡。事實上,從農民協會的組織和運作的過程中,可以看到一種秩序的逐步確立過程。這是一種共同價值的形成過程,是一種社會控制的實現,即韋伯所謂的合法化的過程。“農村中的人民民主專政,已相當鞏固。農民與政府已打成一片。農民都堅強嚴密的組織起來。”⑦這種秩序,與原本以“血緣”為根基并與“地緣”相結合的,中國傳統鄉村政治經濟秩序不同,⑧其體現了一種現代國家的特質,雖然遠非理想的民主模型,更是從來沒有完全脫離鄉土中國天然的血緣與地緣,但畢竟有所不同了。在這個秩序體系中,一方面,我們可以發現國家行政權力的滲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一個群眾運動,在北京一號召,農村便馬上行動起來。”⑨中央的話語權已經可以在極大程度上影響和干涉到最基層的農村。這個過程是“從經濟利益開始來發動群眾”,但隨時又通過“提高到政治原則來掌握”。⑩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在這樣的秩序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權力制衡機制的雛形,雖然其并不成熟,更無法用現代西方的權力制衡理論模型來評價,但這個機制在當時的秩序體系中發揮的作用是無法替代的。這種制約的本質可以這樣表述:國家的權力來自人民,其存續的基礎是人民,其權力運行的宗旨應是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正如鄧小平在西南軍政委員會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發言中所提到的,“無疑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農民是人民政府政府最廣大和最可靠的基礎,我們人民政府離開了最廣大和最可靠的基礎,只有死亡,不能鞏固起來,革命的勝利就好似建立在沙灘上,會垮臺的。”“這是我們的依靠問題,基礎問題,能不能存在的問題。”?輥?輯?訛那么,人民自治,甚至人民對政府權力的制約,就都是有充分理由的了。
結 語
土地改革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將最為重要的生產資料進行重新分配。實質上是借助對生產關系的重置,打破原有的社會秩序格局,確立一種新的秩序,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也為統治確立物質條件。對于新中國的政權而言,農民協會這個處于中國最基層的民間權力組織,其所具有的意義或許是極其重大的。農民協會為新的政權確立起統治和權威,提供了“意識形態統治”的平臺,提供了行政指令由上而下一以貫通的渠道。借用阿爾都塞的話:“統治階級必須生產它的存在的物質條件、政治條件和意識形態條件。”?輥?輰?訛
至少從整個土地革命的運動來看,正是農民協會提供的政治條件和意識形態條件,為整個新政權提供了意識形態領導權確立的可能,并在此之上最終確立起了民主主義政府的權威。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實現了人民權力讓渡和“國家的權力來自人民,其存續的基礎是人民,其權力運行的宗旨應是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這一論斷的事實與邏輯上的自洽。(作者為西南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鄧小平副主席在西南軍政委員會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發言》,重慶市檔案館藏檔,全宗號:D,目錄號:65,案卷號:10。
②《區黨委宣傳部關于征糧清匪反霸減租退押運動中宣教工作的指示》,重慶檔案館藏檔,《川東資料》,第二十九期,1-42,15。
③《大竹地委關于完成征糧任務的指示》,重慶檔案館藏檔,《川東資料》,第28號1-50,13。
④《大竹地委關于完成征糧任務的指示》,重慶檔案館藏檔,《川東資料》,第28號1-50,13。
⑤于建嶸:《岳村政治—轉型期中國鄉村政治結構的變遷》,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第221頁。
⑥[美]麥克法夸爾,費正清:《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49~1965),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72頁。
⑦《重慶市郊區土地改革參觀團第一組工作報告》,重慶市檔案館,檔案號D-65-19。
⑧費孝通:《鄉土中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7~61頁。
⑨《減租退押反霸工作報告》,重慶市檔案館,檔案號D-65-19。
⑩《參觀重慶郊區土地改革所見》,重慶市檔案館,檔案號D-65-19。
?輥?輯?訛《鄧小平副主席在西南軍政委員會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發言》,重慶市檔案館藏檔,全宗號:D,目錄號:65,案卷號:10。
?輥?輰?訛[法]阿爾都塞:“關于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的說明”,烏有之鄉:http://www.wyzxsx.com/Article/Class17/200809/4959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