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案例啟示:對于正當權益遭受侵害,侵權事實難以查明或損害原因難以確定的特殊私權的救助.應當從多個方面展開,其中最直接有效的途徑是立法的完善和制度的構建,在立法不足的情況下行政救助的及時性、能動性、專業性也決定了其是一種恰當的救助方式。此外,由于司法的終局性,確立司法裁判的高度理性乃特殊私權救助體系的根本。
私權,相對于公權力而言,即私權利。指公民、企業以及其他社會組織甚至國家,在自主、平等的社會、經濟生活中所擁有的財產權和人身權。彭宇類案反映出以下特點:遭遇人身損害迫切需要救助的都是老年群體權益等特殊私權;損害發生的事實大多因種種原因無法查清;事件另一方當事人是侵權人還是幫助人真假難辨。為討論的方便,在抽象彭宇類案后,本文將需要迫切救助的特殊私權限定在有正當權益遭受侵害,侵權事實難以查明或損害原因難以確定的范圍之內。
從網絡及其它媒體披露的信息看,南京彭宇案可能是一個永遠無法查明事實的案件,法院本可以在該案一審調解不成時即依證明責任原理及時判決.回避對案件事實的不當推定,從而維護法律秩序和裁判權威。然而,一審法官卻采用了與公共理性相去較遠的“經驗、常理、情理”標準來展開事實推定,使得裁判正當性備受質疑,不僅不為一般公眾所接受,連法律共同體也不認同。裁判結果更是凸顯了司法理性的不足。實際上,就該案所披露的證據而言,連侵權事實是否存在都還是個問題。那么,假設本案確有證據證明原告老太是被撞倒的呢?類似案件又當如何處理?這就涉及到了本文要討論的特殊私權救助問題。
一、特殊私權救助的必要性
在現代法治中,法的本質是公平正義。任何正當權益遭受侵害都應當獲得救濟,這是法治社會的必然要求,而獲得救濟的范圍和程度也成為衡量一國法治程度的重要標尺。由此,我們不難得出特殊私權亦應當獲得充分救濟,而不必過問查明事實和損害緣由的成本問題。這時,私權主體首先想到的是司法救濟。因為司法權的專業性、中立性、技術性特征,決定了其成為私權主體主觀上最可信賴的維權路徑選擇。但是,如假設侵權事實確定存在的彭宇類案,特殊私權的救助僅靠司法裁判來決斷似有不能承受之重。原因也很簡單.司法權尚有被動性的特征,過分苛求司法權積極啟動調查或核實手段去查明爭議事實顯然是不可取的。在司法實踐中,部分特殊侵權類案件被害人屢屢申訴無果的現象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特殊私權需要更廣泛救助的必要性。
二、特殊私權救助的路徑選擇
特殊私權救助最直接有效的途徑是立法的完善和制度的構建。如《侵權責任法》第八十七條規定“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或者從建筑物上墜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損害,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的,除能夠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的外,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給予補償”,就是最好的例證。另外,社會保障體系的完善、特定保險制度的設立、法定或無過錯責任原則的進一步確立等都能夠起到對特殊私權的救助提供更加全面、及時保障的功能。
然而,基于社會現象的復雜性和法的穩定性、普適性特征,法律規范不可能實現萬能調整。此時,行政救助的及時性、能動性、專業性決定了其成為彌補立法不足最恰當的救助方式和路徑。應當說,在彭宇案的一審中,審判法官將派出所的調查情況作為裁判依據的思路是很可取的。只是令人遺憾的是,因為派出所的失職或失范,相關情況已經無法核實,使得本案相關私權失去了最及時的行政救助機會。
司法的強制性、終結性決定了司法救濟成為特殊私權救助的最后一道防線。特殊私權的私權性質及所涉事實查明的難度注定司法裁判將以事實推定作為裁判的基礎。就彭宇案而言,一審法官依據間接證據將心證過程明確公諸于眾的做法值得肯定。如果該案不是涉及可能的侵權人和幫助人真假難辨的情形,不是涉及一般倫理道德問題,法官自由心證的裁判結果并不為過。可以設想,如果當時對必要的司法理性予以更足夠的關注。推定的結果可能會朝著更有利于被告彭宇的方向發展,其判決可能成為較有意義的范例。因此,可以說司法理性標準的確立已然成為特殊私權救助案件自由裁判的重要標尺。
三、特殊私權救助的規制和理性
現代法治并不倡導私權的自力救助。特殊私權案的權利主體往往也無從有效實施自力救助。因此,這里只探討公權力救助的情形。由于公權力救濟的強制性、專業性、高滲透性,在運用公權力救濟私權的時候必須嚴格規制并保持高度理性,否則受損害的就不僅僅是私權.更可能是國家機關秩序乃至法制秩序和倫理道德。
相對而言.對特殊私權救助過程進行規制主要是針對行政救助程序。一般情況下,行政權力對私權利的救助必須發生在私權糾紛與行政違法或其它行政職責竟合的過程中。因此,行政權力的參與需以權力啟動程序的合法為必要前提,并且救助手段、方式必須符合正當性要求,不得意圖使用刑事司法手段直接獲取行政違法證據。在彭宇案中,從網絡披露的判決書內容看,顯然派出所不僅是啟動了行政調查程序,因判決書內容多次提到了對被告的“訊問”筆錄。應該推定,派出所已經啟動了刑事偵查程序。不管派出所究竟啟動了什么樣的調查程序,也不管筆錄材料是怎么丟失的,法院應當查明調查程序的真實性和合法性卻是無疑的。然而,令人惋惜和不解的是,在整個案件審理過程中,連證明派出所啟動調查程序的基本材料都沒有。需知,立案材料是應當留存的。在此種情形下,法官仍然采信派出所出具的電子文檔及謄寫材料內容,無疑是支持了極有可能的違法行政行為,裁判的正當性受到質疑可想而知。
特殊私權救助的理性主要針對司法裁判而言。這種理性首先必須滿足公共理性的標準,而不僅是法官個人的經驗、情理。其次,這種理性必須以確定的法律價值為參照。依據理性所為的事實推定、自由心證結果亦必須接受公共價值標準的檢驗。當依據理性作出的推定或裁判面臨法律利益、甚至道德沖突時,應當反復質疑所謂的理性是否具備正當性要求,直至作出所沖突法律價值的確定抉擇。換言之,特殊私權救助中的司法理性必須滿足高度理性的要求。然而,在彭宇案中,法官的事實推定實際上多次嚴重違背了公共理性的要求:1、在評述彭宇相扶老太情節時,認為“如果被告是見義勇為做好事,更符合實際的做法應是抓住撞倒原告的人,而不僅僅是好心相扶”。在老太是否是被撞、侵權人是否存在都不明確的情況下,何來見義勇為抓人?即使明確,抓人和相扶擇其一為之也完全在情理之中。2、一方面認可派出所的調查“是處理治安糾紛的基本方法”.另一方面卻未盡調查程序合法性審查職責,更沒有進一步查明視聽資料證據材料的來源和合法性。3、在原告老太當庭否認證人在事發現場時,這一虛假陳述未能引起法官的足夠注意。4、最大的失敗在于,被告彭宇辯稱“如果由于做好事而承擔賠償責任,則不利于弘揚社會正氣”時,法官應當明確注意到本案的事實推定和裁判結果已經面臨著公眾基本道德評價的法律價值選擇問題。而裁判結果仍然靠牽強的推定,逾越了這一理性底線。
彭宇案,從一個普通的侵權個案演變成了一個社會公眾廣泛參與的公共事件,這已然是我國經濟社會轉型期矛盾糾紛、法律道德評價標準沖突在訴訟領域的反映。但如何在特殊私權救助過程中體現、挽救、弘揚傳統道德則不僅僅是一個法律問題,道德目標的實現也絕非司法所能獨當。因此,借助法治的軌道,構建協同性的特殊私權救助體系成為全體公民理想并可行的選擇?;ブ邸⒐胶椭C的社會環境首先需要每一個公民的互動和廣泛參與;國家應當通過立法構建起充分合理的社會保障體系和救助制度,以鼓勵和引導見義勇為做好事的行為,以解好心人后顧之憂;行政救助在我國私權保護相對薄弱的現實條件下,其獨特作用應當在特殊私權救助領域得到強化,但必須在法律程序上規范運行,確保有效規制;司法作為法律和正當權益的守護人,在特殊私權救助體系中擔當著終局裁判的角色,其價值標準的確立,高度司法理性的建立,無不影響著特殊私權救助體系的根本。司法裁判的示范和指引將直接影響著公民、社會組織、乃至國家行政機關的各種法律行為.從而影響著國家法律秩序的建立和社會道德標準的確立,因而司法裁判的高度理性已然成為了特殊私權救助體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