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閱讀不同民族的詩歌的時候,我喜歡就它們的語言特點和內涵意境作比較。就拿中文詩和英文詩來說,中國語言和西方語言大不相同。楊振寧曾說:“中國的文化是向模糊、朦朧及總體的方向走,而西方的文化則是向準確和具體的方向走。中文的表達方式不夠準確這一點,對于寫詩來說卻是一個優點。西洋詩太明顯,東西都給它講盡了,講盡了詩意也就沒有了。”這就是說:中文的優勢是模糊性和總體性,內涵豐富,一中見多,說一指二,這還體現在四字詞組和疊字的運用上,劣勢是不太準確;英文的優勢是具體性和準確性,劣勢就是太明顯會導致詩意的喪失。
這當然是總括之說,并不能排除一些特例,但正是因為中西語言文化差別的巨大,才會生出一些“詩不可譯論者說”。他們認為:“詩這種東西之所以不能譯,理由很簡單,詩歌的神韻、意境、或說得通俗點,它的味道,即詩之所以為詩的東西,在很大程度上,有機地融化在詩人寫詩時使用的語言文字之中,這是無法用另一種語言來表達的。”換句話說,詩不可譯論者認為,詩是情趣和意象(內容和形式)的統一體,原詩不可譯是因為原詩的情趣內容不能用另一種語言文字形式來表達。由于兩種語言、文化、歷史等不同,同一意象造成的情趣、引起的聯想也不盡相同,所以詩作為情趣和意象的統一體是不可譯的。
詩不可譯論也有一點道理,因為譯詩不能百分之百地傳達原詩的情趣和意象,但我絕不贊同這一觀點,這個論調的錯誤在于,認為譯詩一點也不能傳達原詩的情趣和意象。我認為,譯詩是有得有失的過程。我比較贊同許淵沖教授的觀點,他的以創補失論很好地抨擊了不可譯論的言說。他認為,譯詩如果能有所創,那就更有可能使得多于失了。而發揮譯語優勢便是譯詩有所創的最佳方式,源語一般都是最好的表達方式,如果譯文對應的詞語也是最好的表達方式,那兩種語言就處于均勢。但譯文往往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而是處于劣勢,所以需要轉換成譯語最好的表達方式,才能取得均勢,甚至優勢。
如《毛澤東詩詞》中“人間正道是滄桑”一句的英譯,有三個版本:
*But in man’s world seas change into mulberry fields.
*The world goes on with changes in the fields and oceans.
*The proper way on earth is full of ups and downs.
第一種譯文比較“形似”,譯出了滄海變桑田,但原文“滄桑”指變化,并不一定指滄海變桑田,如果只譯了形式而沒有傳達內容,那就只是“形似”而不是“意似”。第二種譯文譯出了陸地和海洋的變化,有“意似”的味道。但第三種譯文根本沒有“滄桑”,只是提到了“盛衰”、“沉浮”,雖不形似,但更意似,甚至可以說是“神似”。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以創補失的言論。
下面,我就美國著名的黑人詩人蘭斯頓·休斯的代表詩作《黑人談河》,及趙毅衡譯文的分析、比較,來談談我對詩歌翻譯的一些看法。
休斯是現代美國最優秀的黑人詩人,被稱為“哈萊姆的桂冠詩人”。休斯的作品之所以至今贏得人們的贊賞,是由于他的詩境比較開闊。他從黑人的痛苦和憧憬中獲得內容,而且他把黑人的形象與整個人類文明史上奴隸的形象聯系起來,這樣就給予他的詩以更深遠的意義,更能震動人心的力量。他從黑人的音樂和民歌中汲取營養,把爵士樂的節奏融入自由詩之中,休斯的創作對于美國現代黑人文學的發展,甚至對非洲黑人國家文學的覺醒,都有重大的影響。他最著名的代表作就是《黑人談河》:
The Negro Speaks of Rivers
I’ve known rivers:
I’ve known rivers ancient as the world and older than the
Flow of human blood in human veins.
My soul has grown deep like the rivers.
I bathed in the Euphrates when dawns were young.
I built my hut near the Congo and it lulled me to sleep.
I looked upon the Nile and raised the pyramids above it.
I heard the singing of the Mississippi when Abe Lincoln
Went down to New Or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