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通過對《浮士德》與《紅樓夢》中主人公在追尋生命價值過程中體現出的孤獨感和個體獨立性的對比,從文化差異的視角分析闡述其社會淵源,展示在中德兩國傳統文化影響下個體共性與個性追求的差異,從而映射兩個民族不同的價值取向。
關鍵詞: 《紅樓夢》 《浮士德》 孤獨感 個體獨立性
文學是社會意識形態之一,是人類將自己的思維、感情、感受等心理活動通過文字形式表達而形成的藝術,同時它也是我們了解不同世界的絕佳途徑。文學是無國界的,尤其是真正的世界經典文,如《浮士德》與《紅樓夢》。文學語言的詩化本質所稟有的穿透力和創造力,使不同語言文本之間的交流成為可能,在深度意義上實現彼此的流通,形成感受理解的往返運動。[1]故我們可以在不同文本之間的交往對話中探尋出文學的意義,以此為兩種文化自傳統以來根深的差異形成的相互理解的隔閡尋找到一些突破口,以求達到一種包容和互動的融合與交流。
一、孤獨感和個體獨立性的差異
《浮士德》與《紅樓夢》,二者雖在創作題材上不同,但都是具有深度模式的自傳性悲劇作品,歌德和曹雪芹站在體悟生命和哲理的高度上叩問人生價值與精神歸宿。在這條艱難摸索的心路歷程中,我們可以找到他們許多認識和體會上的相同之處,比如孤獨感和個體獨立性,這也反映了人類在問詢生命和反思生命過程中是具有共向性和平行性的。
歌德的《浮士德》,其思想和哲理的深度,在德國文學史上,至今還沒有一部作品能夠與它相提并論。主人公浮士德是一個個體的形象,這個個體從追求個人感官享樂、物質世界的小境界達到自覺地盡責為人類作貢獻的高境界。在歌德的安排下,他一出場就是一個垂暮之年的孤獨老者形象:他感嘆這稍縱即逝的人生,感嘆歲月的無情和自己的碌碌無為。這是一個認識到自身局限性的孤獨個體,由于孤獨而發出人生意義與精神追求的思考動力,從而在以后的不斷掙扎中堅守著建立自己完整的個體獨立性,產生超越主體物質存在的永恒的追求,從而顯示出超越意義的生命歷程??梢哉f這個個體在成長的過程中痛并快樂著,他經歷了愛情的痛苦、權力的誘惑和古典藝術的浸潤,最后在造福大眾的事業中感受到了生命價值的最高體現。在這個過程中,孤獨是引導者,是追求不斷完善自身的巨大動力,因為尊重和保護了這份孤獨,或者甚至可以說是完成了提升自我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孤獨,浮士德堅持和完善了自身人格的獨立性,他最后找到的人生方向是積極的、悲壯的。通過這個極富悲劇性和哲理性的形象,我們可以得出這部作品的一個主要思想主旨:真正的完美不存在,真正的自由也不存在,人類在追求它們的道路上必定會變得越來越有智慧,人們也因這日益膨脹的智慧而感到痛苦。但人類的世界和歷史終究是屬于自己的,在與生俱來的自由范圍內,人類成長的自主權和選擇權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這是一部充滿樂觀基調的悲喜劇,它的主人公是入世的、積極向上的,生生不息是他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紅樓夢》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相當于《浮士德》在歐洲文學史上的地位。曹雪芹嘔盡一生心血,為這部絕世之作,塑造了獨一無二的寶玉和大觀園中眾多極具靈性的閨閣女子形象,他們的命運和結局,最后都鐫刻在了那塊無才補天、墮入紅塵又嗟嘆而歸的靈石上。這是一個在儒、道、禪信念基礎上建立的封建社會,主人公們安身于“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盡享榮華富貴,然而最終黛玉凄然別世于瀟湘,寶玉遁入空門,各眾女子也大多難逃薄命司上設定的悲劇結局。我們在作品中能夠深刻體會到主人公們,尤其是寶玉和黛玉,在世俗文化壓迫下的孤獨感:他們在大觀園這個復雜的世界里,用文人般浪漫的叛逆的情懷為自己打造了一片溫情的天空,但是天空是飄忽的、脆弱的、不穩定的,它極易受外界環境的影響。這個外界環境就是世俗文化。世俗力量的巨大和可怕,是導致主人公理想破滅的悲劇性的主要原因。這也要談到儒家文化的缺陷性:儒家文化是傳統的親子教養,不談隱私,不注重個人的私密性,更別說孤獨感的立足之地了。[2]個體孤獨感和獨立性是每個人完成自我的必要條件,我們應該給這種特例獨行留有成長空間。因為一個成熟的社會,應當最大限度地鼓勵群體的特立獨行,鼓勵人性的彰顯,而這就是生命價值的多元性體現。然而人間天堂般的大觀園不容許這種“驚世駭俗”的個性體現,所以這片溫情的小天地是短暫的、倏忽的,充滿風霜冰雪的陰影的。主人公們的命運是充滿血淚的,他們只能聽天由命,這種悲哀與無望,是無法和浮士德博士激昂的悲壯相比的。它是一部個體無望的抗爭史,雖然過程中不乏歡聲笑語的輕快,但它呈現的未來是痛苦的、黑暗的、停滯不前的,或者說它是沒有未來的。
二、共性與個性的主導差異
西方文化被打上了鮮明的基督教文化的烙印,在它發展的歷史當中,人們追求的是一種較為理性和人文主義的價值觀。他們看重宇宙永恒的理念,追求真理,看重人的主體價值,注重自由的個體本位精神。所以我們看到,歌德的浮士德,象征不斷痛苦地追求完美的人類——人類終生為著更大的自由而奮斗著,努力打破自身的局限和世俗的束縛去爭取自由,由自由催生出理性,從理性中誕生感情,而感情又抑制著理性和自由。浮士德的最終理想是:我愿意看到人群熙來攘往,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這是從歌德這位偉大文豪用一生的痛苦和經驗換來的,代表西方文化中人類理想的極致共性。在《浮士德》里,這種共性是為個體獨立性的發展服務的。浮士德在這個特定文化空間里,要求以“我”為中心,以人為本,并在他所處的那個社會形態下,爭取最大的自由限度來發展自身的個性,實現個體理想的最大化。雖然他最終差一點為之付出靈魂下地獄的代價,但我們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完整的人,他為自己的個性做了主導,他完成了自己。
就文化傳統精神而言,“中國人特有的整體式思維的基本特征是人天或主客體在思維者心理上的合一。中國人的超越意識,不是超越客體從而在另一個世界與上帝結合,而是超越個體或自我從而與社會或自然合一。其終極關注,永遠徘徊于此岸世界”。[3]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體現的理想,是個體對美和博愛的追求,它建立在個體情感小世界這個基礎上,其目的也是為這個小世界服務。在這個世俗力量掌控一切的世界里,權力和財富占了主導地位。揮金如土、香車寶馬的浮華生活成為蕓蕓眾生的共性,主導著他們爭取個人發展的共性(只是在《紅樓夢》里展現的封建社會的共性)。在這里,個性為共性服務,它匍匐于共性的腳下對其頂禮膜拜。而在曹雪芹的思想里,個體無法超越這個殘酷的客觀存在與現實,只能痛苦地徘徊在這個無望的此岸世界里,如寶玉和黛玉等特立獨行之人,他們突破不了現實的重重束縛,他們理想的無望和抗爭的無力,只能讓美的理想,一次次地接受毀滅的命運。對于美的載體們,死亡和虛幻的世界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三、結語
歌德有關世界文學的論述指出,世界文學并不是指各民族應采取同樣的思維方式,思考同樣的問題,而是指他們應學會如何“互相關注、互相理解……學會互相容忍”,并希望民族文學的獨特性在相互交流和相互認知的過程中得以維持。歌德堅持認為:“如果某一民族文學對其他民族文學毫無興趣且無貢獻,該民族文學的生命力將會枯竭?!备璧氯绱藦娬{各民族間交往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為后來作為民族文學和世界文學之橋梁的比較文學所倡導的“跨民族”特征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4]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絕對地評價兩種文學,兩個民族的文化。我們要做的,就是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去汲取其它文化之中的精華,來為豐富我們自己的文化作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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