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應邀到一所鄉鎮小學作《拉薩的天空》一課的教學觀摩。課前10分鐘,我走進該校的電教室,第一次與即將共同學習40分鐘的學生見面。雖然我準備的是第二課時,但因為借班上課的緣故,第一課時是與該班語文老師商量后請他代勞的。教室里50多位學生在擠滿一堂的教師的注視下鴉雀無聲,端坐肅然。看來,這個班學生很是文明守紀啊,相信今天會有一次良好的合作。
為了活躍氣氛,兼而了解學生的學習狀況,照例我要走一遭課前談話的程序。“同學們,今天老師非常高興能和大家一起度過40分鐘的快樂時光,你們高興嗎?”講臺下沒有出現齊聲地應和,可能是第一次的緣故,我暗自思量。“有點緊張啊,我們先來做個游戲吧。”下面依然如故。這可有點問題了,我模糊著聞到了一絲別樣的氣味。不著急,慢慢來。“還是緊張,那好,不做游戲了。待會兒上課希望同學們踴躍舉手發言或提問,好嗎?”沉寂。“你們會舉手嗎?”沉寂。“會舉手的同學舉手。”沉寂,無人舉手。“敢舉手的同學舉手。”沉寂,還是無人舉手。“不敢舉手的舉手。”沉寂,依然無人舉手。
從教以來,從校內到校外,從低年級到高年級,我尚未遇到如此境況,坐在下面的教師大概也與我一樣,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但我知道,如此情景必然會有原因,但肯定不是學生的問題。于是,我適時調整了預設的目標、學習過程、感悟方式和教學評價。課后的談話,我了解到平時的課堂他們是不需要交流發言的,只要聽,只要做,習慣了;況且前一天語文老師還警告過,上課的是市里的“名師”,為免丟“名師”的臉,課堂上沒把握、不能保證回答正確不準舉手回答,否則就要被痛罵。
我知道,該班語文教師的做法有著美好而樸素的愿望,但課堂上學生的膽怯、畏縮、消極與被動卻能夠從一節課窺見一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質是缺少作為人的尊嚴。蘇霍姆林斯基認為只有教師關心學生個人的尊嚴情感,才能使學生通過學習而受到教育;教育的核心,就其本質來說,就在于兒童始終體驗到自己的尊嚴感。傳統的教育主張是“嚴師出高徒”、“教不嚴,師之惰”,但如果“嚴”的強調是以教師的“君臨天下”的權威,犧牲了學生作為學習者基本人格的尊嚴,喪失的將是教育的真正價值意義。對于致力于培養人的教師而言,課堂是“育人”的溫室,對于成長中的孩子而言,課堂是“育己”的暖房,因此,在課堂的教與學中培植學生的尊嚴是教師的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一、課堂教學中,學生體驗尊嚴,首要的是要實現師生、生生之間的人格平等。
《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認為,教師在教學過程中第一要做的就是應尊重學生的人格,關注個體差異……使每個學生都能得到充分的發展。《語文課程標準》也指出,語文教學應在師生平等對話的過程中進行。人格平等是要把學生真正視作“人”,承認作為人的地位,確保得到他人的尊重。這些,教師都明白,但實際的教學,卻往往背離此道。筆者執教的該班學生平時是不需要交流發言的,甚至是習慣了,連交流、討論的意識都已流失,此種“一言堂”表現出的就是師生人格上的等級制。上課前語文老師對學生的“提醒”,更是將人格上的等級制推向了極致。換位思考,如果我們約定,課堂上教師是沉默者,任由學生“交鋒”;或者對課堂的無效教學、不能保證學生喜愛的教學進行一定抑制,不知教師會作何他想。
二、學生體驗尊嚴,還需要得到教師的理解與欣賞
學生是發展中的人,是發展中的人必然會存在著各種問題和缺點。教師要學會理解孩子,并進一步去欣賞孩子。理解是欣賞的前奏,欣賞是理解的深入。一位老師特別氣憤一學生語文課上的隨意插嘴,曾向我傾訴。經了解,此生的隨意插嘴既有自我表達的欲望,更有希望吸引老師注意的意識。因為老師平時極少關注他,偶爾的關注也只是因為其紀律的渙散、規范的忽視。但因為該教師與其缺乏溝通和理解,更談不上某種欣賞了,沖突也就順理成章。理解與欣賞是人格塑造上的,是思維方式上的,是個性發展上的,更是情感溝通上的。學生在課堂上的漠然是基于教師長久的理解與欣賞上的缺失造成的,要改變的不僅是教師的教學情感、教學方式、教學主張,更迫切的是改變教師的教育心靈。只有告訴學生“你很棒!”永遠做學生的欣賞者,培養學生的自信,欣賞學生的才華,他們才會自豪地回答“老師,我能行!”
于永正老師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師者典范了,請看他教學《翠鳥》一課的片段:
師:我認真看了同學們的表情,聽了同學們的聲音,從你們的表情和聲音,我看出來了,你們把這篇文章讀熟了,而且還很喜歡讀。誰來讀第一自然段?我來叫一個不舉手,不敢看我的。
(指著一位沒舉手的說)你來,你為什么不舉手啊?
生:我怕讀不好。
師:哦,怕讀不好?怕不怕我?
生:怕。
師:來,看我一眼,睜大眼睛,使勁地看!(全班學生大笑,該生抬頭看了一眼于老師)還怕不怕?
生:怕。
師:還怕?噢,我明白了,不是怕我,也不是怕同學,而是怕讀不好。真讀不好也沒關系啊,大家都會幫助你的,敢不敢試試?
生:敢。
師:大聲點。
生:敢!(全班學生熱烈鼓掌)
師:好!自發地鼓掌了,真好!請你讀。
生讀,但是讀不好。
師:噢,還真有些害怕呀,坐下讀,好嗎?你坐下來讀,應該能讀好一點的!
學生坐下讀了一句。
師:坐下讀,果然好多了,大家再給他一點掌聲(掌聲),好,繼續讀。
生讀畢。
師:嗯!真不錯!讀錯的句子也改過來了。(學生再次鼓掌)
為了一個需要關注的學生,于老師花了很多時間,寬容、理解、鼓勵、欣賞,無不是為了樹立他學習的自信心,呵護他幼小成長的心靈。孩子的膽子由“怕”到“敢”,聲音由“小”到“大”,姿勢由“站”到“坐”,見證了他沐浴于理解與欣賞下的“茁壯”成長。接下去,于老師還請了三位同學來讀,分別用了“聲音好聽,又讀得流利”、“讀得太好了!我都不敢讀了”、“對翠鳥的喜愛都放在臉上了”這樣不同卻同等價值的語言來贊賞學生。也許他們遠沒有達到如此評價的位置,可這又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三、學生體驗尊嚴,更要擁有展現自我價值的時空
高境界的尊嚴不是他人施舍的,是靠自己的表現爭取的。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自我實現是尊嚴的最高層級,自我價值的實現最重要的是學生的參與和選擇。學生參與不能是空話,如果要求學生自讀課文,但學生還沒有讀完就說好了,現在開始交流討論問題,或者讓學生小組交流合作,卻漠然于有的活躍,有的靜坐,參與的力度顯然就成了問題,這是一種“形而上”的展現。人人參與,才能人人發展。人人發展必須允許學生有選擇的權利。《語文課程標準》認為,“閱讀是學生的個性化行為,不應以教師的分析來代替學生的閱讀實踐”,“要珍視學生獨特的感受、體驗和理解”。
如學習《船長》一課中“面對死亡,他又一次運用了成為一名英雄的權利”這句話,有學生認為哈爾威船長以身殉職,是忠于職守、責任感強烈的表現;也有學生認為哈爾威船長的自我犧牲是盲目的,成為英雄并不排斥可貴的生命,主動地以身殉職也不能成為英雄的判斷標準。兩種觀點的選擇都是源于生活積累基礎上對文本語言的獨特感悟,教師應給予積極的肯定。因為這不僅是學生個體閱讀的行為,是個體思維的呈現,更是學生自我學習尊嚴的體驗。誠如法國作家馬丁·杜·加爾所說,“哪里有理性、智慧,哪里就有尊嚴。”
(葛躍東,溧陽外國語學校,21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