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末民初,上海灘流傳一句話,叫做“上海道臺一顆印,不如朱葆三一封信。”朱葆三從一個五金店學徒發展成為擁有金融、工業、外貿、航運、保險等巨大企業體系的資本家;又從一個普通老板發展成為孫中山旗幟下的對辛亥革命立過功勞的滬軍都督府的財政部長。
他身上反映著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舊中國資本家階級在帝國主義侵略和反動統治勢力下典型的特征和弱點,然而,他又是對發展中國近代經濟、促進中國現代化進程、組織近代商會,乃至對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起過重要作用的關鍵人物。
經營五金起家的
上海灘商界巨頭
朱葆三(葆珊),浙江黃巖人,1848年3月11日(清道光二十八年二月初七)生于乍浦,其父朱祥麟在清政府任綠營平湖縣乍浦都司(分領營兵的低級軍官)。
朱葆三14歲那年,父親患了重病,家境頓趨貧困,其母方氏托人把他帶到上海,介紹在一家“協記”吃食五金店(出售罐頭食品和小五金的商店)里學做生意。他離家時隨身只帶了1只舊竹箱和1床舊鋪蓋。一個剛從寧波鄉下出來的14歲窮孩子,他的生活起步是艱難的。
學徒生活很苦、很累,可是朱葆三勤奮好學,自己學習珠算、記賬,閱讀商業尺牘。當時上海華、洋商人雜處,洋人勢力很大,和洋人做生意會講幾句“洋涇浜”英語很有用處。“協記”鄰近的一家商店,有個家境比較富裕的學徒,每天上夜校補習英語。朱葆三付不起學費,就拜這個學徒做小先生,把每月店中發的5角錢月規錢省下來給小先生作學費學英語,朱葆三的“洋涇浜”英語就是這樣學會的。
“協記”店對這個學徒另眼相看,因為朱葆三勤快、敏捷、好學,確實與其他學徒不同,他17歲那年,“協記”總賬房去世,店東囑咐經理把總賬房和營業主任的職務交由朱葆三擔任。3年后,經理也去世了,店東覺得朱葆三為人可靠,幫店里賺了不少錢,請他繼任經理。朱葆三從學徒升任經理,只經歷了7年,其時才21歲。幾年后,店東也去世了,“協記”歇業,朱葆三利用在“協記”歷年分得的紅利和額外酬金,在1878年(清光緒四年),找到一間位于上海新開河的店面,自己開設慎裕五金號,專營大五金。這與原來工作的吃食五金店的氣派迥然不同。他經營五金是行家里手,挑選的職員一個個都是有用之才,慎裕五金號的生意很快發達起來。
出任中國最早新式銀行
的股東和總董
朱葆三不但善于經商,而且善于結交朋友。他和清末上海著名資本家葉澄衷結為至友。葉澄衷是浙江鎮海人,14歲到上海,初為雜貨店店員,后在上海黃浦江上駕一艘舢板,靠向外國兵艦和輪船兜售日常用品和副食品而發跡。他開設了一家老順記五金店,又經銷美孚火油,從中積累了巨額資本,投資于房地產、錢莊和船舶運輸業務,還創辦了澄衷學堂。
葉澄衷比朱葆三大8歲,老順記五金店比慎裕五金號開設要早16年,葉澄衷的發跡歷程對朱葆三是有影響的。朱葆三的慎裕五金號從新開河遷到福州路13號大樓,從經營五金機器進口業務,進而投資金融、航運、保險等事業,也與葉澄衷類似。朱葆三是清末繼葉澄衷之后,通過經營五金進口業起家而成為上海金融、實業界領袖人物的另一個傳奇人物。
朱葆三另一個兄弟之交是袁樹勛,湖南湘潭人,袁曾在上海縣署中任主簿,與朱來往很密切。20世紀初,袁步步高升,出任江蘇按察使、民政部左侍郎、山東巡撫,1909年又升任兩廣總督。當時,朱葆三已成為商界巨子。袁樹勛任蘇松太道時,朱葆三曾推薦顧晴川(北洋政府和后來國民黨政府外交部部長顧維鈞的父親,與朱葆三是莫逆之交,在朱的慎裕五金號當總賬房)去擔任道臺衙門的會計員并司出納銀庫。當時,蘇松太道經手“庚子賠款”,“庚款”是以各通商口岸海關關稅等收入作付款擔保的。朱葆三通過袁樹勛身邊的顧晴川經手這筆在未交給上海口海關前,先由上海道庫暫行保管的巨額賠款,拆放到上海錢莊里去生息。袁樹勛上交的利息以一般官利計算,而錢莊拆息較官利為高,中間的差額就是他們的好處。
袁樹勛任蘇松太道任期最長,所以宦囊之肥也為他先后各任所不及,而朱葆三的慎裕五金號也就因此成為上海各錢莊要求拆款的對象。每天清晨,福州路慎裕五金號二樓會客室坐滿了上海各錢莊的“阿大先生”(經理),等候朱葆三拆放“頭寸”,慎裕五金號由于“庚款”成了當時掌握對各錢莊拆放權的“領袖”錢莊。
1897年(清光緒二十三年),中國最早的一家新式銀行——中國通商銀行成立,朱葆三是這家銀行的股東和總董。同時,他還與李云書等人創設了東方輪船公司。據不完全統計。進入20世紀以后,朱葆三先后投資的企業有:1905年,上海大有榨油廠、同利機器紡織麻袋廠、大達輪船公司、華興水火保險公司;1906年,江蘇海洲贛豐餅油廠、上海中興面粉廠、寧波和豐沙廠、廣州自來水廠、漢口暨濟水電公司;1907年,浙江興業銀行;1908年,四明商業儲蓄銀行;1909年,寧波輪船公司、華安合群保壽公司。
協助陳其美策反
姜國梁倒向同盟會
1904年,上海商務總會成立后,資本家階級有了代表他們利益的重要社會團體。1905年5月,上海掀起了反對美國帝國主義虐待華工的反美愛國運動。同年7月21日,上海商務總會開會討論抵制美貨,會上許多代表簽名不訂美貨,朱葆三、丁欽齋代表洋廣五金業簽名。商務總會總理曾鑄發出電稿,號召全國35埠工商界實行抵制美貨。
1910年,辛亥革命爆發前夕,上海商務總會、上海城自治公所、上海商團公會的一些領袖人物,已逐漸察覺清政府所謂“君主立憲”是個騙局,從而不同程度地對革命黨人的活動表示同情和支持。當時上海駐有清軍5個巡防營,3個營駐高昌廟、南市、閘北和浦東,2個營駐守吳淞和獅子林,共計約1200多人,槍支彈藥配備充足,是一支火力相當強的武裝。巡防營統領兼吳淞炮臺總臺官為姜國梁。陳其美通過姜的貴州同鄉、世交周南陔進行聯絡、策反,要求姜“完全接受同盟會的調度指揮”,并安排由一位姓楊的商人出面請客,應邀出席宴會的有:陳其美、朱葆三、姜國梁、李平書、王一亭、吳懷疚和周南陔等人,席間大家在言詞之間一致贊成革命,經此一番宴請,巡防營統領兼吳淞炮臺總臺官姜國梁堅定了倒向同盟會的決心。
1911年11月3日,上海起義前夕,清政府南京督署電示上海道臺:“上海革命起事,商團盡叛。已命南京、松江兩地進兵。無論革命黨、商團,擒獲者,全數正法。”朱葆三從道臺劉燕翼處獲悉這個消息后,立即潛往商團司令部告訴李平書,隨后,又偕同劉燕翼和上海知縣田寶榮越墻逃避到租界洋務局,上海縣城內清政府當局的文武官吏頓時群龍無首,也紛紛出逃。10時左右,商團火燒道、縣衙署,各城樓均懸掛白旗和革命軍旗,城門由起義軍把守,任人出入,城中滿街張貼起義軍告示,上海城未經戰斗就被商團占領,只有據守江南制造局的張士珩頑抗,當晚由楊譜笙、高子白率敢死隊及商團對該局強攻,終于得到制造局工人的內應,拆墻從后面攻入,張士珩逃走,遂即宣告上海光復。
出任滬軍都督府的財政部長
1911年11月6日,滬軍都督府成立。陳其美任都督,都督府司令部長由陳其美兼任,鈕永建任軍務部長,伍廷芳為外交部長,李平書為民政部長,王一亭為交通部長,毛仲芳為海軍部長。財政部長原為沈縵云,1個月后,沈縵云因急需赴南洋群島勸募餉捐,呈請辭職。為此,滬軍都督會同上海各界人士開會,公舉朱葆三繼任。
朱葆三以“不苛捐、不濫費、不撓權”3個條件相約然后受職。
這時,上海光復不久,商業凋敝,金融恐慌,各項原訂賦稅又因慶祝上海光復概予豁免,大宗款項全無著落,海關關稅收入又須數解繳蘇省(上海當時隸屬江蘇省管轄)。而朱葆三任軍政財政部長有三利:其一,朱葆三與上海中外銀行以及錢莊有密切的聯系;其二,朱葆三以講究“做人的信義”為本,得到工商界大多數人的信賴;其三,公眾認為朱葆三是有身價的人,不會營私舞弊。在當時的上海社會上,朱葆三的知名度也確實比沈縵云要高。
上海光復前,武昌起義軍由于兵力與清軍懸殊已陷于不利的處境,而上海的光復,不僅在財政、經濟上,而且在軍事上對辛亥起義的成敗有重要意義。孫中山先生評價上海的革命戰斗時指出:“時響應之最有力而影響于全國最大者,厥為上海。”朱葆三此時出任上海都督府財政部長,正如他自己所述的那樣:“設有疏虞,貽誤非淺,萬一兵士嘩潰,責有攸歸,一身不足惜其如大局何?”“垂念大局安危,關系至重。”為此,他就任以后,“兢兢業業,夙夜旁皇,勉盡天職,視事以來,不敢開支薪水車馬,所聘顧問、參與,亦各同盡義務。”
為了解決上海光復后面臨的財政經濟困難,滬軍都督陳其美擬提用存于上海各錢莊的道庫存款以應急需。但劉燕翼在避入租界后,于11月16日突然把之前存于各錢莊的道庫的存折送交給比利時領事薛福德(各國駐滬領袖領事)保管,各國駐滬領事又借口尚未承認革命政府,不允許將存折交出,錢莊方面按照錢業章程,又堅持須憑折才能付款,雙方因此相持不下。當時,錢業會總董為朱五樓,陳其美即以議事為名,把朱五樓軟禁于閘北湖州會館,經雙方多次協商,決定對道庫存款由財政部長朱葆三發給收據核收,以清政府滬道存在各錢莊款內抵付,如有外人干預,由滬軍都督府承擔,不使錢莊稍受虧累,由此可見,朱葆三在錢業界一言九鼎,享有很高的威望。所以上海灘當年流傳“上海道臺一顆印,不如朱葆三一封信”。
為了解決財政金融問題,1911年11月12日,滬軍都督府發布“籌備設立中華銀行告示”,隨即由翁衡卿積極著手準備,并成立中華銀行籌備組。1911年陰歷十月初一日,中華民國開國后的第一家銀行——中華銀行正式成立,發行的軍用鈔票和公債受到廣大群眾的支持。
1911年12月25日,孫中山自港抵滬。半個月后,中華銀行成立董事部和執行部。由孫中山任董事部總董,黃興任副董,董事16人,其中有朱葆三、陳其美、李云書等。
中華銀行發行軍用鈔票后,朱葆三為了上海軍政費用急需,經手向外商、錢業以及工商業借款,以軍用鈔票作抵,以彌補每月用款恒逾百萬之數。
1913年,孫中山因討袁失敗出國,政局驟變。中華銀行于是年改組為中華商業銀行,由上海南市遷入公共租界福州路13號慎裕五金號繼續營業,由朱葆三任該行總董。
1926年夏令季節,時疫流行,朱葆三創辦的上海時疫醫院人滿為患而經費短缺,朱冒暑親往醫院,勸募捐款,后終因年老氣血俱衰,于是年9月2日在上海西外門外斜橋寓所去世,終年79歲,遺體歸葬于定海城東郊。上海法租界公董局破例第一次以中國人的名字命名一條馬路——朱葆三路(今溪口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