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家川縣博物館收藏有一件古兵器,以前命名為六棱銅鐵復合殳。筆者通過查閱資料,認為對該件兵器的命名有不妥之處,應將其命名為“六棱銅鐵復合錘”較為恰當。
[關鍵字]]張家川;古兵器;六棱銅鐵復合錘
[中圖分類號]K87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1)016-0052-02
甘肅省張家川縣博物館收藏有一件古兵器,1985年出土于恭門鄉白起堡遺址。長43厘米,重1.5公斤,銅鐵合制,頭為青銅質,呈六瓣蒜頭形,桿為鐵質,上有兩組銅質粗箍,均浮雕龍紋,末端呈多棱形,有一穿孔。該件古兵器造型獨特,較為罕見,為研究張家川先秦時期的兵器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1996年,國家文物局專家組將其鑒定為一級文物,命名為“六棱銅鐵復合殳”。筆者查閱資料,認真對比研究,認為這件兵器的命名欠妥,應以“六棱銅鐵復合錘”命名更為恰當。
對于殳之名稱的由來和殳的實戰作用,歷來都是根據《說文解字》和《釋名》等歷史典籍記載來認識的。殳,有的史書上稱杵、棓、杖等,《說文解字》中說:“殳,以杖殊人也。”《周禮》中記載:“殳以積竹、八觚,長丈二尺,建于兵車。”《詩#8226;衛風#8226;伯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考工記#8226;廬人》曰:“殳長尋有四尺……凡為殳,五分其長,以其一為之被而圍之;參分其圍,去一以為晉圍,五分其晉圍,去一以為首圍。”諸如此類的古代典籍記載還有很多,在此不再贅述。但對于它的詳細情況,考古學界一直因缺乏實物證據不得而知。正如周緯先生在《中國兵器史稿》中所說:“如《周禮#8226;考工記》一書,記載周代兵器、武裝及兵車等制造之方法制度頗詳,鄭康成謂此前世識其事者,記錄以備大數也。2000年來,學者研究周代制度器物,皆莫能外,可見其盛矣。唯是后人論器,僅能通其文字,苦鮮實物為證,揣想所及,往往對一器而解釋異趣,聚訟紛紜,莫衷一是;又或昨是而今非,理想乃與事實相異,即博學深思之士,如清大儒程瑤田氏者亦在所難免,如論周戟是,則物證不足之過也。”1978年湖北隨縣曾侯乙墓自帶銘文的長柄兵器的出土,使這個埋藏了2000多年的謎底,同時也困擾了考古界的難題終于被揭示開來。曾侯乙墓出土的幾件在全國僅見的自銘為“殳”的古兵器,無疑為我們提供了參照物、標準器,儼然成為我們認識這類兵器的一個標尺。通過該墓出土的殳、晉與墓中竹簡相佐證,可以確知殳有兩種形狀:一類為實戰用兵器殳,有刃,與矛相類,即文獻所載“銳殳”,如蔡侯殳和曾侯乙殳;一類用于戍衛護駕、先驅開道、禮儀執法的“晉殳”,如秦始皇兵馬俑中出土的殳,全部是青銅圓筒套頭,首呈三角錐狀,為典型的有棱無刃。這一類殳和多數史籍記載相符合,取消了實戰用殳前端銳利的鋒刃,形制也趨于簡約。古代王侯將相出行,有陣容強大的儀仗隊,也有相當數量的圍觀者,“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想必伯是周王侍衛隊長,為王出行開道,戍衛安全,用無刃之兵維持秩序,不至于傷及人命。后世鳴鑼開道,當屬由此演化而來。當然,也有人認為晉殳主要是用作車旗的旗桿,或者用于指揮部執勤,是為了防止有刃兵器誤傷指揮部人員而配置的相對安全的長兵器。這一點在秦始皇兵馬俑坑考古發掘中得到證實,在秦俑3號坑中曾成批出土了殳,經專家考證,3號坑就是秦俑軍陣的指揮部,而手執銅殳的武士正是擔任警衛執勤的保衛人員。儀仗用殳在漢代稱“金吾”,崔豹《古今注》說:“漢朝執金吾,亦棒也,以銅為之,黃金涂兩末,謂為金吾,御史大夫、司隸校尉亦得執焉。”它由侍從手持,以保衛主人,更重要的作用是儀仗,以表示主人的身份地位,出則用以夾車,居則用以侍衛。隨著歷史的演變,這類“禮殳”后來成為法律的象征,對違法者以棒懲罰擊殺,封建官吏大堂上的衙役手執的殺威棒即是。
殳作為古代“車之五兵”,是一種用于撞擊的長柄兵器,不管是否有刃,連柲在內長度大都在3米左右(曾侯乙墓出土的銳殳其桿通長3.29~3.4米,粗2.8~3厘米,桿首有兩個球狀銅箍,頂端是三棱形矛頭),依照古代另一種兵器錘的特點,筆者認為這件館藏的兵器很符合它的特點,將其命名為錘更為恰當。
錘作為中國古代重型打擊冷兵器的代表,是一種帶有球狀打擊部,砸擊力甚大的復雜型棍棒,古稱“椎”。由于其頂端打擊部類似人的拳頭緊握后的狀態,而引申自握拳捶打之意。又因錘的頭部酷似瓜形,故亦稱“立瓜”、“臥瓜”,也有四方八楞等形,古代稱持錘者為“金瓜武士”。錘大體有長柄錘、短柄錘、鏈子錘等,也有分為硬錘、軟錘的。長柄錘多單用,短柄錘多雙使。由于錘的特點各一,使用方法也大不一樣。短柄錘多沉重,使用時硬砸實架,其用法有涮、拽、掛、砸、架、云、蓋等。軟錘多走悠勢,講究巧勁。這種鏈子錘,與原始社會人們狩獵的飛石索很相似。縱觀歷史,錘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已經出現,開始是石錘,后來又發展為青銅錘和鐵錘。錘雖沒有刀、劍等常用,非常備兵器,但歷代都有使用。《史記#8226;魏公子列傳》記載,公元前257年,魏國的信陵君“竊符救趙”,隨行的勇士朱亥袖里藏一把40斤重的鐵錘,見大將晉鄙懷疑兵符的真實性,抽出鐵錘一下子就打碎了晉鄙的腦袋。“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贏。召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張良為刺殺秦始皇復仇,散盡家財募集一位大力士,懷120斤重的大鐵錘埋伏路旁,秦始皇巡游至博浪沙時,擲錘偷襲,可惜誤中副車而告失敗。宋朝岳家軍中有很多使錘者,《武經總要#8226;器圖》記載,宋朝名將岳云所使用的雙錘略大于拳,重80余斤。由此可見,這種可以隨身攜帶的鐵錘,沒有固定的形狀,完全依照個人的力氣而定。
張家川縣博物館所收藏的這件古兵器,頭部呈六棱瓜形,柄末的多棱形鐵塊和一道粗箍,約有一拳的距離,不僅美觀而且實用。前半部分前很可能曾纏繞有絲繩之類的東西,握在手中打擊敵人之時,不至于滑落,與劍格有異曲同工之妙,隨手可打,實戰的性質非常突出。這件兵器,由于它比較短,自身重量也較輕,柄末有一穿孔,當是穿一繩子或鉤子鏈在鎧甲上,成為馬戰的輔助武器使用而非主戰兵器。由于錘頭全部為重金屬,在戰斗中利用杠桿原理,在慣性作用下可以產生數倍于錘頭本身的打擊力。身穿厚重鎧甲的敵人并不懼怕刀劍等輕型兵器的砍砸,錘這類重兵器就可以給予他們致命打擊,同時它也可以成為馬戰時近身搏擊保護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將殳和錘的發展演變與我國古代作戰方法的變化聯系起來研究,也容易發現兩者的區別。從考古資料和史籍記載中不難看出,在戰國晚期,殳由“車之五兵”慢慢地退出了主戰兵器的行列,被它的一些衍生物所替代,正如陜西學者羅西章先生指出的:“殳,是一種主擊兵器……越到后來,釘刺越多,它可能就是宋代以來‘狼牙棒’、‘杵棒’和北方少數民族所使用‘骨多’等撞擊兵器的先祖。”早期的殳是一根八棱形的用絲繩纏繞而成的堅實木棒,商代士兵已經使用它,《尚書#8226;武成》載“血流漂杵”,說的就是商代的士兵大量使用殳,在河南安陽殷墟遺址考古中曾出土過商代殳的實物。戰國時期,出現了青銅和鐵的殳,據《呂氏春秋#8226;貴卒篇》記載,中山國的力士,穿著鐵甲,手執鐵杖交戰,“所擊無不碎,所沖無不陷”,這里鐵杖就是鐵殳,不難想見,中山國軍隊所持無敵兵器殳和曾侯乙墓出土的銳殳很相像,因為只有像曾侯乙墓那樣的殳才具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橫可以刺,豎可以砸。“三國時代,殳稱白棓,已大量裝備軍隊……宋代,殳開始稱棍棒,且有較大發展。《武經總要》上圖列了七種棍棒形制,棒首大多帶刃或包鐵,殺傷威力進一步加強。明代……殳仍為軍隊的實戰兵器,其中少林棍、大棒影響較大。到清代,殳則很少在實戰中使用了。”不過,殳和錘還是有一定的親緣關系,它們很有可能出自同門——早期石斧,只是殳源于齊家文化多頭石斧,錘起源于石斧。
殳在以車戰為主要形式的商周時期作用舉足輕重。它很長,有鋒利的刃,有大的蒺藜球,可以砸毀敵車,刺殺車兵,有“車之五兵”的殊榮。《左傳#8226;昭公二年》載:“張匄抽殳而下……扶伏而擊之,折珍。”但后來,車戰逐漸退出了戰爭的舞臺,那些殺傷力大的、使用靈活的武器成為軍隊裝備的“正規”武器,而以前風光無限的車戰主兵器殳再也無人問津,慢慢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這說明至少在漢代,如曾侯乙殳那樣的兵器已不鮮見,儀仗的功能比較突出,以至于像《說文解字》這樣的很多典籍解釋“殳”出現訛誤,影響后世很多年。張家川博物館所收藏的這件兵器,根本無法參加車戰,就身軀“嬌小”(通長才43厘米),無法砸擊敵車和兵。它無疑是馬戰興起后的產物。近些年在張家川縣發現富含戎文化信息的馬家塬戰國墓葬群,結合此件兵器出土于白起堡遺址,推斷此兵器當屬羌戎部落在中原文化的影響下,吸收了周朝多角殳發展演變而來的馬戰輔助性兵器,或者更像是一件“暗器”(當然此推斷還需要進一步考證研究)。
如今出土的殳越來越多,考古資料和相關的學術研究成果也越來越豐富。“發掘事業盛興,出土實物日多,已可對器覓證,毋庸再如前人之假想臆度矣。”直至今日,如果我們不能給這件文物定出一個準確的、符合歷史實際的名稱,勢必將妨礙對它的認識,而且也會影響今后同類器物出土的定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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