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夫球場“野蠻生長”

國家發改委、監察部、國土資源部、環保部等11部委6月聯合下發了《關于開展全國高爾夫球場綜合清理整治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開展高爾夫球場綜合清理整治工作。如果有球場在此次徹查中隱瞞不報，“一經檢查發現，一律予以取締”。

從2004年至今的7年時間，國家已至少8次出臺相關文件整治高爾夫球場，但遍布在北京各地的高爾夫球場仍或高調或“偷偷”地“生長”起來……

防災公園“變身”

6月底，天涯論壇上“北京市海淀區的曙光防災教育公園內有高爾夫球場、會所等多家高檔消費場所”的帖子吸引了眾多網友“圍觀”。

跟帖中有網友描述，未建之前，這是一座面向大眾的免費公園，后來又說是搞成避難綠地……真正建起來后，卻發現里邊不僅有高爾夫球場，而且有高級飯店，進去吃過一頓飯，價錢特別貴，自此再也不敢去了。

7月1日，記者來到該公園。公園的平面圖被刻在公園南門的一個入口處較為顯赫的位置，圖上，“應急避難場所、應急指揮、應急醫療救護、應急物資供應、應急棚宿區、應急廁所”等場所的位置都進行了標示，但記者并未從這張圖上看到經營場所的標示。

頗具戲劇性的是，在南門正門口，一個高爾夫球手揮桿的雕塑矗立在記者眼前，門口赫然顯示著曙光防災教育公園，道路兩側各有一處圈起來的綠地，周圍是高大的圍網，這就是網民所反映的高爾夫球訓練場。

在路西一側的訓練場上，記者看到十幾個人正在練習高爾夫球。

高爾夫球場往東，記者還發現多處經營場所，有兩家高檔的餐廳和一家會所，會所北面還有一家網球俱樂部，打球的人還是不少。

記者粗略估計，這些經營場所大約占據了公園三分之一的面積。

記者試圖聯系公園的管理方北京市新興曙光科貿有限公司，但電話工作人員一直稱領導不在公司拒絕轉接電話。

據媒體報道，公園用地原屬海淀區四季青鎮曙光村(后劃歸海淀區曙光街道辦管轄)，而曙光公司就是曙光村的集體經濟組織。從2007年前后開始，曙光公司就分別與多家公司達成協議，在綠地、公園里陸續建起了網球場、高爾夫球練習場、高檔餐廳(會所)，獲取不菲的租金。將公園內的地面建筑、草地租賃給其他公司經營是公園管理方的主要收入來源，這筆收入每年大約有1200萬元。

“鳥巢”旁建高爾夫

曙光防災教育公園還不是膽大的違規者之一，鳥巢附近奧園高爾夫俱樂部6月在禮炮聲中開業了。

7月1日，記者致電球場費用情況，銷售員表示，“日常消費260元／次，年費5000元，如果繳納46.8萬元可以成為個人會籍，終身有效。”根據銷售員介紹，可以開具發票。名義可以用“北京奧園體育俱樂部有限公司”。發票內容也可以開具為會議費、住宿費等其他類別。

當記者質疑其個人會籍費過高，近期有很多高爾夫球場被曝違規建設的新聞，萬一球場關閉怎么辦?

工作人員說：“北京幾十家球場，沒幾家是用高爾夫名義注冊的，但我們既然能在“鳥巢”附近拿地并開業，我們公司也是有實力和背景的，所以我們球場肯定是安全的。頂多公司罰款就沒事。”

據了解，奧園高爾夫球場自2005年動工，到2009年開場，其動工時間和開業時間均在2004年停止審批高爾夫球場之后。

根據發票抬頭，記者在國家工商管理總局網站查詢，記者看到，奧園負責人為羅錦潮，以名為北京奧園體育俱樂部有限公司為注冊公司，經營范圍包括“體育運動項目經營(不含棋牌)；園林綠化服務”等。并未有“高爾夫”字樣出現。

根據媒體報道，同樣與“鳥巢”咫尺之遙的清河灣高爾夫球場，“喬裝”成北京清河灣鄉村體育俱樂部，以“綠化隔離帶”為名進行審批，建設方宣傳時介紹用途是“為奧運運動員提供休閑場所”。

從清河灣的官網上可知，這家“鄉村體育俱樂部”建立時間為2008年8月8日，球場面積總計2700畝，球道長度為7531碼(朝陽場)和7235碼(海淀場)，目前該球場擁有36洞。

在記者曾接觸的一些項目中，也曾明確提示記者在報道中不要提及項目有高爾夫。“偷偷”地宣傳成為這些高爾夫球場的無奈選擇。

偷梁換柱

在北京，高爾夫球場對環境的影響弊大于利。中國休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王琪延告訴記者，北京的土地、水資源都是稀缺資源，而高爾夫球場需要耗費大量水資源，很多球場并未采用循環水，而是直接抽取地下水或者用自來水澆灌草坪。其次，高爾夫球場進入無序開發，不利于政府管理。這筆公共利益的賬，長久利益的賬，遠比眼前看得見的那些利益，要大得多、重要得多。

2004年年初，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關于暫停新建高爾夫球場的通知》中規定，從2004年1月10日起，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國務院各部門一律不得批準建設新的高爾夫球場項目。

此后，國土資源部至少8次下文禁止新建高爾夫球場的審批。

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爾夫球場數目的激增。據北京林業大學高爾夫教育與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中國高爾夫球場的數量增長了逾兩倍，從2004年的170個增至目前的近600個。

記者登錄北京市工商局網站核實一些高爾夫球場的注冊信息時發現，2004年之前修建的高爾夫球場，其工商注冊信息會標明其經營范圍包括“高爾夫項目”。

例如：疊泉鄉村俱樂部2003年注冊，其注冊信息包含了“經營管理高爾夫球場、高爾夫訓練場、高爾夫訓練學校”等內容。

然而，修建于2004年之后的高爾夫球場，再沒有“高爾夫”三個字。

據一位業內人士介紹：“球場首先要通過當地發改委審批，具體發改委批的是什么項目不一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批文里面絕不會提到‘高爾夫’的字眼。”

中國房地產學會副會長陳國強認為，國家不會批準高爾夫用地，各地都是以度假中心、休閑公園等名目“打擦邊球”來上馬高爾夫球場，很多土地都是從村民手中租過來的。

事實上，清河灣高爾夫球場就因違法用地，于2010年被立案調查，其“調查的原因或是其租用了三個區縣的土地，具體占用的是東升鄉馬坊大隊1800多畝地、朝陽區洼里鄉600-700畝、昌平區東小口鎮幾百畝，其用地并沒有經過國土資源部審批”。最近，清河高爾夫球場被海淀區國土局調查并處以1700多萬元的罰款了事。

記者查閱后看到，奧園高爾夫球場經營期限自2007年9月19日至2057年9月18日，注冊資本為2000萬元。據業內人士告訴記者，該球場就是從村里租來的。

瘋狂的背后

高爾夫球場屢禁不止，無論巧立什么名目偷梁換柱躲過了政府的事先審批，可畢竟高爾夫球場占地面積大、外觀明顯，為什么就能過事后監管如此明目張膽地大建快上?

不愿具名的某高爾夫球場負責人告訴記者，很多高爾夫球場因處于城鄉接合部，環境臟亂差，還有沙塵暴。而高爾夫球場成為政府解決綠化問題、創稅收的一個“聰明”選擇，而球場也能得益，這是雙贏的局面。

該高爾夫負責人說，如果政府要自行養護綠地的話，養護費至少4元／平米。由此，政府可以省下修建、養護綠化帶的大量資金，另一方面還能從球場收取高額稅金，企業所得稅的稅率能達到25％。這些都遠高于一般體育項目稅率。

此外，一些地方監管部門，認為高爾夫球場對抬高土地價格、吸引外來投資、提升品位形象、繁榮地方經濟等益處多多，因此對違規建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叫停球場建設和土地管理的一系列法規政策打了折扣。

從球場方面看，違規成本太低，即使事后有監管、有處罰，也足可用收益對沖。

6月，國家發改委、監察部、國土資源部、環保部等11部委日前聯合下發了《關于開展全國高爾夫球場綜合清理整治工作的通知》。

這份標明“特急”的文件指出，近期一些地方無視2004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暫停新建高爾夫球場的通知》(下稱《通知》)和國務院有關文件要求，違規建設高爾夫球場，占用大量耕地和林地資源，造成了極壞的社會影響。

為保護耕地和林地資源，堅決制止違規建設高爾夫球場現象，經國務院同意，在全國開展高爾夫球場綜合清理整治工作。

“重點督辦嚴重違法違規項目”，包括：占用耕地面積超過球場總面積50％的球場、在自然保護區或者飲用水水源地保護區內建設的球場、非法屯墾河湖影響防洪安全的球場、非法占用公共資源建設的球場。

如果有球場在此次徹查中隱瞞不報，“一經檢查發現，一律予以取締”。

此次檢查，真能杜絕高爾夫球場違建，真能讓已建成但違規的高爾夫球場“扶正”嗎?

陳國強認為，重要的還是事前監管。細化規則，從源頭預防和事后究責著手，對違規者及監管者都形成必要的震懾，從而破解屢禁不止的越規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