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個超現(xiàn)實的地方,孩子們和圍繞在他們周圍的炸彈廢料一起長大,他們對這些炸彈習以為常,并不視其為危險,甚至還將‘撿炸彈’看做是謀生的手段之一……炸彈,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在大多數(shù)時間里,老撾都不太引人注目,尤其在西方世界,對其有所了解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可就是這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地方,曾經(jīng)遭受過世界上最嚴重的轟炸,在1964年到1973年間,美國曾經(jīng)發(fā)動了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空襲行動,在老撾上空進行了580344次飛行任務(wù),成群結(jié)隊龐大的B-52轟炸機不分晝夜地投下了200~300萬噸的炸彈——平均每8分鐘就有一飛機的炸彈落到老撾境內(nèi),這甚至比日本和德國在二戰(zhàn)中遭受過的轟炸更為慘重,老撾也被成為“歷史上最大的炸彈現(xiàn)場”。
由于各種原因,約1/3投在老撾上的炸彈沒有爆炸,多年來這些炸彈被落葉枯枝及泥土覆蓋。老撾是受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無所不在的殘留彈藥與當?shù)鼐用袢找瓜喟椋@份可怕的遺產(chǎn)甚至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清理遺留炸彈是一項巨大的工程,要清理完這些天文數(shù)字般的未爆彈如果單靠老撾一己之力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當美國人還在為伊拉克駐軍的撤回和阿富汗的戰(zhàn)事喋喋不休地爭論時,老撾人則希望華盛頓方面還能記得收拾一下自己當年留下的殘局——盡管對于今天的大多數(shù)人而言,老撾的名字是那么得聞所未聞。
自上個世紀90年代對未爆彈藥的清理工作開始至今,搜索人員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超過80萬枚未爆彈——從小型炸彈到3000磅的體積駭人的重型炸彈都應(yīng)有盡有。但這和龐大的未爆彈藥總數(shù)相比,依然只是很小一部分,因為資金不足,排爆隊員使用的設(shè)備都非常陳舊。以目前的進度來看,老撾要徹底清除未爆炸彈,還需要50~100年。
很明顯,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老撾人的生活依然要與炸彈朝夕相伴。BIZMODE要帶你關(guān)注的則是來自老撾民間的自發(fā)的排彈行動,為了“廢物利用”,當然,更是為了賣個好價錢——要知道,這些天上掉下來的戰(zhàn)爭機器個個都是造價不菲,而收集未爆彈當做廢金屬賣掉也比在貧困的山區(qū)種植農(nóng)作物更來錢,運氣好的話,這些膽大的“炸彈獵手”(Bombs Hunter)一天能掙上30美元,在當?shù)兀@個數(shù)字無疑具有巨大的誘惑力。實際上,在一些未爆彈藥肆虐的“重災(zāi)區(qū)”,當?shù)厝藢︿X、銅和鋼等金屬價格遠比大米花生等農(nóng)作物的價格要熟悉。對于他們來說,周圍那些散布著炸彈的叢林和田野,就是他們的“聚寶盆”。
不過,這是在沒有發(fā)生爆炸的情況下。
“炸彈獵手”
“如果一顆炸彈能夠幫助他們建造一所新房,他們經(jīng)常會為了這個目的鋌而走險。”
老撾,川壙省(Xieng Khouang),豐沙旺(Phonesavanh)。
餐廳門口整齊的排列著如同守衛(wèi)者一般的彈殼方陣,每個彈殼都有一個成年男子大小,而對面的一家酒店則擁有一個更精細的彈頭收集……這里就是“炸彈城”豐沙旺,這個只有不到3萬人口,20分鐘足夠開車緩緩地繞其一圈的小鎮(zhèn)是老撾未爆彈藥最為密集的地區(qū)。當?shù)厝藢@些聽天由命所遭受的危險日漸熟悉,竟慢慢發(fā)展出了一條“炸彈產(chǎn)業(yè)”。這些廢舊炸彈被塑造成了日常用品——迫擊炮彈的外殼被當做燈臺,地雷殼被用作花盆,而最受歡迎的則是那些大個的重磅炸彈,當?shù)厝税堰@些2米多高的大家伙視作熱帶高腳屋的底柱或是屋內(nèi)的支柱的絕好材料。
“這些都是‘好東西’,都是上好的鋼鐵,比木頭可耐用多了。”在豐沙旺,炸彈似乎已有取代傳統(tǒng)的木頭作為主要建筑材料的趨勢,在這里的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你隨處可見對炸彈的“廢物利用”——高射機槍子彈彈殼改成的燭臺,剖開一半的炸彈殼做成的牲畜食槽,或者是種植蔥蒜的花盆,甚至是用炸彈皮切割而成的餐具……就算是老撾最為出名的傳統(tǒng)產(chǎn)品手工紡布,受歡迎程度也有被這些“炸彈工藝品”所取代的勢頭,那些“炸彈工匠”的手藝已經(jīng)相當精湛了,他們能根據(jù)不同類型的炸彈特點來進行改造,個個都有模有樣。
在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但卻有著蓬勃的“炸彈產(chǎn)業(yè)”的小鎮(zhèn),除了來進行排爆的組織和公司,廢舊金屬的收購商們也在鄉(xiāng)間四處活動。作為戰(zhàn)爭物資,炸彈造價不菲,而且用料精良,是廢舊金屬里的“上品”。而“炸彈獵手”則是這些收購商們的直接供貨者,在豐沙旺這樣的地區(qū),貧窮的村民們(主要是年輕人)常常成群結(jié)隊地去叢林和鄉(xiāng)野搜索那些廢舊的炸彈,然后把它們賣給收購商,以提高微博的收入。尤其是對于那些無法種植的糧食養(yǎng)活自己的家庭而言,收集未爆彈藥更是別無選擇的。
“他們并不認為這是非常危險的行動,對于當?shù)睾芏嗳藖碚f,這些炸彈只是一種‘經(jīng)濟作物’,他們需要用這些廢鋼來換錢,所以他們把它挖出來,冒著爆炸的危險。”Gregory Cathcart這樣說道,這位在豐沙旺工作的排爆組織人員對當?shù)卮迕竦摹坝職狻备械椒浅2豢伤甲h。
與那些設(shè)備精良,全副武裝的排爆專業(yè)人員相比,“炸彈獵人”們的裝備可謂是簡陋到家——沒有厚厚的防護服和保護靴,也沒有頭盔和靈敏的探測裝置。一身平時的衣衫,一個籮筐,最多再加上一個廉價的不到12美元的“經(jīng)濟型金屬探測器”就是標準配置了。入門門檻如此之低,讓當?shù)卦S多貧困的家庭紛紛轉(zhuǎn)向“全職”的“炸彈獵手”,如果每天挖出6、7公斤的炸彈,那么他們可以掙至少4美元,而如果“運氣好”,能找到被稱為“最優(yōu)質(zhì)的底特律鋼材”的集束炸彈的話,那就能有30美元以上的收入。
25歲的Sher Ya 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找到集束炸彈的“好運氣”了,他只找到了一些太不值錢的彈殼,但這也并不妨礙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廢品收購商的秤星,唯恐被狡猾的商人少算了重量。他和他的兄弟從村子的稻田里尋找炸彈,哪怕一天賺1美元也讓他們歡欣鼓舞。 “我家種的糧食只夠吃6個月。”Sher Ya說。 “所以,當我們不做農(nóng)活的時候,我們就去尋找炸彈,有人說它很可怕,但我們別無選擇。”
這項廢舊金屬回收貿(mào)易是非常有利可圖的,廢炸彈收購商Sypha Phommachan每天只需要守著鋪子,附近的村民就爭相涌進她的收購場大門。在她的院子里,到處散落著炸彈碎片、迫擊炮彈殼和各種廢料,差不多有8噸重。“我花了大約3個星期來收購這些。”她說。“這已經(jīng)算是相當緩慢了,因為這是稻米的收成季節(jié),人們都忙于農(nóng)業(yè)。不久后,他們會瘋狂地尋找炸彈來為節(jié)日掙錢。”
當然,對于廢炸彈收購者來說,風險也依然是存在的,Sypha Phommachan會仔細地檢查村民收集來的炸彈,并拒收那些有隨時爆炸風險的彈藥。她知道風險,6年來她一直住在村里,這個村子已經(jīng)有10個人死在了這項在刀尖上跳舞的營生上。最近的一位受害者是一個50歲的村民,3個約前他隨手把一個他認為安全的炸彈扔進了背上的籮筐里,結(jié)果卻爆炸了,彈片瞬間就穿透了他的胸膛,立即把他殺死了。
27歲的Lan的經(jīng)歷也許是老撾的“炸彈獵手”們最為渴望的了,16歲時他也是一名“炸彈獵手”,用金屬探測儀找尋炸彈,做成工藝品他父親的旅館招徠客人。后來豐沙旺附近的
石缸平原被定為世界遺產(chǎn)后,Lan的父親的生意日漸紅火,他也不再需要繼續(xù)從事這個危險的生意,轉(zhuǎn)而成為了一名導游。而當年他用金屬探測儀發(fā)現(xiàn)的炸彈,如今依然掛在他家旅館的廚房里。
致命的收獲
“這里的人們對炸彈有著非常復(fù)雜的感情,他們既希望能從收集炸彈里獲得收入來改善生活,又希望這些害人性命的東西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盡管在當?shù)厝丝雌饋恚罢◤棲C手”收益不錯,但是為了掙這每天30美元的代價卻是十分昂貴的。至少有13000人因為在叢林和田野里找尋炸彈或者炸彈碎片而受傷甚至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年輕男子,他們多被一種遍布當?shù)氐闹挥芯W(wǎng)球大小的小炸彈所傷——是的,就是那種擁有“最優(yōu)質(zhì)的底特律鋼材”的集束炸彈。
在“炸彈獵手”Pong Sy的村莊,幾乎每一個收集遺留炸彈的家庭都有人在這個過程中的受傷或者死亡。就在不久前,Pong的兩個堂兄弟在收集炸彈時時,就被他們剛剛拾起的炸彈炸死。
“我每天能掙5美元。”Pong說,現(xiàn)在的“炸彈狩獵”工作已經(jīng)越來越難做了,廢金屬的收購價格急劇下降,幾乎只有以前的一半,這迫使“炸彈獵手”們必須更為勤快地去收集炸彈。而家人都支持“炸彈獵手”們?nèi)ナ占◤棧@是他們?yōu)樨毨У募彝パa充家用的幾乎唯一的手段。
就在不久前,3名“炸彈獵手”就遭遇了一場悲劇。當他們試圖把一個未爆炸彈的里的炸藥倒出來,以每公斤35美分的價格向收購商出售廢金屬的時候,炸彈突然爆炸了。
“這簡直是太悲慘了。”3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一聲巨響過后,我被炸飛摔在了地面上,當我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同伴的腿已經(jīng)被炸掉了,而另一個同伴則更慘,他幾乎被炸得粉碎。”
兒童則更是容易受到這些炸彈傷害的人群,盡管并不是專職的“炸彈獵手”,但當?shù)嘏c這些炸彈相伴成長的起來的小孩子也經(jīng)常會去撿拾這些危險的玩意兒,用來當做“玩具”或者是拿去換一些零用錢。
“這是非常危險的,孩子們找到集束炸彈,并拿著玩耍。”一個國際排爆組織的技術(shù)顧問憂心忡忡地說。“即使是一些非致命性彈藥,對成年人也許是損失一條腿和一條胳膊,但是對這些小孩子來說,則是致命的。”前一陣,就有一群在舊彈坑里尋找青蛙和螃蟹的孩子了遭遇了不幸,一個集束炸彈彈藥爆炸了,孩子們3死5傷。
在那些常年撿拾炸彈的老撾鄉(xiāng)村,那些因炸彈致殘的人們隨處可見。在豐沙旺以及老撾中北部的很多地方,小孩子們啟蒙課程除了識字、學兒歌和畫畫之外,還有一項必修課就是學習和認識那些可怕的炸彈。而在豐沙旺,家家戶戶都會養(yǎng)一些牛羊牲畜,這不僅僅是為了畜牧業(yè),也是在出行的時候,讓牛羊在前面走,這是他們最原始,但最常用的排雷手段……
很顯然,遺留炸彈對于“炸彈獵手”們而言是一場“致命的收獲”,但貧困生活的壓力,讓“炸彈獵手”們似乎也無法逃避這些微薄的“金錢的誘惑”。在豐沙旺和老撾這些飽受炸彈之苦的地區(qū),人們的生活還非常苦難一餐通常就是干硬的糯米飯加幾片菜葉,要是能煮上一碗米粉,就算是豐盛大餐了。遺留的炸彈遍布鄉(xiāng)野,讓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生產(chǎn)大受影響,旅游業(yè)和其他產(chǎn)業(yè)也受制于此不能發(fā)展起來,而“炸彈狩獵”幾乎成為當?shù)卮迕駜H能選擇的“副業(yè)”。
女子排彈隊
“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
與鄰國柬埔寨相似,老撾也活躍著一支女子排爆隊,所不同的是,柬埔寨的隊伍針對的主要是地雷,而老撾的女子排爆隊的對手則是漫山遍野的未爆炸彈,尤其是集束炸彈,這些小型彈藥被從飛機上扔下來后就四散到鄉(xiāng)村山野之中。
這支完全由年輕女子組成的排爆隊伍接受一些國際排爆組織的指導和訓練,她們多來自一些深受炸彈其害的家庭。25歲的Peng就是其中一員,一身綠色服裝,頭戴黃邊卡其布帽子的她與姐妹們一起清理集束炸彈、彈片、子彈和其他殘留軍火。她們冒著烈日,手持金屬探測器,小心翼翼地走在一片稻田里,只要金屬探測器有反應(yīng),她們就必須停下來進行深度挖掘——和起出地雷一樣,這些女子排爆隊員有時只是起出一塊廢金屬虛驚一場,而有時則會遇到一個已經(jīng)在土地里沉睡了幾十年,但隨時可能突然醒來的“活炸彈”。她們所遇到的最危險的是一種裝滿了鋼珠的集束炸彈彈藥,這種小型炸彈體積不大,但是一旦“發(fā)怒”,四射而出的鋼珠足以把穿著防護服的排爆隊員炸成馬蜂窩,排爆隊員們要立即用廣播向村民通知發(fā)現(xiàn)炸彈的區(qū)域,并盡快將其引爆銷毀掉。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和“炸彈獵手”一樣危險的工作,但這些年輕的老撾女性依然沖上與遺留炸彈戰(zhàn)斗的的一線。 20出頭的Aoun也是女子排爆隊的一員,幾年前,她親眼目睹了同村村民被遺留炸彈炸得粉碎的場景,當時嚇壞了的她已經(jīng)在女子排爆隊工作了幾年,她在女子排爆隊200美元左右的月收入讓她很滿意,并以此來供養(yǎng)她的家庭。
“是的,我很害怕,”Aoun毫不掩飾自己的擔心,“但我對自己的工作也很自豪。我能夠做這份工作,我的家人也很高興,當然,他們也會為我的安全擔憂。”她所在的小組有16個人,每個月有20多天都住在一頂帳篷中,她們不會像男人一樣愛喝酒,而且女性的心思更細,這在排爆隊中絕對是一個很大的優(yōu)點。
在老撾,和Aoun并肩作戰(zhàn)的女子排爆隊的姑娘們在當?shù)氐娜说难劾锶匀伙@得很新奇,按照老撾的傳統(tǒng),一個年輕的女人應(yīng)該成為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母親和一個農(nóng)婦,而不是從事如此危險的工作。但女子排爆隊的隊員們并不以為意,她們?yōu)樽约旱墓ぷ鞲械阶院溃叭藗兛床灰娬◤棧鼈兙拖裆摺H绻麤]有這些遺留炸彈,一切都會好很多。”她們一刻不停地奔赴下一個工作地點,盡管要把老撾全境的遺留炸彈清理完還是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