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社會轉型的不斷深入,中國社會已經并正在發生著巨大變遷,形成了新的階層和社會群體,大量社會組織獲得了蓬勃的發展。中國公民社會正隨著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的發展而迅速崛起,并且對中國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等方面產生日益重大的影響。因此,對公民社會理論的深入考察應當是一件極具學術意義和實際應用價值的事情。
關鍵詞:公民社會;社區自治;組織
中圖分類號:G9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27-0050-03
一、作為外來詞的“公民社會”
“公民社會”是一個外來詞,是對英文術語Civil Society在當代中國學術語境中的一種譯法。在中國學術界,Civil Society有三個流行的譯名,即“公民社會”、“市民社會”和“民間社會”。它們之間存在著一些微妙的差別。“市民社會”是最為流行的術語,也是對Civil Society的經典譯名,它來源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中譯。但這一術語在實際使用中或多或少帶有一定的貶義,許多人事實上把它等同于資產階級社會。在研究中國近代社會組織時,“民間社會”這一稱謂也曾被廣泛使用。一些臺灣學者也將Civil Society譯作“民間社會”,并提出所謂“民間社會理論”,主張通過民間力量對權威統治進行持續不斷的抗爭來建立民間社會自主、自律的空間,從而形成一種“民間社會對抗國家”的關系架構[1]。但有學者認為,“民間社會”概念過于邊緣化,帶有臺灣社會發展的顯著痕跡,突出強調了官民對立和臺灣社會的那種自下而上的運動特征,是一個地域性的概念,不具備普遍性[2]。“公民社會”是改革開放后對Civil Society的新譯名,這是一個相對褒義的稱謂,它強調Civil Society的政治學意義,即公民的政治參與和對國家權力的制約。越來越多的當代學者尤其是年青學者對使用“公民社會”的譯名形成越來越多的共識。但實際上,仍有不少學者交叉使用公民社會和市民社會兩種用法。前者強調Civil Society的政治學意義,后者著重于其社會學意義。
對于公民社會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逐步深化的過程。起初,人們在國家和社會二分法基礎上認為,公民社會是指獨立于國家但又受到法律保護的社會生活領域及與之相關聯的一系列社會價值或原則。上世紀90年代以后,在國家—經濟—公民社會三分法的基礎之上,公民社會是指介于國家和家庭或個人之間的一個社會相互作用領域及與之相關的價值或原則。美國學者柯亨和阿雷托認為:“有必要作以下很有意義的區別,即一方面把市民社會同一個由黨派、政治組織和政治共同體(尤其是議會)構成的政治社會區別開來,另一方面把市民社會同一個有生產和分配的組織(通常是公司、合作社、合營企業等等)構成的經濟社會區別開來”。[3]在三分法的構架內,每一個領域都有其行動的獨特邏輯:國家是等級權力的邏輯,市場是盈虧邏輯,公民社會是自愿主義的邏輯。一般來講,國家的功能是通過社會委托的制定法律、執行法律的權力,使用強力來滿足社會公共利益的需要,并且對社會各階層、各群體的利益進行協調;市場的功能是通過所有者權利、契約權利和勞動權利,以自由交易的方式滿足私人利益的需要;而公民社會的功能是通過自愿自主的原則,積極參與公共事務井影響決策,廣泛參與經濟社會的各方面活動,包括在社會的一定層面(如社區)實施自治的管理。[4]應當講,三分法的劃分相當接近學術巨擎哈貝馬斯的見解。哈貝馬斯將社會劃分為四個領域:國家、私人、市場和公共領域。國家領域包括立法、行政和司法的組織;私人領域包括家庭生活、親友關系和財產的處理;市場領域包括通過商品生產和服務而實際創造財富或者利潤的私營組織和一些國營組織;對于公共領域,哈貝馬斯指出,“所謂‘公共領域’,我們首先是指我們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領域,其間能夠形成公眾輿論一類的事物。原則上講,公共領域對所有公民都是開放的”[5]375。關于公民社會的定義,英國學者戈登·懷特(Gordon White)的定義比較具有代表性:“當代使用這個術語的大多數人所公認的公民社會的主要思想是:它是國家與家庭之間的一個中介性的社團領域,這一領域由同國家相分離的組織所占據,這些組織在同國家的關系上享有自主權并由社會成員自愿結合而形成以保護或增進他們的利益或價值。”[6]企業或經濟機構應當同公民社會區別對待,前者作為經濟社會或經濟系統構成了公民社會的基礎。
二、公民社會研究的興起
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社會運動(new social movements)的興起,公民社會理論再度流行起來,并成為當代西方學術研究的一個熱門話題。國際學術界之所以出現了這種情況,有兩個因素不能不提及。第一是與一些東歐國家對建立公民社會,擴大公民社會自主的活動空間,從而提高國家對矛盾與沖突的承受力,保障轉型期的社會穩定的興趣相關。為了滿足這一興趣,學界認為十分有必要從總體上對公民社會的特征做一番總結梳理。第二則是與公民社會自身發展的需求相關。人們開始探詢:一種民主的公民社會發展到了今天,遇到了哪些問題,哪些需要進行修正,哪些需要進一步完善,從而使公民社會概念的內涵更加豐富與深化。在這兩個因素中,第二點似乎尤為重要和根本[7]。
雖然公民社會的理論和形態都有很長的歷史,但是,國內外絕大多數研究者都同意,我國由于種種原因,歷史上基本不存在公民社會這類組織。如在《經濟與社會》這部巨著中,馬克斯·韋伯在分析了中國類型的城市后指出:“在中國……不存在城市社區和城市市民的概念”,“城市沒有自治”,沒有“代表城市市民本身的社區”[8]。但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以來,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中國社會已經并正在發生著巨大變遷,特別是市場經濟的確立和單一所有制的打破,使得社會結構出現了重要的變化,形成了新的階層和社會群體,大量社會組織獲得了蓬勃的發展。盡管在對中國公民社會問題仍然存在眾多的分歧,但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專家學者,至少存在著這樣一種共識:中國公民社會正隨著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的發展而迅速崛起,并且對中國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社會生活產生日益重大的影響。因此,深入考察當今中國的社會中公民社會發展的實際狀況,應當是一件極具學術意義和實際應用價值的事情。
三、公民社會與社區自治
公民社會要求進行社會自治,公民社會成長的基礎在社區。公民社會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它相對于國家與市場的自治性和自主權。所謂自治,是指“人類自覺思考、自我反省和自我決定的能力。它包括在私人和公共生活中思考、判斷、選擇和根據不同可能的行動路線行動的能力”[9]。公民擁有自治精神意味著公民主觀上相信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也認為自己有這樣的需要。相反,如果缺乏自治精神和能力,沒有自信,尤其是危急時期,公民就會尋求外在的權威為他們作出他們不能或不愿作出的決定[10]。從洛克到托克維爾等近代公民社會理論中的自由主義傳統看到了國家壓制人類自由和權利的危險性。他們認為不受制約的國家權力和不斷擴張的國家干預對人類自由和權利構成了持久的威脅。因此,他們主張維護公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分離,依靠一個活躍的、強有力的公民社會來制衡國家權力,同時擴大公民社會自治范圍,縮小國家活動范圍。因此,公民社會主張在社會領域實行廣泛的自治,通過各種社會組織自己管理自己,諸如社區自治、學校自治等等。從而保證公民社會成為一個真正自主的領域。培養公民普遍的自治精神,應從小區域的培養開始,如先從小型的社區,然后擴大到大一些的區域,再到整個城市。如此一步步擴大自治區域,這一過程符合人類能力提高的一般規律,即先從簡單的、熟悉的事情做起,然后漸漸加大難度,人們的能力在循序漸進的過程中逐漸提高。社區實際上是人們在一定的生活空間內所形成的以一定的區域為單位的社會共同體。因而,社區的組織本質上是社會性的公共組織,是社會成員的自我組織,具有很強的公共性和自主性。社區的實際情況只有社區內的人們最清楚,也只有他們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用什么方法才能更好的管理。
作為一個典型的后發外生型現代化國家,在新中國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的初期出現國家權力全面主導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局面,是符合歷史邏輯的。然而,從社會主義發展的歷史邏輯來看,這個主導的目的,不是要強化國家本身,而是要培育社會主義社會本身。現代國家治理的實踐也表明:有效的國家治理,不是通過國家權力無限擴張來完成,相反,是通過合理范圍內的國家權力運作與社會自治的有效展開以及這兩者的相互配合與合作來實現的。所以,在社會主義國家政權得到全面鞏固,社會主義現代化得到全面展開的情況下,國家就必須改變全面主導社會的發展方式,給社會留出自主發展的必要空間,從而形成國家與社會合作治理的良性局面。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社會發展,尤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為這種良性局面的出現提供了豐厚的現實基礎。在經濟全球化、政治民主化日益加深的新形勢下,社會的自治能力己日益成為國家穩定、發展的重要前提,成為國家綜合能力的重要組成部份。在社會自治能力發展中,社區的自治發展最具戰略意義,因為,在這種自治中,社區能夠比較有效地整合社會中的各種自治要素和自治資源,成為社會與國家合作治理的重要平臺[11]。
四、公民社會與個體權利維護
這里我們把公民社會作為國家或市場之外的所有社會組織或民間關系的總和,即本文所說的公民社會組織(civil society organizations,簡稱CSOs)。其組成要素是各種非國家或非企業所屬的公民社會組織,包括非政府組織(簡稱NGO)、非盈利組織(簡稱NPO)、公民的志愿性社團、協會、社區組織和公民自發組織起來的運動等等,它們又被稱為介于政府與企業之間的“第三部門”(the third sector)。在現代國家中,公民社會組織遍布于公共生活的各個領域,且分處基層(社區、鄉鎮)、地方、民族國家、國際社會等各種水平。然而無論在哪個領域、哪個層面上存在的公民社會組織,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即這些組織在同國家的關系上享有自主權并由社會成員自愿結合而形成以保護或增進他們的利益或價值[12]。可見,沒有對本組織內個體權利及本組織整體權利的維護,就談不上公民社會組織的自我動員與自我治理,更談不上體現公民社會組織本質的理性聯系與溝通。
近代公民社會理論的倡導者主張依靠一個活躍的、強有力的公民社會來制衡國家權力,維護公民個體權利。那么公民社會組織何以成為公民個體權利維護之“硬件”呢?我們可以引證托克維爾的說法:“在民主國家,所有公民都是獨立的并且是弱小的,他們自己很難做什么事情,也不能迫使其他同伴幫助他們。所以,如果他們不學會自愿地相互幫助,他們都勢單力薄。”[13]尼娜·錢德霍克在《國家和市民社會:政治理論中的探索》中也明確指出:“一個平靜的和默認的市民社會產生一個權威主義國家,一個積極的和充滿活力的市民社會則保證有一個反應靈敏的和民主的國家。”[14]需要指出的是,目前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法律都明文規定了公民享有自由結社的權利。改革開放所帶來的經濟和政治環境的變化,使得80年代后中國的民間社會組織開始快速增長,出現了增長高峰。到1989年,全國性社團驟增至1 600個,地方性社團達到20多萬個。各類登記在冊的社會組織起落較大,很難得到準確的數據。2005年3月底,中國政府主管民間社會組織的登記管理機關公布了一組數據:經過四級民政部門登記注冊的社會團體共14.9萬家,民辦非企業單位共13.2萬家,基金會共994家,合計一共是28.2萬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學者們估計,實際存在的民間社會組織的數量要遠遠多于政府主管部門正式登記在冊的數量。清華大學的一項研究成果表明,在“合法登記”的民間社會組織之外,中國目前至少還存在著以下十類“法外”民間組織:1)工商注冊的非營利組織;2)城市社區基層組織;3)單位掛靠社團;4)農村社區發展組織;5)農民經濟合作組織;6)農村社區的其他公益或互助組織;7)海外在華資助組織;8)海外在華項目組織;9)海外在華商會、行業協會;10)宗教社團[15]。這些“法外”民間組織的詳細數據由于沒有確切的統計和登記而無法獲得,保守的估計大約有200萬~270萬家。社會組織蓬勃健康發展,既是公民社會形成的基本特征,也為公民社會的成長提供了必要的載體。塞繆爾·亨廷頓在《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一書用這樣一段話作為結尾:“組織是通向政治權力之路,也是政治穩定的基礎,因而也是政治自由的前提。在那么多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里存在著權力和權威的真空,可以暫時由魅力領袖人物或軍事力量來填補,但只有政治組織才足以永久地填補這一真空。”[16]轉型社會中的政治發展的基礎在于政治組織健康發展,同樣,公民個體權利的維護的亦離不開公民社會組織的有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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