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和”

摘 要：“和”是中華文明的根，是延續中華文明的一根線，它內在的強大生命力使它在新時代又重煥發光彩。2006年中共中央提出構建和諧社會，由此帶來了“和”文化研究的高潮。那么，“和”的起源是什么？什么是“和”？“和”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居于什么位置？如何評價“和”？“和”有什么用？諸如“和諧”之類與“和”有關的詞還有哪些？對以上問題進行了深入挖掘和思考。

關鍵詞：和龢和諧；以他平他；和而不同

中圖分類號：D60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27-0069-03

導語

故宮中軸線之中是故宮最宏偉的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為什么三大殿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共同的“和”字？2006年10月11日，中國共產黨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由此帶來了“和”文化研究的高潮。那么，“和”的起源是什么？什么是“和”？“和”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居于什么位置？如何評價“和”？“和”有什么用？諸如和諧之類與“和”有關的詞還有哪些？這些都要從中華五千年文明里找答案。

一、“和”

（一）“和”之源

1．“和”之字體造型

我國的文字相傳是由黃帝時的史官倉頡創造出來的。現階段發現最早的文字是商代的甲骨文；周代的文字以金文、甲骨文為主，字體稱大篆；秦始皇統一六國以后，命李斯整理文字，李斯在大篆和原秦國通行文字的基礎上創立了小篆；漢代，小篆發展為書寫更為容易的隸書；漢魏之際，又出現一種新字體楷書；約與楷書同時或稍后出現了行書；行書運筆放縱者即草書。

以下是“和”字的各種字體：

從上圖看，“和”字在上古漢語系統中，有兩種造型，一種是“■”，最早見于甲骨文，它的本義是指從三孔（或六空、七孔）定音編管內吹奏出來的標準樂曲，以便調和各種音響；另一種造型是“和”，最早見于金文（大篆），其本義是指音聲相合，旋律合韻[1]。漢隸以后“和”字書寫調整了“禾”、“口”左右順序，成為我們現在使用的“和”。

龠，在甲骨文中造型“■”，“■”像不同音高的管子有序排列而成的和音管樂器。“龠”再加“禾”（■）造■，表示吹奏用蘆管、禾管編成的“排笛”，造成不同聲部的樂音諧調共振。■，造字本義同“■”：吹奏用禾管編成“排笛”，發出諧調共振的樂音[2]。

2.“和”之解釋

《說文解字》對“和”的解釋是：和，相■也。從口，禾■。

其他關于“和”字的解釋還有：

①和，諧也。——《廣雅》

②音聲相和。——《老子》

③樂從和。——《國語·周語下》

④倡予和女。——《詩·鄭風·■兮》

⑤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易·中孚卦》

⑥與謳謠乎相■。——《文選·王褒·洞簫賦》

⑦和五聲。——《呂氏春秋·慎行論》

所以，溯本追源，從“和”的造型和解釋看，“和”最早的本義是指感性意義上聲音的配合與協調。

（二）“和”之哲學解釋

關于“和”，在《易經》、《易傳》中都有表述。比如，“中孚”卦之九二爻辭說：“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彖傳·乾》：“保和太和，乃利貞。”《尚書》論“和”之處，凡44見。春秋時期，各諸侯國咸以“以德和民”作為重要的治國之道[3]。

但是，從哲學范疇的高度論“和”，當是先見于《國語·鄭語》所載西周末年史伯對鄭桓公的一段話：

“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

“以他平他謂之和”，黃釗在《論儒家倫理在構建和諧社會中的重大理論價值》一文中解釋“以他平他”指的是用一種事物去協調、平衡另一種事物，以促使兩種不同事物達到矛盾統一、融合狀態。張立文在《和合、和諧與現代意義》一文中解釋“以他平他謂之和”，即承認他者的存在，他者與他者之間應相互尊重，彼此間是平等的互動者，彼此相異而融合、和合成新事物，新方案。也就是說，他與他之間不是一個服從的關系，不是一方主宰一方，一方吃掉一方的關系。羅熾在《中和文化論綱》中解釋史伯的“和”指的是將相關聯的事物協調平衡，使之有機結合，不斷產生新的事物，反之便會“不繼”。

總之，“和”的前提是有相異的、不同的他者，然后是與他者的有機融合。沒有他者就無所謂“和”。和是有差別的統一、多元的統一。

“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和”何以能生萬物？“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雜”即合也，是多元（五行）因素的和合。不同的事物盡管是相對、相反的，但相反才能相成，才能生萬物。“和實生物”、“故能豐長而物歸之”。天地萬物莫不如此。《系辭》中“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也正是指在和生中，天地萬物男女才呈現一派生生欣欣的興旺景象。

“同則不繼”、“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周易·革·彖傳》中例舉，“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相同因素的簡單相加是不能化生新事物、新生兒的。因此我們說“和”生人，人生“和”，生生不息。只有生生才能不息，才能不斷發展，生生是中國哲學的本質特征。

國家同樣如此，和使國家興盛，■同使國家滅亡，這就是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意思。

史伯的和同觀，后來齊國晏嬰作了進一步發展。《左傳·昭公二十年》載，晏嬰指出“和如羹焉”。“和”就像廚工燒菜，將各種佐料進行調劑使其味道適中，以此喻“和”的本質是事物的有機融合，相互滲透。其次，晏嬰將“和”的內涵延伸到“君臣亦然”。他說君臣之間不同政見的存在是正常的，兩者若能相互否定，相輔相成，就會實現政治和諧。反之，舉國上下，只有君主一個聲音，那就不和諧了[3]。

“以他平他謂之和”、“和如羹焉”這是最早關于“和”的哲學解釋。

（三）傳統文化中的“和”

1.《易經》中的“和”

《易經》的完成經歷了三古，第一是上古伏羲，第二是中古周公，第三是近古孔子。伏羲畫八卦告訴我們宇宙最基本的秘密，那就是陰陽，陰陽是宇宙萬事萬物最基本的構成元素。周公畫六十四卦，對易經進行了豐富。孔子對《易經》裝上了十只翅膀，就是《十翼》，也稱《易傳》。

《易傳》中“一陰一陽之為道”，道就是一陰一陽。一陰一陽不是一個陰一個陽，是有陰有陽才叫一陰一陽。這個道孔子為其正名為太極。

孔子在《易傳》中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就是宇宙的起源，而兩儀就是陰陽的變化。從太極圖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太極就是陰陽的和合互動。太極就是“和”的典型和源頭。

而《易經》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總源頭，《易經》為中華傳統文化之首，是諸子百家的開始。因為不管是五經還是六經，都把《易經》擺在最前面。孔子講“吾道一以貫之”，這個“一”就是太極，它是諸子百家共同的源頭[4]。

由此，我們就可以理解“和”文化為何成為傳統文化的根本，因為陰陽和合是《易經》根本的觀點，所以不僅“陰陽”，而且“和”也成為中華民族血液中不能分離的元素。

另外，《易經》認為陰陽和合是萬物本源、根本，這個觀點與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認為的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統一體的觀點也是同歸而殊途。

2.道家的“和”

道家在《易》的基礎上從萬物生成和本體上講和，“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從整個宇宙的生成來看，三生萬物，三就是多的意思，萬物蘊涵著陰陽對待的關系，從而構成沖氣，沖氣就是和[1]，和就是道。

由此可見“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蘊涵太極、道、本源、根本、生生，這也就是為什么故宮三大殿的名字都有“和”的原因。沒有“和”就沒有萬物，就沒有中華民族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不息，更沒有生生。

在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中，人們認為宇宙世界中的萬事萬物，到人類社會和人本身的發展，無不由“和”而產生，“和”是萬物生成和發展的根據，“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本標志。

（四）和而不同

孔子繼承并發揮了前人“和”的思想，他明確提出“和為貴”，并將“和”與“同”作為區分君子和小人的一個標志和尺度。孔子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通過對“和”與“同”的比較使人們更深刻理解“和”，運用“和”，向往“和”，成就“和”。

在孔子看來，人與人之間可以有矛盾，有意見，但能夠在一定的道德原則和規范之下達到統一與和諧，他反對那種沒有任何差別的雷同。

“和”是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又能保持獨立思想和不同見解。“和”是不茍同與別人，或強使別人與己相同；而是彼我之間相互尊重，在彼我的不同之間達到協調平衡。“和”不是無原則地調和，提倡和，不是否認矛盾，恰恰是承認矛盾，正確對待矛盾。通俗地說，就是要通過不同意見的爭論、互相補充來達到正確的認識，即不是不允許不同意見的存在，也不是鸚鵡學舌，隨聲附和[5]；不是沒有差異的同一，而是不同事物的共生共存狀態。“和”既是差異性和多樣性的存在，也是一種良性的關系與秩序[6]。

“同”，指的是一種事物對他種事物的絕對排斥狀態，故又將之成為■同，■同即是指唯一的、相同的、絕對的東西。

“和”指不同事物的相互包容與和諧；“同”是指單一事物的疊加和重復。“和”是多樣性的統一，“同”是絕對的同一。“和”不僅意味著事物之間相互融通，而且可以創造新的價值[7]。

“和而不同”承認差異，強調和合，充分體現了中國智者們對“不同”、“他者”的尊重、理解，對厚德載物的寬容精神的認同。

用辯證法來理解，“和而不同”就是求同存異，就是強調矛盾的統一和均衡；“同而不和”就是表面迎合附和，背后搞陰謀分裂。

（五）“和”之評價

1.“和”是精神家園

“和”是古典中國哲學在探究“人——我”、“人——人”、“人——天”等關系中總結出來的人生智慧。“和”倡導“人——我”身心和諧、“人——人”家庭和愛、人際和立、社會和達、“人——天”宇宙和合，“和”是心靈關懷與價值理想，是精神家園與終極關切。

2.“和”是處理矛盾的根本之道

“和”是解決人自身的身心關系及家庭關系、人際關系、民族關系、國家關系、信仰關系、天人關系的唯一根本之道，是化解各種矛盾沖突的唯一根本之道。

3.“和”是中華文明延續的原因

“和”的前提是整個世界的差異性和多樣性。由“和”的思想可以看出中國的思想是多元的、可入的、具有包容性。因為我們積極地承認他者，并認為與他者積極地融合才能發展，這樣，歷史上的外來文化不僅沒有抑制傳統文化的發展，反而其精華被中華傳統文化所吸收，傳統文化的生命力更強了。這是中華傳統文化為什么不像其他古文明一樣衰落、中斷自己的文明，反而歷久彌新，長盛不衰、生生不息的原因。

4.“和”的偏頗

“和”是哲學，無法對人的行為進行明確指導。在長期的倡“和”的歷史中，無原則的調和成為“和”文化中相生相克的一部分，競爭精神的不足、法治傳統的缺乏、制度建設的忽略、民主意識的淡薄、息事寧人、謙讓居后的一團和氣是“和”的偏頗帶給我們民族的弱點。

西方學者韋伯認為，儒家重禮儀、講和諧有助于人際間產生相容的心理，促使人與人之間團結互助，也可以避免和減少現代社會病的滋生，但儒家過分的“理想化精神”不能激發自由競爭意識和冒險精神，因而使中國沒有創造出資本主義精神[8]。這是我們在倡“和”中要時刻警惕的。

（六）“和”之用

“和”作為根本之道，是我們民族數千年來的理想，是處理政治、經濟、生活、家庭、自我實踐中各種矛盾的根本之道。

1.“和”的理想

儒家提倡用“和”來處理人際關系、政治關系和天人關系，提倡天人合一（天人合德）；道家將“和”用于處理天人關系，提倡天人合一（天人合道）；墨子提出“兼相愛”的理想社會方案；康有為在《大同書》中提出要建立一個“人人相親、人人平等、天下為公”的理想社會。

數千年來中國人的理想里沒有離開過“和”。天下大同的和諧社會一直引領著我們中華民族的發展。

2.“和”的實踐

《左傳》中晏嬰把“和”的思想運用到政治上，他認為一個君主提出的方案、意見有合理的地方，也有不夠合理的地方，那么對一個臣子來說該怎么辦呢？不能因為君主說好就說好，君主說不好就說不好，那就■同了，應該是君主認為行的而其中有不行的，臣指出他的不行之處，而使其行更加完善；君認為不行而其中有可取之處的，臣指出他行的方面而去掉他不行的方面，這就是“和”的政治智慧。相當于我們現在所講的政治文明[1]。但這種“和”的實踐還太脆弱，還很難使“和”的理想實現，真正實現“和”離不開規則。

國家主席胡錦濤在2006年4月美國耶魯大學的演講中提到，構建和諧社會就是要建設一個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社會，實現物質和精神、民主和法治、公平和效率、活力和秩序的有機統一。2006年10月11日，中國共產黨地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進一步精辟概括了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總要求”就是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其中，民主法治是和諧社會的首要特征，和諧社會首先必須是法治社會，這樣“和”的理想才會不斷實現，“和”才能真正成為處理政治、經濟、生活、家庭、自我實踐中各種矛盾的根本之道。

（七）“和”之詞語

與“和”有關的詞語從詞典上可以找到近300個，其中常用的比如

1.詞

和諧、和美、和睦、和聲、和合、溫和、祥和、和平、平和、和氣、和洽、和悅、和煦、、講和、和約、和議、和親、親和、和局、和藹、和暢、和暖、和風、和緩、和解、和樂、和合、和昶、和善、和順、和裕、和婉、和談、和議、和局、和易、和衷、寬和、和為貴……

2.成語

惠風和暢、和藹可親、情投意和、和風細雨、和顏悅色、和睦相處、和衷共濟、和而不同、和氣致祥、和如琴瑟、琴瑟調和、和氣生財、風和日麗、風和日暖、風和日暄、彼唱此和、春和景明、地利人和、和氣致祥、時和歲豐、民和年豐、政通人和、言和意順、言歸和好、鳳協鸞和、鸞鳳和鳴、調和鼎鼐、幸福祥和、尚中貴和……

這些與“和”有關的詞語多寄予了美好在其中，所以我們常說“和好”，有“和”就“好”，達到“和”就“好”。

結語

“和”起源于上古時期；“和”的哲學解釋是“以他平他謂之和”；“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本標志；和而不同；“和”是精神家園，是處理矛盾的根本之道，是中華文明延續的原因，但過分的“和”不能激發自由競爭意識和冒險精神；“和”是我們數千年來的理想，是新時代法治社會實踐中處理政治、經濟、生活、家庭、自我實踐中各種矛盾的根本之道；與“和”有關的詞語多寄予了美好在其中。

“和”是中華文明的根，是延續中華文明的一根線，它內在的強大生命力使它在新時代又重煥發光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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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象形字典網[EB/OL].http://www.vividict.com/Default.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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