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晚唐蘇子矜夫婦合葬墓于2003年在河北宣化發現,墓中出土有二者的墓志。河北宣化在唐朝為武州,與志文中的幽州,屬于北部邊遠城市,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而且據墓志中記載,蘇子矜及其兒子都為唐雄武軍或幽州節度使要員,所以蘇子矜夫婦墓志為研究宣化及其周邊地區唐代晚期的歷史、軍事制度等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關鍵詞:河北宣化;蘇子矜夫婦;墓志;雄武軍
中圖分類號:K24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27-0079-02
蘇子矜墓位于河北宣化城東1300米處,于2003年10月5日在建設工地的文物勘探工作中發現的,墓中出土蘇子矜及其夫人王氏墓志兩合。河北宣化在唐代是武州,與志文中的幽州,屬于北部邊遠城市,歷史上這里民族雜居、戰事頻繁,常年駐守官兵,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而且據志文記載,蘇子矜及其兩個兒子都為唐朝雄武軍或幽州節度使要員,因而蘇子矜夫婦墓葬的發掘及墓志的記載為研究宣化及其周邊地區唐代晚期的歷史、軍事制度等提供了寶貴的資料。現對其墓志略加考釋。
一、蘇子矜夫婦墓志形制及錄文
蘇子矜墓志,漢白玉石,正方形,邊長47.6厘米,厚12.4厘米。蓋為■頂,中間刻雙層方格,內層楷書“蘇公墓銘”4字,外層為花卉紋環繞一周。墓志四邊的斜面上陰刻十二生肖,每面3個,從下方正中開始,順時針旋轉依次為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生肖的頭部刻出形狀,身體為身穿廣袖長袍,雙手持笏的人形。四角刻花卉紋,立面為連續回紋。志文共22行,滿行26字,楷書,行間用豎線相隔,錄文如下[1]:
唐雄武軍押衙武功郡故蘇府君墓志銘并序
節度堂前親事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常卿梁膳用撰
府君,武功郡人也。族流周代,氏出定王,條分葉散,傳于千載矣。祖諱休,公即前晉定國候之蔓孫也。公性好閑游,高步塞北,不仕公署,養神丘園,灌育狂歌,盡其壽矣。府君諱子矜,克祁克嶷,知彰知激,書劍自全,忠孝俱美。幼列軍職,至貞元年中遷于雄武押衙、云麾將軍、守左金吾衛大將軍。府君立身軍門,聲播秦漢,以嚴自誡,以德輔仁,奸邪不侵,魑魅罔俱;向公繩而取值,依水鏡以求平;欲必從人,輕金重禮,四十年間,不虧法則。洎乎年耄,辭仕歸寧,不圖不謀,乃寢乃疾,享年八十二,猗歟!有僉必期,景謝終卒,嗚呼!岷山玉碎,湘江劍沉,于是軍吏揮淚,五服增哀。會昌二年七月廿九日大歿終于幽州薊縣界盧龍坊之私弟也。至會昌四年十月十二日乃扶靈歸于本軍,合■葬于雄武軍東三里原,禮也。夫人太原王氏,先以孤葬。有嗣子二人:長曰行簡,節度堂前親事將、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次曰存簡,馬軍突將、游擊將軍、守左武衛大將軍。此二子泣羔柴之血,絕曾氏之漿;扶護靈梓,淚灑山河,建塋筑墳,永安幽室,千秋萬古,永閉泉門。尚恐桑田有變,陵谷暗遷,乃勒石誅勛,刊其銘示:翼翼府君,雄雄義仕,忠孝立身,殊代卓志,名揚海內,孤■出群,禮德自恭,垂裕浚昆,卜兆有期,永閉泉門,千秋萬古,幽紀靈魂。
王氏墓志,漢白玉石。正方形,邊長49.3厘米、厚25厘米。蓋為■頂,中間篆書“王君墓志”4字,四邊刻纏枝花卉紋,立面為連續回紋。志文14行,滿行26字,楷書,行間用豎線相隔,錄文如下[1]:
唐故太原王氏夫人墓志銘并序
夫人族本太原,即漢司徒王龔之苗裔也。曾高百代,備于譜謀,略而不書。年才笄囗,淑[2]德以配君子,即武公蘇君。起家立鵲巢之功,事夫有文姜之德;齊眉齊體,以禮以賓,三十余祀,令子二人女四人,男則詩書幼習,女則閨■不渝,并繼室他門。武列榮班,文能禮節,壘仁積度,翼子謀孫于盛。天與其賢,不不與其壽,居無何以元和九年九月二日疾歿于廣邊軍私弟,嗚呼,享年■有四。以大和二年十一月二日改窆于雄武軍城東三里平原,禮也。嗣子長源,次子長順,孝比曾參,泣血絕漿,禮有余也。長女劉氏等四人,哀號囗■,行哭無時,里巷為之不歌,親賓為之哀慟。■郊野,咸悲送葬,恐陵谷遷變,刊石示之乃為銘曰:王氏夫人,鵲巢立德,賢行溫然,道著囗囗,痛矣蘭摧,驚嗟桂折,龍劍長虧,鳳簫響絕,萬古千秋,泉門永閉。
二、蘇子矜夫婦生平
據墓志記載,蘇子矜為武功郡人,史書無傳,生于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年)年卒于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年),享年82歲。蘇氏為武功望族,其族可追溯至周代,《元和姓篡》載:“蘇姓,顓頊祝融之后,陸終生昆吾,封蘇。蘇忿生,后至建……備要一四五云‘蘇忿生為周司寇,居河內也。扶風武功,漢蘇建自河內徙扶風平陵。’”[3]286蘇子矜祖父蘇休是前晉定國侯之蔓孫,生平喜好閑游,未入仕途。蘇子矜其人能文能武,且忠且孝,年紀輕輕就位列軍職,并于唐德宗貞元年中(785-805年)擔任雄武押衙、云麾將軍、左金吾衛大將軍。其在軍中嚴于自律,崇尚仁德,為人正直公正,因而聲名遠播。后年老辭官歸鄉,因病于會昌二年七月卒于幽州薊縣盧龍坊,到會昌四年十二月,歸葬于雄武軍東三里平原。有二子,長子蘇行簡,官至節度堂前親事、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次子蘇存簡官至馬軍突將、游擊將軍、左武衛大將軍。
蘇子矜夫人王氏祖籍太原,為漢司徒王龔的后裔。王姓為太原望族,根據《元和姓篡》記載:“王姓,出太原、瑯邪,周靈王太子晉之后。”夫人相夫教子,與蘇公相敬如賓,據其墓志記載,王夫人先于蘇公早逝,于唐憲宗元和九年(814年)九月歿于廣邊軍,后于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十一月改葬于雄武軍城東三里平原之地,據此可知,蘇子矜是在妻子改葬雄武軍城之后與其合葬,故蘇子矜墓志中稱“合■葬于雄武軍三里原”。蘇子矜墓葬中出土兩具頭骨,驗證了志文的記載。但是王夫人墓志中稱其“嗣子長源,次子長順”,與蘇公志文中的“行簡”“存簡”不符,可能是因為“長源”“長順”為二子的別名,因為二人史書中沒有記載,所以無從考證。
三、雄武軍城、雄武軍及其他相關問題
雄武:一為城名,一為軍隊名稱。
作為城名即雄武城:據《舊唐書·安祿山傳》記載:“祿山陰有逆謀,與范陽北筑雄武城,外示御寇,內鑄兵器。”[4]5369再有《兩唐書辭典》記載:“雄武,城名,安祿山筑,故地在今山西靈丘與河北蔚縣、淶源間,地扼飛狐塞,為交通要沖。”[5]1071說明雄武城是安祿山為了謀反,在范陽北修筑而成,而墓志中也記載有“合■葬于雄武軍東三里原”,所以雄武城應該在今宣化附近。
作為軍隊名稱即雄武軍:唐初曾把全國劃分為十道,范陽道下轄橫海、北平、高陽、經略、安塞、納降、唐興、渤海、懷柔、威武、鎮遠、靜塞、雄武、鎮安、懷遠、保定十六軍。“橫海、北平、高陽、經略……雄武、鎮安……十六軍曰范陽道”[6]1328但《新唐書·方鎮表》記載的各方鎮軍隊設置中,不見有雄武軍,而且岑仲勉所著《隋唐史》中的天寶元年各鎮軍馬數目校正表,也沒有雄武軍建置,所以雄武軍最初設置于何時無法考證。根據史書記載,安史之亂后直至唐王朝結束,幽州(也為范陽)割據一百多年,有二十多任節度使。而關于雄武軍的最早記載為“會昌元年九月癸巳,幽州盧龍軍將陳行泰殺其節度使史元忠,自稱知留務……閏月,盧龍軍將張絳殺行泰,自稱主軍務。十月,幽州盧龍軍逐絳,雄武軍使張仲武入于幽州”[7]241。文中也僅涉及“雄武軍使”,并未有關于其設置、駐地問題的記錄。據墓志記載,蘇子矜父子均為雄武軍要員,雖然史書中關于雄武軍的記載較少,但通過蘇子矜及其他雄武軍官員的墓志銘文可以為研究唐雄武軍提供寶貴的資料。
幽州薊縣盧龍坊:《舊唐書·地理志二》:“武德元年,幽州領薊、良鄉、潞、涿、固安、雍奴、安次、昌平等八縣……二年潞縣改為玄州,下領一縣……四年,固安縣屬北義州……七年改涿縣為范陽。”[8]1515幽州下轄之縣屢有變更。關于幽州里坊,魯琪的《唐幽州城考》中認為幽州城有盧龍坊、肅慎坊、遼西坊、銅馬坊、薊北坊、歸化坊等二十六坊。[9]160墓志記載:“(蘇子矜)大歿終于幽州薊縣界盧龍坊之私弟也。”可知唐幽州的二十六坊,有盧龍坊而且就在薊縣。
廣邊軍:屬媯州,嚴耕望先生指出,“唐代盛時北疆直轄之境界,蓋起自清海軍西天山山脈北麓,經清海軍西,折北,東經庭州之北、蒲類縣之北,至北塔山脈……又東經卻蕃柵、長城蕃界、大寧城北、武州北、媯州廣邊軍北御夷鎮故城地帶,又東經柳河、營州西北松陘嶺,至故遼東城北不逾百里之近山地帶。”[9]3唐朝契丹和奚還經常從媯州入寇幽州,為加強媯州的防守力量,唐政府除了在媯州置州城外,也設置一些軍城,如在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年)在媯州西筑有寧武軍城,北筑有廣邊軍城。
根據墓志來看,蘇子矜父子曾擔任押衙、節度堂前親事、銀青光祿大夫等職。押衙在早期藩鎮中本是分掌衙務的實職,后來逐漸以之兼知他職,遂演化為唐后期方鎮官署內的武職僚屬、節鎮階官,管領儀仗侍衛;表示軍將在藩鎮軍內的位階,或是參與軍政庶務的吏職。節度堂前親事:《新唐書·百官志四下》記載,節度使下設“府院法直官、要籍、逐要、■事各一人”。所謂“院府親事”本為泛稱,現在我們可以知道其真名為“節度堂前親事”,但對其執掌情況還是不能明了,可以借助其他碑刻墓志資料來考察。唐朝官職有職事官、散官之分,所謂散官,“不理職務,加官而已”,也就是說,僅有這一官銜,并無實權,不參與管理事務。銀青光祿大夫為文散官;云麾將軍、游擊將軍,皆為武散官。此外對于檢校太常卿、檢校太子賓客而言,檢校,是官制用語,起初是代理的意思,即尚未實授其官,但已掌其職事。太常卿,即太常寺卿,屬正三品。至于檢校太子賓客,為東宮官,也屬正三品。
由這些官職可知,蘇子矜及其兩個兒子在任職初都只是雄武軍或幽州節度使的中下級官吏,后由于名望才能升至三品大官,這些與“(子矜)幼列軍職”、“男則詩書幼習……武列榮班,文能禮節”是分不開的,說明唐朝方鎮雖然存在“父子軍”的情況,但官職升遷還得靠個人的才干。另外雖然陳寅恪先生認為河北藩鎮在中唐之后已嚴重胡化,所以范陽盧生以騎獵為業,墓志中父子皆效力于軍門就可見此傾向。但從“男則詩書幼習”中可看出,當時河北地區崇尚儒家傳統的道德標準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顛覆。
由于史書中關于雄武軍的記載較少,我們對于雄武軍的研究不多,而河北地區蘇子矜夫婦及其他雄武軍要員墓志的出土,不僅成為唐邊鎮史的實物例證,而且為研究唐朝雄武軍史提供了寶貴的材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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