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行:融入世界的改變

2001年的一聲多哈落槌，勢如發槍令，中國從此進入世界貿易組織的賽道，飛奔向前。十年后，中國交出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大出口國和第二大進口國”的優異成績單。2011年12月11日，便注定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正式成為世貿組織成員整整十年，這一天，中國將更為高度地匯聚來自世界的熱切目光。這一天，也值得中國人共同驕傲與紀念。從國家層面傳導至產業發展的變革，帶來了讓普通人觸手可及的實惠；社會對于開放促改革促發展的廣泛認同，也不斷內生出進一步開放的動力。不難預見，以融入世界為方向的種種相互交織著的變化，還將長期地演繹著。

十年體驗：普通人的生活之變

如果要問人們出門必帶哪“三件物品”，除去鑰匙和錢包，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標準答案就是手機。這也是生長在江西的小縣城而工作生活在北京的金科臻的肯定回答。在他看來，通過手機收發信息，已成為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的事情。他告訴記者，十年前，當人工臺轉發的有限文字送達到自己腰間的黑色尋呼機里時，一陣“滴滴”聲就能引來好些羨慕眼光；而現在，即使是學生模樣的人在公交、地鐵上把玩iPhone，為將游戲中的“菜肴”在“鍋內”翻炒成熟，手腕也配合著向上抖動，這一曾引起他注意的動作，也并不讓他感到意外，“那不過是‘蘋果’眾多軟件中的一款運動游戲”。當國外技術和國內制造“聯姻”，可以看到的市場景象是，手機價格正一路向下，千元品牌智能手機開始大行其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了解并享受手機帶來的革命性服務。

距離今年圣誕節尚有一個月的時候，北京十里堡的華堂商場前，已立起了三層樓高的圣誕樹。這遠非特例。過洋節的氛圍在中國正濃，其中最實在的表現，莫過于越提越早、越拉越長的購物潮。商客兩方都默契地借著圣誕名義，讓品牌服裝在節日優惠的包裝下快速成交。如果說十年前班尼路正風靡市場，而十年后，一句“班尼路，牌子貨”的電影臺詞，已成為能讓眾多人會意的笑話。如今，價格不菲的西班牙品牌ZARA著實展現著自己“快速消費品”的定位，其手提紙袋成為北京西單商圈中的流動風景；就連巴寶莉、阿瑪尼、愛馬仕等眾多世界奢侈品牌，也正大張旗鼓，幾乎將中國視為第二故鄉。十年前，國內與國際市場提供商品數量的差距還在100萬種以上，而現今近于旗鼓相當，這對中國人來說，甚至已成為感慨春節年味漸失的由頭。

當商品被源源不斷“引進來”，人們“走出去”的熱潮也悄然興起。十年前，談及出國經歷，在普通人中還是頗值得炫耀的資本。現在，城市中左鄰右舍間誰家孩子留學澳洲，哪對新婚夫婦去了馬爾代夫，已算不上新鮮見聞。新聞節目里討論的，已是在什么年齡階段將孩子送出國更適合；而那些游歷多國的年青人，即使在方式上特立獨行，也不比“花甲背包客”夫妻來得更引人注目。單就旅游而言，出行目的地的規劃，幾乎已成為一個在世界地圖上隨心畫圈的動作。在11月4日由北京大學主辦的“世界貿易組織與中國人世十年之發展”圓桌會議上，中國國家旅游局副局長王志發透露，十年間中國旅游業經歷了消費日益大眾化、服務日益產業化、要素日益國際化、活動日益全球化四大變化，中國已成為亞洲最大的旅游客源輸出國。

無論購物或是旅行消費，是否刷卡，這一在十年前不需要考慮的問題，如今仍不需要糾結。兩者的差別在于，前者是不存在，而后者是已習以為常。在十年間那段是否可以透支消費的洶涌爭論期，曾有一個經典的故事頗有啟示：七十歲的時候，中國的老太太感嘆，自己終于買上了屬于自己的房子；美國老太太則說，她終于還完了當初買房的貸款。再度審視當下生活，中西方消費理念的隔閡早已被打破。記者了解到，甚至一些有條件全額付房款的人，也開始精打細算，選擇為自己保留適當的房貸，而將富余的錢拿來投資。包括宜信在內的不少機構則正看到了其中機遇，量身打造出理財產品……

法國著名歷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曾在自己的三層歷史體系，即“國家一市場一平民的物質生活”中表達出這樣的觀點：位于最低端的平民物質生活看似零亂膚淺，但每一次所發生的變化，都昭示著市場和國家層面發生的扎實有力的變化。回頭再看看那些以十年為跨度的種種生活實例，在越來越普遍的國外因素的影響下，以或消失或蛻變或新興的狀態，折射出自國家層面以改革開放為主題的深層變革。

十年變革：以WTO為考量的規則制定與運用

如果僅用一個詞來高度概括中國入世議定書中文譯本那1萬字的核心含義，那無疑是“開放”。作為中國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重要戰略部署，入世標志著中國的對外開放步入新階段。由單邊開放轉向與世貿組織成員互為開放，需要在WTO框架下適用統一規則。這對中國的相關法律制度首先提出了對接的要求。

1999年，中國開始了史上最大規模、最全面、最徹底的一次“變法運動”。僅中央各部委清理、修訂、廢除與WTO規則沖突的法律、法規及各種紅頭文件，就有2300多件。為確保中國經濟法律制度與世界貿易組織規則和入世承諾的一致與協調，入世后，中國法律法規規章的立、改、廢工作也從未間斷，覆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保、外商投資等多項法律制度。與此同時，包括公布草案和舉行立法論證會、聽證會在內的多種科學立法與民主立法形式，在中國興起。

來自法律界的共識是，入世加快推動了法治社會的進程。另一方面，持續的法規清理與建設，不僅保證國內立法符合WTO規則，也確立了完善市場經濟體制的三項重要原則：法制統一原則、透明度原則、非歧視原則。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前主任李榮融在回顧人世十周年時也指出，十年來我國大力加強市場經濟的法律法規建設，廢止清理并出臺了3000多部法律法規，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提供了可靠的法律保障。

在這樣一個層面上，中國常駐世貿組織代表團公使銜參贊趙宏用了一個比喻：法治和市場經濟是孿生姐妹。除此之外，在遵循世界貿易組織規則下推進市場經濟建設，政府的適時變革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在WTO長達492頁的23個協議中，除去兩個條款提到企業，其余條款均涉及對政府行為的規范。不難理解，有權設置貿易壁壘和實行貿易歧視的政府，正是WTO義務的主要履行者。中國人世客觀上要求“政府先入世”，加快管理部門的改革進程，逐步與國際規范和標準接軌，建立開放、公平、透明的競爭環境，進一步完善市場經濟體制。

過去的十年中，大量與政府變革相關的關鍵詞，即使是中學生也能通過對政治科目的學習說出一二。比如，“政企分開”、“政府職能轉變”。世界貿易組織規則當中有一條很重要的規則，就是清晰區別政府和企業之間的界限。入世后，中國政府按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實現了政企分開，并減少對微觀經濟活動的直接干預，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強化企業的市場主體地位。同時，以新一輪機構改革和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為突破口，政府將重心從發證批文逐漸移向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上。

如果說“依法行政”、“政務公開”是延續性的話題，最近兩年剛剛起步的“預算公開”、“‘三公’消費公開”，則正被人們熱議。入世后，中國陸續發布了國務院《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實施綱要》、《國務院關于加強法治政府建設的意見》等綱領性文件，出臺了一系列新的法律制度，致力于規范行政許可、強化政府責任、推動政府信息公開。如今，登陸任何一家政府網站，政府職能、辦事流程等信息一目了然。對于掀起一角神秘面紗的預算和“三公”消費，盡管人們還有著對其披露包括消費明細在內的更多期待，客觀上，政府信息公開的腳步已經邁開。

十年中，可以看到的是，中國各級政府已逐步擺脫經濟參與者的角色，理順了自身在開放型經濟中的經濟調節、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公共服務職能，并推動工作向法制化和透明化方面轉變。中國首任駐WTO大使孫振宇指出，經過十年的努力，遵守國際貿易規則、按國際規則辦事的觀念逐步深入人心，各級政府在出臺新政策、新規定時已注意程序的公開透明，注意與國際規則的一致性，這也為我國今后長期堅持改革開放提供了重要保障。

同時也應看到的是，中國運用國際規則的意識也有所增強。以中國運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為例。來自世貿組織的統計數據顯示，從2001年到2006年，中國向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申訴并正式立案的貿易爭端只有一起；2007年以后，中國共向世貿組織提出8起申訴，中國運用世貿規則保護自身權益的能力不斷提升。

無論是中國全面參加多哈回合談判、貿易政策審議及爭端解決機制等各項活動時的表現，還是中國在多邊貿易體系中處理與150多個世貿成員之間經貿關系時的妥善、專業，中國駐世貿組織大使易小準指出，都可看到中國已經從一個學習規則、熟悉規則的新成員，成長為逐步掌握規則、運用規則并參與制定規則的“成熟的成員”。

十年開放：零距離的互促共贏

對于中國入世十年的表現，即使是部分國家最為“苛刻”的評價也不得不承認，中國履行了人世承諾。除去大幅降低關稅，不斷削減非關稅措施，中國陸續開放了100個服務貿易領域部門。產業的開放，恰恰是將國家層面的動向傳導至百姓生活的最為活躍的因素。而在人世之初，諸多弱勢產業也是最受擔心的對象。

入世前，國產汽車的總體狀況是“價高質低”。經歷激烈的談判，汽車行業關稅由150％降到了25％，一時間，“人世”與“狼來了”劃上了等號，工業規模已經上萬億的汽車工業讓整個社會都頗為擔心。人們甚至已經做了最壞的預期，全行業覆沒。

那個時候，誰都未曾樂觀地預見到現在的局面：中國汽車產業經歷了歷史上發展最好、最快的十年，汽車銷量連翻十個筋斗。入世后，世界上各大汽車公司爭相進入中國，帶來了先進的技術、最新車型，使中國汽車吸引外資出現全新的局面。同時，吉利、奇瑞、比亞迪等一大批新興自主品牌車企在入世后政策的放開下，并在市場競爭形成的活力中快速成長，無論在研發能力或是產品質量水平上，自主品牌已經可圈可點。

對于普通人而言，“鯰魚效應”直接帶來的實惠，已是“低價高質”。20萬的預算，過去只能在桑塔納、富康和捷達組成的“老三樣”中徘徊，而現在，人們可以在雅閣、天籟、凱美瑞、邁騰、帕薩特、君威等眾多品牌中尋找到滿足自己個性需求的品位生活。

“汽車是我們談判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領域，通過汽車領域的開放，激活了整個中國汽車市場，而且激活了中國汽車的消費市場”。在中國人世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看來，汽車行業的巨變是在中國成為最大出口國之外，另一件與中國人世直接相關的標志性事件。如今，走在大城小鎮中，中國人的感受已經明顯：十年間，中國揮手告別自行車時代，一躍已成世界第一汽車產銷大國。

同樣令人欣喜的是，曾經備受悲觀預期的農業，其生產和貿易潛力正得到發揮，在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上發揮著基礎性的支撐作用；隨著“Made in China”行銷全球，中國工業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份額正不斷提高；而在服務業方面，以文化創意為代表的新興產業正呈井噴式發展，不難預見，服務業將為未來中國的經濟快速發展貢獻重要的新增長點。

十年中，行業在不斷開放中向前發展，與外資企業“短兵相接”的國內企業，難免經歷陣痛，在應變、學習中逐漸成熟。騰訊高級副總裁郭凱天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坦言，企業由小到大、由弱到強地發展，必然要經歷競爭的考驗。同時，入世帶來了國外的先進技術和理念，激發了產業的發展活力；為國內企業走出去發展也創造了更好的條件。“這實際上有利于中國企業更快地朝著成為世界一流企業的目標去努力。”郭凱天說。

被稱為中國第二次改革開放的入世，在對世貿組織規則的遵循中，促使“公平”、“互惠”、“國民待遇”等意識在經濟、社會中扎下根來。聯合利華大中華區副總裁曾錫文向本刊記者表示，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投資環境明顯改善。2001年至2002年，聯合利華將之前的在華合資企業全部重組改為獨資企業，自2003年生產基地遷至合肥后，企業以每年兩位數的增長速度進入了快速發展期，每3至4年則實現業務增長翻一番。

合著中國入世進程，在中國實現快速發展的百威英博啤酒集團，使自己全球領先的釀酒制造商地位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其在中國的釀酒廠由2001年的2家增加到了目前的40家，而正在建的全球8個廠中，就有7個在中國。百威英博亞太區副總裁王仁榮指出，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同時也是增長最快的啤酒市場，“不能把中國當成一個國家市場，而要當成一個‘大陸’或‘洲’的市場”。

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催生出廣闊的市場，這為外資公司在中國的發展帶來了種種可見的利好。而同時，這也無形地反作用于對中國企業發展轉變的促進上。巴斯夫大中華區管理董事會董事長關志華認為，跨國公司在中國入世十年中扮演的角色不但是引擎，也是催化劑。他表示，跨國公司的投資，不只是通過生產、銷售等環節拉動相關行業企業的發展，隨著自身研發、知識產權等更多功能部門進入中國，以及企業對于供應鏈管理的重視等等情況，都影響和推動著中國企業在創新、合規、可持續發展方面做出更多的努力。

從這個層面來來看，中國開放產業部門，并持續建設公平的投資環境，其中的雙贏，不僅僅局限在單純的經濟獲益數據上。英特爾中國有限公司首席社會責任官楊鐘仁也告訴記者，將中國市場已視為與美國總部同等重要的英特爾，正致力于在建立產業生態圈，以技術創新推動社會創新，希望通過自身的軟實力助力于中國更好地實現和諧發展。

不可否認的是，入世以來，外資企業帶來了諸多的優秀實踐與理念，中國企業也在揣摩學習中力求創新發展，一大批包括民營企業在內的中國企業快速發展壯大。中國企業在全球500強的排行榜上，已占了69個席位，僅次于美國的133家。但總體來看，不少專家指出，目前中國的產品仍處于全球產業鏈的低端，總體國際競爭力依然偏低，改革開放任務還遠未完成。要保持增長勢頭，同時要解決諸如收入分配和地區差距擴大、環境惡化等中國在過去十年跳躍式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中國仍需要借鑒入世頭十年中的寶貴經驗——在世界經濟的全球化和自身的改革開放中，充分有效地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和兩種資源。

即使只是單純而正面地考慮中國未來的發展問題，對于下一個人世十年，開放依然將是中國堅持的重要決策與方向。楊鐘仁這樣表達了自己的判斷，同時也是期望：“中國在未來進一步營造開放、公平的競爭環境，將有利于吸引更多的優秀企業、人才將更好的經驗帶到中國，不斷提升中國的軟、硬實力。”而在這樣一個趨勢中，不難預見，中國與世界的共贏仍將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