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世貿路,拉米看中國

2001年11月11日，在卡塔爾首都多哈，隨著卡財政大臣Youssef Hussain Kamal手中的槌子落下，WTO成員集體通過了批準中國加入WTO的決定。一個月后的12月11日，中國正式成為WTO第143個成員。彈指一揮間，中國在WTO中已走過十年的歷程。從1月份的達沃斯會議拉開紀念加入WTO十周年系列活動的序幕，國內各界人士都在對十年世貿路進行反思，總結經驗和教訓，并希望對下一個十年的發展提供啟示和借鑒。與此同時，國際社會也在思考，中國的加人為世界帶來了什么?拉米，這位WTO現任總干事和歐盟前貿易委員，既親身參與了中國的加入談判，為此熟知中國的主要加入承諾，同時又見證了中國加入后的表現。五年前，他曾給中國加入后的表現打出A+的高分。在中國加入WTO十周年之際，拉米再次向媒體表達了其對中國當初作出加入的決定以及十年來發展的看法?，F摘錄于此，以饗讀者。

加入決定的正確與否?

上世紀70年代末由鄧小平開啟的改革開放無疑是改變中國發展進程的大事，而加入WTO則又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轉折點，因為它使得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成為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國際承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簽訂的所有國際條約中，加入WTO的協議是唯一一個在一定程度上讓渡了部分主權的協議。例如，加入WTO意味著，中國同意在爭端解決案例中，其貿易舉措是否合法將交由WTO的幾個法官來決定。而如果這些法官裁決中國的措施違法，中國需要毫無保留地做出更改。用歷史的眼光來判斷，這對中國而言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此外，中國加入WTO的條件較以往任何成員都更加苛刻。例如，中國加入時承諾的工業品關稅較同等發展水平的印度和巴西低四倍，中國的農產品關稅甚至低于歐盟。一些領導人認為這對中國而言是明顯的歧視，因此決不能接受。當然，最終中國的領導人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吞下了這顆貌似的“苦果”。

之所以說是苦果，是因為中國的加入條件確實十分苛刻。對于中國人而言，19世紀以來舊政府簽訂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留給國民的不僅是悲痛的記憶，而且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那就是，任何帶有歧視性的條款都很容易與恥辱劃上等號。

但是，十年來的發展充分證明，中國領導人當初的決定是明智的。金融危機的經驗尤其說明，如果不是因為當初選擇了加入WTO，中國的貿易崛起之路將十分坎坷。在金融危機中，如果中國不是WTO成員，其他任何成員都可以毫無約束地采取各種專門針對中國的貿易限制措施，特別是美國、歐盟和日本。而加入WTO則使得中國可以與其他成員平等享受最惠國待遇和國民待遇，從而免于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因此，盡管當初加入所付出的代價是高昂的，但與十年后得到的回報相比，當初的代價絕對是值得的。孰贏孰輸?

中國無疑是贏家，這一點在前面已經講過，而且可以有很多的數字可以引證，無需再述。同時，其他成員也是贏家。在金融危機中，中國立足擴大內需來實現復蘇。在主要經濟體中，中國最早實現了止跌回升。同時中國的復蘇也為其他國家的增長創造了空間。中國不斷擴大進口，為發達的貿易伙伴(如澳大利亞)、發展中貿易伙伴(如巴西)、自貿協定伙伴(如智利)以及最不發達國家都提供了出口機會。中國還通過不斷擴大對外投資、增加對非洲的援助等有力促進了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因此，中國加入WTO帶來的是雙贏。這實際上是一個通過貿易開放、國際分工、效率優化和規模經濟等一系列良性互動來實現互利共贏的經典案例。當然，中國還有很大的貿易順差，這對中國自身而言也越來越成為一個問題。但這主要是一個宏觀經濟層面的問題，不是貿易本身的問題。相信隨著中國不斷調整自己的經濟模式和貿易結構，市場需求將驅動進口不斷增加，順差的問題也會逐漸得到解決。中國是否忠實地履行了加入承諾?

總的而言，答案是肯定的。當然，在有些領域，中國有猶豫，或者有疑惑。但WTO里沒有任何一個成員的記錄是完全干凈的。而且，對于成員之間可能存在的摩擦，WTO提供了監督和校正的機制。各委員會的審議以及爭端解決機制使得WTO成員可以通過交流甚至付諸訴訟來解決彼此的分歧。但就這方面而言，WTO的紀律也尚未覆蓋貿易的所有領域。所以結論就是，中國忠實地履行了各項承諾，而且能夠平穩地處理同其他成員的關系。

在多哈談判中的表現如何?

中國在談判中強調自己仍是一個發展中成員，為此應該以發展中成員的條件進行進一步的減讓。但發達成員和其他發展中成員處處看到的都是一個正在繁榮發展的中國。

在以往的八輪談判中，發展中成員均無需在市場準入方面做出實質性的貢獻。但在多哈回合談判中，部分發展中成員歷史上首次需要在市場準入方面付出代價，包括在農產品、工業品和服務貿易等方面。其中尤以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經濟體為代表。

而中國由于是新加入成員，在加入談判中已經做出了較大的承諾，這就意味著按比例計算，中國在新一輪談判中的貢獻和關稅削減幅度將大于其他的新興經濟體。

盡管如此，多邊貿易體制本身對中國具有巨大的價值，十年前做出艱難的決定也正是基于這樣的判斷。這并不是說中國因此應該或者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完成多哈回合談判。談判是相互的，任何成員在談判中都既有經濟上的局限，也有政治上的局限，中國也不例外。但是如果談判失敗了，多邊貿易體制本身必然會受到損害，這當然也是中國不愿看到的。

根據現有的談判草案，中國已同意向外部世界開放更大的市場，這是在計算利弊得失后做出的又一次正確選擇。在剩余的談判任務中，一些主要成員必然需要比其他成員做得更多，在當今世界，中國和美國的影響最大，因此需要做出比別人更大的貢獻。與此同時，他們獲得的也將更多。關鍵就看取與予之間如何形成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