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的今天,地球似乎越來越小了,甚至已經變成一個各國人民往來不絕的小村落。即使在一所普通的校園里,出現一群金發碧眼的“小老外”也不會有人圍觀駐足了。可是,對于一位語文教師來說,教小老外學中文,那可真的一點也不平常,更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我就為此焦頭爛額過,可也正因為此,才為我的教學生涯增添一些別樣的收獲。
蹩腳的嘗試
那一年,我的班上來了幾個外籍學生,有印尼的、秘魯的、韓國的、孟加拉的……他們沒有一個會說中文。上課的時候,這群白皮膚的、黑皮膚的、藍眼睛的、金頭發的孩子都用一種茫然不解的眼神干瞪著我,真叫人心里發慌。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專門花時間給他們補補課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為這群老外惡補漢語拼音吧。我把他們分在一個小組里,每天利用上課前的十幾分鐘為他們做特別輔導。班級上課的時候,他們可以聽耳機、做抄寫,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復習,遇到不懂的地方做個標記,下課后再來問我。就這樣,從認識聲母、韻母開始,然后到對口型,再標上聲調拼讀,足足用了半個月時間。看到他們用國際音標在拼音下面做標記,然后根據音標準讀音節,有時真把我笑翻了——他們總是把“ch”讀成[t?蘩]!
接下來,我找來一年級的課本教這群小老外學漢字。可憐我那點英文水平,上課的時候,要么手舞足蹈地比比劃劃,要么畫圖解說,實在不行就查漢英詞典。小家伙們倒是非常認真地聽講,還做了大量的筆記,有時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代替我講解的內容,也會學著我的樣子用圖解的方式幫助記憶。
尷尬的“教學伏筆”
小老外的自學能力很強。你把要求說得越清楚,他們的復習功課就做得越好。而且很多時候,他們有一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拗勁。有一天,我負責一節校內研究課。一大清早,教室里就架起了攝像機,還為前來聽課的老師擺滿了椅子。全班同學對這陣勢早已熟悉,個個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爭著給聽課老師留下好的印象,生怕自己聽漏了哪個問題,跟老師“接不上茬”。偏偏就那幾個小老外若無其事的,對教室的變化無動于衷。
上課鈴響了,我迅速進入狀態。講到動情處時,突然孟加拉小男孩若德林舉起了手,我知道他一定是什么地方不明白了,便沖他眨眨眼,示意他下課再問。沒想到他更著急了,把手舉得更高了,我悄悄地用英文對他說:“請耐心等等。”可更沒想到的是,他并不會意,更是離開座位,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一直走到攝像機前,不停地說:“老師,請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要不我沒法進行下去了!”
負責拍錄像的老師愣住了,其他老師也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個特殊的環節是否埋下了什么“教學伏筆”,我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原先上課的思路被打斷了,只能結結巴巴地若德林對說了一串連我自己都“不知所云”英文!結果,不光是聽課的老師,連班上的同學都一頭霧水地盯著我。直到下課后,聽課教師們才弄清發生了什么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了一年的“艱苦奮戰”,這些小老外們可以用中文進行簡單的交流和書寫了。孩子們的家長興奮不已,其中,阿瑪德的媽媽還特別做了一份孟加拉風味的烤雞送到學校來表達謝意。
“有用的中文”
第二學年剛開學的時候,班上又赫然出現了兩位外籍新生。一位是來自哥倫比亞的小男孩杜沙諾,另一位是西班牙女孩麗莎,兩個人除了同樣的金發碧眼之外,還有一點相同,那就是完全不懂中文。
有了前面的經驗,兩個新生的學習進度很快,其他的小老外也有了當“學長”的機會,積極地為我擔任翻譯,有時還為兩個新生聽寫字詞,指讀課文什么的。漸漸地,我發現孩子們雖然認識了不少漢字,可是在交流的過程中顯得很吃力,甚至根本不愿用中文相互溝通。怎么回事呢?
原來在我們的語文教材里,“情境式”口語交際實在太少了。我決定每天增加這類口語交際的內容,包括打電話問作業、聊聊自己的家庭情況等。
一天,杜沙諾告訴我,出去吃飯的時候,有些飯店不提供中英文菜單,所以很難點到自己喜歡吃的菜。我讓他把菜單帶到學校,為他詳細地介紹每一種菜名。然后開始模擬“上飯館”的練習:
“小朋友,你想來點什么?”
“來點什么——什么意思?”杜沙諾撓撓頭。
“來點什么是一種比較隨意的說法,指的是你想點什么菜。一般情況下,中國飯店的服務生很少會問‘我能幫你什么嗎’(Can I help you)。”
“哦,我想要一種帶番茄味的,顏色紅紅的,吃起來酸酸的排骨。”
“酸甜排骨,外加番茄醬,對嗎?”
“太對了!我喜歡!” 杜沙諾對這樣的練習樂此不疲。
幾天后,杜沙諾告訴我,他在飯館上成功地幫助家人點上各自愛吃的菜。他得意極了:“媽媽說,你教的都是有用的中文!”
“你這是現炒現賣,漢語都很有用,只不過你學的是比較常用的詞匯而已!”
“什么,你說賣什么?” 杜沙諾瞪大眼睛。
“關上眼睛”
隨著語言的不斷積累,小老外們經常會混淆各種動詞的用法和搭配習慣,所以常常鬧笑話。
做眼保健操的時候,麗莎向我“告狀”,說她的同桌一直不肯“關上眼睛”。我笑著糾正她:“是閉上眼睛,不是關上。”
麗莎把她漂亮的藍眼睛睜得大大的,很費解的樣子,問:“眼睛不是像窗戶一樣一開一關的嗎?怎么是閉上呢?”
麗莎學中文特別講究“感覺”,用她的話說就是“feeling”。記得她的家庭教師曾致電給我,因為麗莎要求她得先跟我學朗誦,“像楊老師那樣,很有感情的,用唱歌的聲音朗誦課文。”那個年輕的女孩向我抱怨道:“那么多的輔導內容,還要像唱歌一樣來教,得教到什么時候啊!”
就因為這樣,麗莎拒絕了她的輔導。這會兒,她又跟“關”字較起勁來了。
“嗯,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一樣的。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可以說‘關門、關窗、閉眼、閉嘴’,也可以說‘門窗緊閉、關閉門窗、閉門不出’,但是,人體器官的動作一般都不用‘關’這個動詞,這是表達習慣的問題。”
我知道自己解釋得不太清楚,麗莎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可漢語實在太博大精深了,即使像我這樣的漢語老師,要學的還有很多呢!
一轉眼,孩子們畢業了。小老外們的中文水平都得到了相應的提高。其中,若德林超過了社區中學入學考試的錄取分數線,其他老外也順利考取了理想的學校。我常常回想起和他們度過的那段時光,作為他們的漢語啟蒙老師,我在教會他們使用漢語這一交際工具的同時,是否還把他們領進了語言的大花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