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于自然、社會等方面的原因,鄂豫皖蘇區疾病流行異常嚴重。蘇區政府克服重重困難,建立了由后方總醫院和各分醫院組成的衛生防疫體系,不僅通過吸收當地醫生,優待白區醫療人員,壯大了醫療隊伍;而且以扁擔醫生、便衣隊等形式,靈活地與當地民眾融為一體,開創了群眾性衛生防疫的偉大實踐。
關鍵詞:鄂豫皖蘇區 疾病流行 衛生防疫
中圖分類號:K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27-0261-02
疾病、戰爭、災荒被喻為人類悲劇的三劍客,然戰爭與災荒,史家關注較多,而疾病,史家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盡管,20世紀30年代以來,大陸以陳邦賢、范行準等為代表的醫史學者對歷史上的疾病有過研究,但其“技術史”意味遠遠超過了疾病史特有的歷史感,也缺乏必要的“人文社會科學的關心”[1]。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社會史研究的興起,疾病史已為歷史學者所關注,其影響所及,雖在根據地史研究成果里已初步顯現,但離疾病的“真實存在”還相差甚遠。
一
由鄂豫邊、豫東南、皖西三塊根據地組成的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地處千溝萬壑、植被茂盛、河網密布、水草叢生的大別山區,由于四季氣溫起伏較大,且夏季高溫多雨、蚊蟲雜多,霍亂、瘧疾、痢疾、傷寒、天花等傳染病屢屢發生。僅1930—1935年,比較嚴重的疾病流行就有四次:1930年流行天花,死亡甚巨;1932年又遭瘧疾侵襲,“其中原蟲陽性者298人,惡性瘧占80%,間日瘧占18%,三日瘧占1%,未定種1%。”[2] 1933年,蘇區流行痢疾,由于死亡甚巨,“有的村莊甚至無人抬棺”。1935年,在流行傷寒的同時[3] ,潢川霍亂再起,5天內死亡300余人。信陽因瘧疾肆虐,“家家有病人”,以致“稻子成熟,無人收割。”[2]
簡陋的居住條件和艱苦的生活環境是鄂豫皖疾病流行的直接原因。鄂豫皖蘇區偏僻閉塞,以土草堆砌的住房多單面開窗,空氣不對流,加以人畜混居,室內放置馬桶,臭氣四處彌漫;尤其居民習慣夏天露宿室外,赤膊睡覺,任蚊蟲叮咬,冬季燃燒樹根枯枝取暖,煙熏火燎,這更容易導致爛眼、瘧疾、禿瘡、絲蟲病等疑難雜癥發生。雖然當地居民對此已習以為常,但對行軍打仗的革命戰士而言卻是一個挑戰:且不說受環境所限,戰士因和衣而睡、半月一月不洗澡身上容易滋生虱蟲等病媒,由于居無定所,常穿梭于草叢、灌木與山崗之間,霍亂、傷寒等傳染病極易暴發。
戰爭本身也帶來巨大病痛。鄂豫皖流行最廣者莫過于爛腳病,這是因為國民黨“圍剿”時,除使用常規武器外,還利用飛機對地面噴灑化學糜爛性毒劑。這些毒劑一經露水溶解,化為水劑,很容易被夜間行軍的官兵接觸。一接觸就引起皮膚潰爛,嚴重者爛至腳踝骨外露,于行軍打仗極為不利。鄂豫皖蘇區《衛生讀本》中說:“下腿前段肌肉少,生瘡中毒不易好。此處倘紅腫發癢”,“抓破了皮,燙破了組織,就會發生回血管瘡(或無名腫毒),痛癢不堪,難以醫治”[2]。據徐向前回憶,爛腿爛腳病幾乎占傷病員總數的3/4,“紅四方面軍西進后轉移到老君山一帶的紅軍醫院,800名傷病員中爛腳者就占一半”[4]。
自1930年開始,鄂豫皖根據地成為國民黨軍事“圍剿”的重點。尤其在1932年進行的第四次圍剿中,蔣介石親率50萬大軍,“在350萬人口的蘇區,有1 221 257人被殺,外逃1 662 500人,兩者共占人口的82 .4%,原有17 172人的箭廠河,被殺5 320人,被迫外逃6 808人,另有534個婦女被搶走賣掉,基本上人煙絕跡”[4]。大兵之后必有大疫,數不勝數的“萬人坑”、“死人溝”和“無人區”,也導致或加速了疾病傳播。
國民黨在軍事“圍剿”的同時,對鄂豫皖蘇區還施以經濟封鎖。被封鎖的物資主要有三類:“一為食物類,主要是谷、米、麥、鹽、包谷、豆、甘薯、家畜等;二為軍事原料類,包括銅鐵、白鉛、硝磺、煤炭、汽油、棉花、電料等;三為衛生材料類,尤其是布匹、醫藥及醫療所需之中西藥品等等”[5]。為防止當地居民多購日常生活用品分給根據地軍民,蔣介石還設立了“民用日用品公賣局”,限量出售米、面、食鹽、煤油等物資[5]。顯然,這都令鄂豫皖根據地的衛生防疫舉步維艱。
二
面臨嚴峻的疾病流行,鄂豫皖蘇區構筑了以醫院為主體的防疫體系。1930年,鄂豫皖蘇區紅軍總醫院在新縣箭廠河建立,病房樓設在吳家祠堂,內設重傷病員病房和普通病房。此后,以箭廠河總醫院為中心,又陸續建立了六家分醫院和一個中醫院。一些后方醫院,如斑竹園、丁家埠、石家河、麻埠紅軍醫院、皖西北軍委會醫院等也相繼建立起來。為配合根據地政治、軍事斗爭,固始、霍山、五星縣縣級醫院也建立起來,它們在救治傷員、防疫滅病中,協同紅軍醫院,發揮了重要作用。
根據地的醫務人員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積極主動地吸收當地醫生,如劉典初、戴淑先、劉世根、單誠猛、周吉安等人就這樣加入了紅色醫療隊伍;一是優待起義或被俘醫療衛生人員,比如錢信忠及雙橋鎮戰役中俘虜過來的國民黨三十四師所有醫務人員,就成為鄂豫皖蘇區醫療隊伍的重要力量。
至于藥物來源,除了戰場繳獲[4]、向俘虜索要及成立合作社收購外,鄂豫皖蘇區醫生還親自上山采藥,就地取材。“1931年湖北麻城成立第一個紅軍中醫院,院長張宗庭,醫護人員50余人,每天采集大量中草藥為傷病救治”,他們用大蒜、艾葉灸穴位治療瘧疾,采柴胡、葛根、桔根治感冒,挖黃苓、蒲公英治療腹瀉,用黃酒浸泡或桔梗水煮過的紗布包扎傷口[4]。當然,鄂豫皖蘇區也自制藥材:“各軍分區、旅、各醫院都有制藥所,自制脫脂棉、紗布、敷料、繃帶、各種膏劑、酊劑、溶液、丸劑等,基本上補充了戰傷外科、消毒殺菌和常見消化系統、呼吸系統、皮膚病等常用藥品”[6]。
蘇區政府還專設衛生局,致力于居住衛生環境的改善。1931年夏秋,由于鄂豫皖蘇區有1/3群眾染上疾病,“內務委員會”被列為蘇維埃政權機構之一,其下設有衛生局,不僅負責衛生計劃和工作條例的制定,而且親自辦理諸如飲食清潔、醫生登記、防疫衛生檢查、水檢查等各項衛生防疫事宜[7]。1934年10月,總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副主任賀昌發布指令,要求蘇區注意補充衣服、調劑被單和改良營養衛生的檢查工作,“連隊中的衛生工作,應特別加強防止疾病的辦法,與疾病現象作堅決斗爭。”[8] 紅軍對衛生管理制度的執行是相當嚴格的:“到駐地要先打掃室內和周圍50米以內的衛生;挖土廁所要圍以竹笆或樹枝(走時埋掉);武器裝備和個人物品要擺放整齊;出發前,上門板,捆鋪草,歸還借物,打掃干凈室內外衛生,執勤排長驗收方可。”[4]
三
蘇區的衛生防疫活動起初由身掛草藥布袋、隨處奔走的“扁擔醫生”負責,他們“一切服從戰爭需要”,不論白天黑夜,只要有任務就及時出發。紅四軍主力轉移后,部分醫院隨黨政機關及軍隊轉移到偏僻荒涼的深山野林,環境十分艱苦,醫務人員常忍饑挨餓,把糧食留給傷病員。由于藥品奇缺,他們用身穿的棉衣給傷病員做棉花球、紗布、繃帶[9]。據張映清回憶:“我們有兩位女戰士當時餓得沒辦法,因吃白果充饑而中毒死亡”[10]。1934年11月,紅軍長征后,部分醫療技術骨干隨軍長征,其余均留在根據地展開“游擊戰爭條件下傷病員救治工作”[11]。為防止疫病交叉感染,他們嚴格執行破傷風、氣性壞疽的隔離措施,規定此類患者隔離治療,器械單獨使用,敷料用后焚燒,將鋸掉的肢體或尸體深埋七尺以下[4]。
游擊戰爭開始后,傷殘官兵的收治則分散在居民家中進行。1935年紅二十八師二營營長林維先等三人負傷,被安置在羅山縣棚山店附近山區的一王姓家中。“房東怕被敵人發現,把傷員搜出來,天不亮就把傷員背上山隱蔽,并帶上飯菜。天黑之后再把傷員背下山。他還弄些藥品、鹽水給傷員沖洗傷口,用白布包扎好。養的幾只雞下的蛋全給傷員吃。”[4] 貧農曾少山為躲避敵人搜山,“帶著全家和紅軍傷病員共同隱蔽在長嶺崗的山洞里,當敵人搜山時,曾少山的孩子突然大哭起來,為了掩護傷病員,他毫不猶豫的掐死了自己的孩子。”[12] 蘇區群眾還積極為紅軍醫院捐贈家具和醫藥經費,群眾中流行這樣一首歌謠:“優屬代耕,認認真真,后方照顧好,前方安下心,才能百戰百勝,消滅敵人。”
衛生便衣隊也是游擊戰爭時期紅軍衛生工作的重要力量。除經常從戒備森嚴的外國人避暑地雞公山買來藥品外,由于便衣隊短小精干,行動機密,“人熟、地形熟、敵情也熟”,還肩負著收治轉移傷殘官兵的任務。“紅二十八軍和鄂東北獨立團在鄂東北地區作戰中負傷和掉隊的傷病員,大多是由便衣隊收容和安置的。靈山便衣隊在三年中共接收七十名傷病員,沒有一個被敵人發現,大多數均治愈歸隊。”[2] 紅軍長征后,缺醫少藥現象更為嚴重,便衣隊則協助醫務人員創辦“山林醫院”,想方設法提供藥品,救活了大量傷殘病員。
當然,在蘇區政府的動員和宣傳下,紅軍戰士也注意個人衛生。夏天,只要條件允許,每天都燒熱水洗澡擦身,野菜野果洗干凈再吃,水要煮開再喝,為預防蚊子傳染疫病部隊常用艾葉和野草把睡前的屋子熏一熏;冬春二季,則想方設法弄些辣椒、生姜、大蔥、胡椒煮成熱辣湯喝,以防傷寒感冒;為防腳打泡,他們利用休息時間燙洗腳、揉搓按摩小腿及足部肌肉,使肌肉松弛,血流暢通。若腳起泡,就穿破包扎立即處理[9]。個人優良的衛生習慣顯然也是抵御疾病侵擾的一道保障。
參考文獻:
[1]葉宗寶.期待人文視野下的災荒史研究——中國災荒史研究之回顧與前瞻[J].晉陽學刊,2008,(6):11-17.
[2]信陽地區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信陽地區衛生志[Z],1986:51-422.
[3]河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河南省志·衛生志·醫藥志:第五十八卷[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213.
[4]侯元德:鄂豫皖蘇區衛生[G]// 河南省衛生志編輯室.河南省衛生志參考資料(四十六),1986:28-46.
[5]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戰史編審委員會.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戰史[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0:22.
[6]鄂豫邊區革命史編輯室衛生工作史料搜集編寫小組.鄂豫邊區醫院工作的概況[G]//河南省衛生志編輯室.河南省衛生志參考
資料(六).1983:21.
[7]中央檔案館,等.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種:第三冊[Z],1985:161.
[8]洪京陵.中國現代史資料選輯:第四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324.
[9]汪浩.回憶紅二十八軍堅持鄂豫皖邊區三年戰斗時期的醫療衛生工作[C].豐碑:第一輯,1985:243-251.
[10]張映清.回憶我在鄂豫皖革命蘇區的片段[C].豐碑:第九輯,1985:387.
[11]張祥.回憶三年游擊戰爭中的鄂豫皖紅軍總醫院[C].豐碑:第二輯,1985:213.
[12]林維先.粉碎敵人反復“清剿”,紅旗永飄大別山[C].豐碑:第三輯,1985:234.
[責任編輯 王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