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而沉寂的孩子

摘 要：《玫瑰門》和《大浴女》，鐵凝重要的兩部長篇著作，作品運用兒童視角對復雜多樣的世界進行了有意義的探索。小說中的兒童形象塑造獨特，通過對其兒童形象的分析來更深層次的挖掘人性，審視不同時期的人與社會，洞察各類人物形象的心靈成長史，從而反觀自我，達到精神層面的升華。

關鍵詞：兒童形象 心靈 人性 鐵凝

作者簡介：董愛紅（1987—），女，山東聊城人，聊城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4-0091-02

鐵凝的很多小說是透過兒童形象的描寫來展現不同時期的社會狀態，選用兒童視角作為敘事策略，可以舍棄成人敘事的那份顧忌，能夠更本真地進行情感表達，審視和感悟人性。作為一個女性作家，鐵凝有著獨屬于女性細膩情感，尤其擅長寫女性的童年少年經歷。單純是鐵凝創作初期作品的基本特征，但過于單純會使得小說文本顯得單薄，沒有深度。隨著生活閱歷的增加，文學素養的提高，鐵凝不斷進行自我突破，開拓新的領域，彰顯個性，如1988年創作完成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玫瑰門》，引起了文學界的高度重視，以及另一部長篇小說《大浴女》都達到了表達人性的高度，兩部作品中的兒童形象都描寫的細膩、獨到。《玫瑰門》、《大浴女》從童年的生長環境、性格、氣質、本質等多個方面來體察兒童，描寫孩子們的內心世界，從兒童視角表達對親人對外界的看法，進而達到人性的高度。下面就對兩部作品中的兒童形象及兒童視角反映出的人性主題進行簡要分析。

一、心靈的拷問——《玫瑰門》中眉眉形象分析

《玫瑰門》這部小說是一部典型的真正女性覺醒的作品，具有重要的文學史意義。《玫瑰門》通過拷問司猗紋、姑爸、竹西三位女性的心靈去挖掘女性的本源，并從女性自身入手去追究當時的社會癥結。同為女性，鐵凝有著對《玫瑰門》中人物的同情，但理性的凝視后不乏疑問、嘆息的批判精神，鐵凝所持的這種對于女性的柔軟的批判方式是特殊的，不同于對待其他人與事的態度。

司猗紋、姑爸、竹西是三位完全不同類型的女性，價值觀念與生存方式也大相徑庭，鐵凝對這三位人物的拷問并不采用直接描述的形式，而是通過蘇眉這個人物形象側面描寫完成。在描述司猗紋、姑爸、竹西這三位女性的時候，蘇眉還是一個孩童，運用孩子的童真來使得這種拷問更加純潔，更加真實。

蘇眉這個人物形象設置得非常特別，她一方面在作品中充當審視、拷問者的角色，另一方面又是作品中的一個成員，參與著故事的整個過程。所以，在閱讀文本的時候能夠設身處地感受當時的社會氛圍、家庭氛圍以及在政治高壓下人們所表現出來的種種過激的行為。

眉眉五歲的時候隨母親一起到了外婆家，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這一對婆孫的初次見面會讓小小的她如此不愉快。對于一個孩童來說，婆婆應該是體態微胖，一臉祥和，親切和藹的樣子，但是顯然婆婆并非眉眉所想，婆婆格外高大，非常漂亮和氣派。但是姨婆的出現圓了眉眉一個心愿，這樣一個“滿頭銀發、皮膚干凈、胸脯寬廣的老人”正是她想象中的那個姥姥，這便是典型的兒童心理，對善良、溫暖的傾向和渴望。兒童心理在《玫瑰門》整個文本中都有特別獨到的描寫，當眉眉得知妹妹小瑋即將來到人世的時候，她本應為即將成為姐姐而開心，但是相反，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因為不喜歡另一個生命的降臨，眉眉不想另一個生命去占有原本只屬于她的愛，這便是原始的人性。妒忌之心人皆有之，悔恨之心人亦有之，恨與愛相輔相承，因為有了最初對蘇瑋的“恨”，才有了后來對于小瑋瘋狂的愛。原始的人性不需要掩飾，不成熟不周到也許能更多的表現本真，而成熟才會讓人看不到人與人之間的本來面目。

眉眉在北京婆婆家的生活并不是那么愜意，眉眉處在各種能與不能中間非常難堪和不自由，還好有舅媽竹西解圍，這位充滿了女性解放，敢于依照自己的人生標準與信念生活的女人向婆婆的生活、做事標準提出挑戰，并且態度坦然，不卑不亢。眉眉喜歡與舅媽竹西在一起，因為處在哺乳階段的舅媽有著初為人母的善良，眉眉喜歡“那對無拘無束的大奶，奶汁很白，奶頭又大又紫”，這是兒童天然的對母親的依戀，尤其是離開父母在婆婆家生活，見到舅媽更加重了對母親的思念，所以竹西似乎就成了眉眉在四合院的依靠，小小心靈滿滿需要的依靠。

童年四合院中眉眉還有著對另外一位奇怪人物的記憶，這個人讓她恐懼、彷徨，甚至有點不知所措。她有著特別奇怪的名字，叫姑爸，是姑又是爸，兩性的合體，留男人的發型，穿男人的衣服，腳上還包著不合適的男人的皮鞋，并且行為相當怪異，對待剛入住四合院的眉眉便是如此。這讓本就缺乏安全感的蘇眉又多了一份忐忑不安，今后眉眉的所見所聞證明確實如此。

姑爸年輕時的特殊經歷使她排斥著女性，獨屬于她的“玫瑰之門”緊緊關閉。她認為“世上沾女字邊的東西都是一種不清潔和不高雅”，所以她整天與一只“男”貓大黃生活在一起，似乎把所有的感情都寄予在這只“男”貓身上，姑爸最后悲慘結局也是因為大黃的肢解。眉眉看到了這一切，看到了這一切文革高壓下人們的種種變態行為，她更目睹了文革時期“正面”人物羅大媽一家對于姑爸的摧殘，最后姑爸隨大黃一同死去。也許在姑爸看來，兩個靈魂結合便不再孤單，這亦是人性，人總需要情感的寄托，在某一處受傷必定會將情感轉移到別的地方，或許是另一個人，或許是某一件物品。鐵凝似乎對“姑爸”這一人物形象描寫得過于殘酷，但是不這么寫就不能擊碎人們之久的夢幻。玫瑰門可以看作是女性的象征，女性似乎沒有掌管自家大門的權力，即使姑爸緊閉大門，也難逃命運的安排。

二、人性的解讀——《大浴女》中尹小跳形象分析

隨著生活閱歷的增加，鐵凝對社會的觀察是敏銳的，對人性的審視亦是獨特的，《大浴女》中的尹小跳形象對人性進行了一次完整的解讀。

《大浴女》這部小說的題目與19世紀法國后期印象派畫家塞尚的一幅油畫同名，鐵凝從這幅自然而純美的畫中讀到的是什么，應該是期盼人性回歸本真的宗教情懷。

《大浴女》描述了尹小跳的心路歷程。兒時的尹小跳痛恨母親的背叛，更痛恨母親與唐醫生犯下的錯誤——尹小荃，所以，她眼睜睜地看著尹小荃在世界上消失而沒有制止。幼年時犯下的“罪行”使得尹小跳一生都經受著這種“罪惡意識”的折磨。“人的一生一世能夠留在記憶里的東西太少了，宏大的都是容易遺忘的，瑣碎的卻往往揮之不去，就比如一個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另一個人手上用過的那么一點點力。”尹小跳永遠記住了那次冰冷的牽手并開始了一生的懺悔，這似乎印證了基督教的原罪說。妹妹尹小荃的死在尹小跳的心中種了根，構成了類似原罪的成分，所以，在她今后的生活中，不管是成功還是遇到挫折，當她面對精神煩惱與折磨的時候都是這種原始的罪孽感被重新激發，給她警示。

分析尹小跳的整個心路歷程，不得不剖析她與母親章嫵的關系。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章嫵的審視是相當冷峻與無情的，文中還這樣說：“并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夠釋放出母親的光輝，盡管世上的孩子都渴望著被這光輝照耀。”可以理解作為一個孩子心底生出的那份怨恨，她對尹小荃的冷峻排斥態度并不能簡單地歸結為道德與不道德，對尹小荃的厭惡其實是對母親章嫵不光彩行為的控訴。母親章嫵與父親尹亦尋到達葦河農場，在城市過慣了安逸生活的章嫵討厭農場的艱辛，她極力排斥并逃避著農場，貪圖著美食并充滿對性的渴望，用與唐醫生發生不正當關系來得到特殊的照顧，堂而皇之的留在城里，完全不顧丈夫在農場的辛苦生活，享受著自己與唐醫生的私生活。

如果說章嫵的不負責任與貪圖享樂使得小跳對母親沒有喜愛，那么尹小荃的出現再一次加深了小跳對母親的憎惡。“尹小荃的出生時章嫵對他們全家的一次最嚴重的戲弄”，她要報復這一對虛偽的男女，小跳開始虐待尹小荃，直到尹小荃徹底消失。本以為這死對尹小跳來說是一種解脫，但是天性良知使尹小跳從報復的欲望中醒悟過來，那“仙草一樣的生命”生命的“不可侵犯的神性”是尹小跳的良知備受煎熬。此后尹小跳的人生一直在贖罪的心情下度過，她認為這是一種抵消，是對之前罪過的抵消，以至于面對尹小帆對她的種種刁難她都甘愿接受，哪怕是她最愛的陳在，小跳都忍痛放棄，讓他回到前妻的身邊，獨自承擔失去愛人的苦澀果實。

這一切的痛苦、磨難都在慢慢洗滌著尹小跳最初的“罪行”，深深的懺悔與反省之后，尹小跳的心靈得到了凈化，恢復了純凈的狀態。最后，尹小跳告別了罪惡，通向內心深處的花園，完成了人性的凈化。《大浴女》從女性角度探討人性的真諦，透過混亂復雜的生活現象拷問了罪惡的靈魂，反思人性之惡后，通過認真反省、懺悔，將罪惡洗凈，都會到達人性之善那一端。

鐵凝作品中的兒童形象是塑造的非常成功的一類人物，從兒童視角審視世態萬千，揭露人性善與惡，感性的愛中不乏理性的批判，但對于女性卻始終保持著柔軟的情感，即使在揭露她們的種種“罪行”時，最后也多半以原諒凈化心靈收場。我們在體會著這些天真純凈口吻敘述的同時，也同樣感受著對自身心靈的拷問，通過感悟與反省，完成蛻變，升華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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