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心統攝下的結構與人物

摘 要：敘事作品中，作者基于表達主題的要求，常常對文本的結構及人物活動采取積極的規劃與統攝。本文以契訶夫短篇小說《太太》為闡釋對象，旨在發掘敘事文本中人物意識展開與敘事結構關系，以及作家意識在人物塑造中的展現這兩個問題。

關鍵詞：結構轉換；人物塑造；作者意識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4-0042-02

文學大師契訶夫為我們留下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在他獨具特色的敘事中展現了俄國社會千姿百態的圖景。“小人物”系列和多重敘事風格都表現了契訶夫的創作特色和駕馭文字的深厚功力。《太太》是契訶夫一部短篇作品，情節結構很簡單，主題明晰。它講的是家庭生活中的故事，反映了當時社會中的丑惡現象和一類人的平庸生活與骯臟嘴臉。這篇小說藝術性有限，或許不能作為契訶夫創作的代表。不過，在作品的簡要敘事中，我們也可以發掘敘事文本創作中的一些普遍問題。

一、意識交流與結構轉換的對位

《太太》的主要情節是：丈夫尼古拉·葉甫格拉菲奇深夜獨自在家，百無聊賴中尋找一份弟弟發來的電報，卻無意中發現了妻子奧爾迦·德米特利耶芙娜收到的一封“情書”。尼古拉開始回憶與妻子的生活場景，搜集各種蛛絲馬跡，并認定奧爾迦不是個忠誠的妻子。整個故事的背景是通過尼古拉在回憶中的意識，從一個全知視角的敘述者口中得到的。文本的后半部分是對奧爾迦的直接描寫。奧爾迦毫不諱言自己對婚姻的背叛，并要求丈夫為她辦理護照，以便到情人身邊去，但是她又為了自私的目的堅決拒絕離婚。最后，故事在尼古拉的憤怒與痛苦中結束，而生活卻在平庸和無奈中繼續下去。

敘事文本講述事件中相互矛盾的兩股勢力之間的磨合與妥協，他們相互斗爭，打破一種平衡而建立一種新的平衡。兩股勢力或許可以歸結為問題解決的尋求者和相對地給出解決方式的人——解決者。體現在這篇小說中，尼古拉是發現問題并尋求解決答案的人，而問題的回應者奧爾迦則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人物。尼古拉的意識是尋求和審問式的，而奧爾迦的功能在于回答這種審問并給出解決辦法。尼古拉的思想意識大體分為幾個結構，最初是深夜獨處的空虛，當發現奧爾迦的電報后，他的立刻產生了懷疑和嫉妒的意識。其中電報是一個具有情節突轉功能的符號。尼古拉的一系列追問也隨即開始，“這個米謝爾是誰？為什么從蒙特卡洛打電報來？為什么打給我的岳母？”，故事在此基礎上發展下去。尼古拉的意識轉變為憤怒，而在考慮到自己身患重病的時候，他又產生了放棄婚姻，成全奧爾迦的想法。尼古拉產生這種高尚思想后，作者安排奧爾迦出場了，而真正的對立者之間的意識交流開始了。

奧爾迦進門后喋喋不休的是自己丟失的十五個盧布。這里我們看到了奧爾迦意識中的第一個符號：錢。尼古拉的意識保持在剛剛發生的事件上，在他已經形成的想法上。奧爾迦的歇斯底里與不配合使交流不能正常進行。這也反映出人際交往中思想的不能溝通，人們往往各說各話，答非所問，充斥著毫無意義的喧嘩與騷動。這時我們又需要一個功能符號來結束這種并行意識的分離，尼古拉應許補償奧爾迦二十五個盧布。同時二十五個盧布作為有轉換功能的符號又為篇末奧爾迦所要這筆錢埋下了伏筆。接下來，矛盾雙方的意識終于集中到電報的問題上。從電報開始，意識又有了新的變化。電報本身也是一個開啟意識交流和情節進一步展開的節點。面對丈夫的質問，奧爾迦開始了欺騙。欺瞞不過就索性承認自己的出軌行為，進而向丈夫索要護照以便到情人身邊去。接著雙方的意識圍繞護照達成了一致。尼古拉的氣氛被抑制，答應為奧爾迦辦護照。奧爾迦在欺騙，承認和索要的過程中還夾雜著敵意與懷疑。她不能相信尼古拉可以無條件滿足她的非分想法，丈夫一定是別有用心的。而事實上，誠如奧爾迦所想，尼古拉是想徹底解除和她的關系。護照使人物雙方達成共識，也引申出新的追問，開啟新的情節：今后二人何去何從？最終，意識的交匯點定位在婚姻關系上，奧爾迦極力反對尼古拉的離婚提議，并直言不諱地闡述了自己拒絕的理由。在關于婚姻的問題上，兩人開始了集中討論，之后二者思想又分道揚鑣，最終再也不能在這一話題上統一起來，也表現出問題的持續，矛盾的不可調和。婚姻是人物意識的最后交匯點，同時在文本結構上終結了二者的對話，情節和場景隨之發生改變。

從尼古拉和奧爾迦開始了意識間的交流，我們可以找出以上的幾個意識交流點：盧布、電報、護照、婚姻。這些交匯點貫穿于二人談話內容，又同時共存于二人各自的意識流動序列之中，是把握事件的關鍵點。從敘事文本的結構角度，它們同時是情節展開的節點。這體現了文本中人物的意識交流與敘事的結構之間的一種對位與重合。從另一角度我們還可以進一步分析這些具有功能意義的節點，探究其作為符號的隱含意義，進入社會文化體系中探究小說的主題和社會意義。

二、作者思想主導下的人物形象塑造

《太太》的敘事采用第三人稱全知全能的視角完全統攝作品結構。作者的意識通過敘述者展現出來，而又將敘述者的敘述與人物思想意識相融合。在閱讀中，我們不難發現，敘事者的聲音是和主人公尼古拉的意識混同的，在對尼古拉心里的描繪中，我們可以把這些大篇幅的敘事看作尼古拉的自述的心靈獨白。因此，作者通過敘事者的話語，很自然地站到了尼古拉的角度上來分析問題，來看待這個社會，看待奧爾迦。又隨著尼古拉和奧爾迦的矛盾，將視角定位在奧爾迦的對立面上。在故事框架開始構建時，作者為了表達主題的需要，通過這一手段為情節的安排和人物形象做了定位，意在批判一種丑惡的社會現象。當然，尼古拉只是作為作者敘事文本中的一個人物，他與作者本身自然是存在很大差異的，所以并非要將其意識等同于作者意識。只是從客觀上來講，這種敘事角度會自然形成人物形象塑造中的傾向性。

從文本中，我們看到尼古拉的行動和他每一個細微的心理變化，他的回憶和意識流變。這讓讀者感受到他是個活生生的人物而易于對其產生認同感。相比尼古拉，奧爾迦就成了一個具有典型性格的扁形人物。涉及奧爾迦的全部敘述都是與表達小說主題相關的，也與作者的思想意識乃至評論態度密切聯系，人物是作者的人物而非自在的人物。奧爾迦的語言描寫不多，但幾乎每一處都是帶著功利色彩的。她一出場就開始歇斯底里，為自己丟失的錢財憤憤不平，將這個女人描繪得貪財、庸俗、斤斤計較。在接下來的對話中，奧爾迦的語言更是箭無虛發，逐漸暴露出她矯情、虛偽、無恥、自私……是典型的妖婦形象，傳統女性觀念中的優秀品質都與她毫不相干。對于奧爾迦的心理描寫在敘述中被規避了，以至于在奧爾迦坦承自己感情時只是用敘述者的口吻提了一句。對奧爾迦的心理描繪只集中表現她拒絕離婚的理由闡述上。但從這種話語中卻可以看到作者主觀態度的流露，帶有著揭露社會現實的功利性質，而并非從完成人物藝術形象的角度出發。這是一種典型的藝術創作中的席勒式。

從其他涉及奧爾迦的符號中，我們也會發現奧爾迦被極度抽象為一個典型象征物了。奧爾迦的形象不僅體現在對其行動和描寫中，還體現于敘述者對尼古拉回憶的敘述中。在這部分敘述中，涉及奧爾迦形象的許多符號又不斷疊加，構成奧爾迦的典型性格。如：花邊、小腳、糖果盒、香氣濃郁的鈴蘭和風信子、妓女式的裝飾……甚至敘述中就直接對奧爾迦的性格特征下了定義：“發癔癥、尖叫、責難、威脅、老臉皮的和負心的謊話”，“渺小的、虛偽的、庸俗的、淺薄的”……凡此種種，都為我們塑造出來一個性格極度抽象而典型的奧爾迦，可以說奧爾迦本身即是一種符號意義的代表了。在以上意圖鮮明的描寫中，不難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男權意識和男性話語。這種表達在確立文本意義的同時也嚴重扼殺了人物的生命力和真實性。

當然，契訶夫作為一代文學巨匠其作品的價值和貢獻是不容置疑的，特定的作品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出現也是具有當時的進步意義的。本文只是借《太太》的小說文本來闡述小說創作中的一些問題和規律，在小說中我們依然可以感受到作者純熟辛辣的筆墨帶給我們強烈的心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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