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趙五娘是高明在《琵琶記》中描寫的完美女性。但從深層意義上看,她完全符合男性的審美理想,是男權主導中心下的天使。趙五娘嚴格遵守一整套禮、法、倫理,不僅在身體行動上被強制性的律令所限定框設,而且主動將這種規范禁忌的價值取向內化為自己的行為準則、思想觀念,最終只能成為缺乏個人意識的不完整的人。
關鍵詞:趙五娘 天使 孝道 規訓與監視 不完整人
作者簡介:江惺俊(1983—),男,萍鄉人,萍鄉高等專科學校,助教,研究方向: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4-0058-01
《琵琶記》是高明的代表作,并被譽為南曲中興之祖,其中塑造的蔡伯喈、趙五娘等人物給人印象深刻,特別是“有貞有烈”“全忠全孝”的趙五娘歷來受人稱頌,她已成為中國傳統婦女的完美化身。
然而趙五娘只是符合男權主導社會的女性,是異化的女性,而不是真正的現實的女性。在禮教規避的等級封建社會,男性持占話語權力,他們毫不費力地在各個領域特別是文化領域中擁有文化符號體系的操縱權、話語理論的創造權和語言意義的解釋權。而女性處在被忽略、被排擠的邊緣地位。男性筆下的女性必然會被賦予個人色彩和當時社會意識形態的理想要求色彩。
天使形象
當代美國著名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學者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古芭認為在男性主導的文本中,女性形象有兩種表現形式:天使和妖婦。在中國,天使是西施、貂蟬、楊玉環之類。趙五娘也是天使,只不過這完全是在男權社會中男性心中理想型女性形象的一種寄托、一種期望和一種志得意滿。
首先,趙五娘的外表姿容美麗。趙五娘的外貌符合男性社會的天使形象要求。而且“女為悅己者容”,女子的美貌有了男性的在場與認同。其次,趙五娘不是花瓶,她很有才華,她自身的才能得到了男權中心文化的承認與認可,從表層往更進一層,多維度地展現了趙五娘的天使形象。
孝的規訓與他人的監視
高明筆下的趙五娘不僅在行為上恪守“孝”的規范,而且“孝”之觀念已深深烙印在她內心,變成她行動和思想的最高綱領。
"趙五娘沒有在精神上完全解脫與覺醒,沒有徹底地精神獨立。起初她不愿意蔡伯喈上京求取功名,她只希望過平淡的小日子。高明用了幾出戲連續寫趙五娘的閨怨之情,但更大的“孝”的倫理觀念壓過了個人情感。趙五娘并不是因情生恨、因情生怨、因情生思的少婦,而是自覺地扛起道德律令的旗幟,表明自己并非貪戀夫妻感情,只是希望與夫共侍公婆。趙五娘有愛情意識,可集體意識總是要推倒、否定和淹沒這種不被禮教接受、甚至斥為“淫亂”的東西。
趙五娘在家竭力盡婦道、更為夫行孝,監督者有她的公公婆婆、張廣才、鬼神。當公婆為饑荒兒子不在身邊、沒人照顧而吵架時,趙五娘以通情達理之言化解公婆矛盾,這是語言上“孝”之體現。公婆既是她勸慰的對象,有時她行孝的證明與監督。
之后連年的災荒,家里的生計困難,趙五娘領到的救濟糧被里正搶走。她寧愿“脫了奴衣裳”,犧牲個人,來換糧為公婆性命著想;交換不成,她絕望到欲投井,可又念公婆無人照顧打消了念頭。這里其實是制造了一個孝的沖突,“孝”既是她行為的指導者,也是其行為的阻止者。
特別是到了山窮水盡,只能吃糟糠的地步,趙五娘除了在生理上受摧殘,還要被公婆誤會,心理上也是傷痕累累、千瘡百孔。她婆婆死去,她公公做她行孝的監督者;她公公生病死亡,張廣才做她施孝的監視者;她剪發送親、羅裙包土、十爪筑墳更是由鬼神作證。這其實是主流思想在作積極肯定——肯定這種以犧牲個人生存權利來成全“孝”的表現。
"最后,趙五娘所謂受神明指示,也是暗示她的事跡需要眾人知曉,需要最高統治者、也是最高道德準則的代表者的褒獎才具有其真正的價值與意義。趙五娘這位“有貞有烈”的孝婦,獲得了最高合法權,因為最高階級為她立了一塊“貞節牌坊”。
但是,在一系列的話語主導權力者(即男性)的證明甚至是監視下,趙五娘不僅為自己、更為蔡伯喈完成了“孝”的全部內涵,而且將“孝”的倫理觀念內化為自己的道德律令,時時遵奉,自己成為自己行孝的監督者。
趙五娘的“孝”,不但在由他人監視的情況下完成,在沒有別人在場時,她自己成為自己道德規范的監督者。一是她的節烈思想。二是一些小細節,如她不會彈《也四兒》《八俏手》之類的曲兒,“只會彈些行孝曲兒”,這是正統道德、歸禮之表現,她不愿意易服;她要畫公婆的畫像,也是為了不能親自到墳前上香跪拜的原因,畫是她行孝的規范。而這些外物對她的束縛,實際是她自己對自己的約束。趙五娘甚至完全壓抑個人情感、需求,這其實超越了對生活本身的關注而成為理念的表達,成為一種道德誘勸。
不完整的人
看似完滿的過程,完美的結局,而“全忠全孝”“有貞有烈”的趙五娘,表現的實質是女性只能通過男性來彰顯自己。男性形象神、君、父、夫的一體化,使得一切女性只能在這個超越的神圣性面前,確立自己順從的精神性別身份和角色定位:子民、女兒、妻子。蔡公公一句話無意中透露了溫情脈脈中殘酷的禮教等級制度,“我欲待報你的深恩,待來生我做你的媳婦。”這表明公公媳婦地位的懸殊,更深層次地說明男人與女人的非對等性。
趙五娘并不是一個真正完整的人。她把自身、個體依附于丈夫身上。她總是一個弱者,沒有獨立意志的比附者、等待者、受虐者。趙五娘在絕境中不是沒有反抗,像走投無路時想投井自殺,吃糟糠難吞咽時對丈夫進行控訴。與其說作者要表現趙五娘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萌芽狀態,不如說是高明的策略,只是為了激化矛盾,在趙五娘欲批判禮教、偏離正統的開始就給她猛烈的一鞭,讓她銘記教訓,重新回到男性中心文化權威的限定下。 "
趙五娘是中國千千萬萬傳統女性的縮影。她們都隸屬于男性,要擺脫非常困難。最重要的是她們必須是完整的人,有完全的自我思想意識,可要達到這一步不容易,因為男性控制著一切權力。趙五娘只不過是高明所代表的男權社會所希冀的審美理想人物而已,真正的斗爭在現實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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