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說張寶章先生的血液里流的都是文化和歷史那有些夸張,但他用手中的那支筆勾勒出了歷史興衰的真相卻是不爭的事實。
北京海淀在商末西周時,隸屬于薊。隨著朝代的更迭和建制的變更,遼、金、元、明、清五代,海淀遂成為畿輔之地。千百年來,歷代帝王貴胄、達官顯貴、文人墨客都鐘情于此。尤其是清朝,在這里修建了大規(guī)模的園林建筑,其中包括著名的以“三山五園”(暢春園、圓明園、香山靜宜園、玉泉山靜明園、萬壽山清漪園即頤和園)為中心的皇家園林、皇家御園、私家園林以及寺廟園林。
然歷史不斷地演進,京西園林也歷經盛衰,時至今日,或閑置損毀、或名稱更迭、或咸遭涂炭……即使是保留到今日的僅剩下的部分園林,除了三山五園外,其他的園林我們知之甚少,有些甚至未曾聽過,更不用說以訛傳訛、移花接木了。
張寶章先生數十年傾心于京西古典園林的研究,翻閱大量史料,并多次實地考證,終將京西古典園林真貌呈現于人。《京西名園》系列叢書的出版,便是最好的佐證。
詩詞圍城 書海尋寶
張寶章先生,79歲,原海淀區(qū)政協(xié)主席、北京史地民俗學會副會長、北京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理事。先生自1958年來到海淀起,就一直從事宣傳、文教和政協(xié)工作。數十年來,先生一邊從事行政工作,一邊對京西歷史文化傾注了持續(xù)不斷的關注。為了能還原京西園林的歷史真貌,先生花費十幾年時間閱讀了大量清代官方和其他重要文獻,如清實錄、起居注、大清會典事例、奏折以及清史稿等。此外,還重點研究了清代出版的相關詩文著作,特別是園主人撰寫的材料,海淀區(qū)文聯主席衛(wèi)漢青告訴記者,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張寶章先生編撰的京西文史著作有幾十本之多!開辟了京西園林研究的新途徑。
自2006年起,張寶章先生前后出版了《京西名園》和《京西名園記盛》兩部書,通過對京西園林的沿革變遷的研究,描述出了海淀區(qū)歷史發(fā)展的一個橫斷面。
2011年8月,記者聞訊先生又發(fā)新書《京西名園尋蹤》,為能與先生謀面,記者趕到了先生新書出版座談會現場。
這三本書籍的問世,也許并不會引起常人的關注。但實際的境況是:一邊是一堆零碎散亂的歷史塵埃,一邊是一位耄耋之年的退休老干部。最為可貴的是,《京西名園尋蹤》繼前兩本書后,又納入了數十個京西重要園林,其中有對一些不準確說法的辨析糾正,有對塵封已久的一些園林挖掘考證,還有對一些前人從未研究過的園林的探索考證。
先生說:“京西的園子中有很多被人忽視,從未有人去做系統(tǒng)的研究,而這些園子又非常重要。比如說交輝園,這個園子是什么樣的,它的傳承關系如何,根本找不到成熟的資料。在研究這個園子的時候,我首先找園主人的詩文集,找到以后發(fā)現果真有記載。交輝園是怡親王允祥的園子,后來他的兒子弘曉繼承親王。弘曉有一本文集和一本詩集,那里面有幾篇文章是寫這個園子的。根據這些詩文,你就知道園子里面有什么東西。比方說園子里面有一個亭子,叫流杯亭。弘曉寫了一篇《流杯亭記》,其文道:‘流杯亭者,王考仿曲水之宴而為之也。……每春夏之交,風日清朗,公余偶于此與諸文士觴詠賦詩,歲不過一二焉。’這段文字就寫明了流杯亭的建造初衷是允祥為在上已日邀友人修禊,仿古人曲水流觴飲酒賦詩。后來,流杯亭又被地震震歪了,又重新修葺,這些在文章中都有描寫。”
類似于交輝園這樣的園林,張寶章先生都是在書海里面挖掘出來的資料,再根據資料進行實地考察得出的結果,有理有據,有事有典,甚為寶貴。在先生的這篇文章問世后,法國的一位研究圓明園的華人,從法國回來后還特意要去先生家拜訪,欲求這篇文章。清華大學圓明園協(xié)會副會長、清華大學教授郭太恒,聽說這篇文章后,也激動不已,特地向先生求此文。
《京西名園尋蹤》還破解了“好山園”之謎,推斷出禮王園的真實建立年代,等等。標新立異,見解獨到。正如曹雪芹紀念館的范志斌先生說的:要談中國的古典園林,就不能不提到三山五園;要談三山五園,就不能不說到張寶章先生。
融人入史 生靈鮮活
在拿到書后,我本想粗讀一遍,了解概況。而讀著讀著,卻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書中。這本書,在園林的考究中介入了大量人的活動,皇室內外、王公大臣、建筑工匠等等,尤其是結合園林講述了園主人的許多傳奇故事,活靈活現,十分精彩,頗具文學價值。
如先生寫曹雪芹香山故居,就通過曹家的仕途曲折和幾次搬遷,講述了曹雪芹家室的興衰歷程。還通過對曹雪芹故居及當時社會歷史環(huán)境的描寫,讓我們了解了《紅樓夢》,知道了《紅樓夢》中大觀園的重要原型之一就是圓明園。曹雪芹還將故居所在地香山一帶的寺名搬進《紅樓夢》,靜明園的天齊廟、水月庵,成府的剛丙廟,四王府和萬泉莊的三教庵等,不勝枚舉。
書中還介紹了曹雪琴在創(chuàng)作《紅樓夢》時流露出了極其濃重的反皇權思想,對封建社會和皇權進行大膽披露。乾隆帝大規(guī)模修建西郊園林,六次南巡,耗費國庫無數銀兩,被虐稱為“散財童子”。曹雪芹還借黛玉之口表達出了自己的心聲。如第十六回中林黛玉接受賈寶玉轉贈給她的“圣上”賜給北靜王的“蕶苓香串”,還直罵“什么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這東西!”點明了“圣上”是臭男人!有時簡直是對乾隆皇帝指名道姓地表示輕蔑。第四十六回鴛鴦拒絕做人侍妾,向賈母等人哭訴:“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里,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好一個“寶皇帝”!原來弘歷登極前,被奉為和碩寶親王,當了皇帝不就是“寶”皇帝嗎?曹雪芹在這里一點都不避諱,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巧妙的藝術表現才能!
在曹雪芹之外,書中還介紹了主持編纂我國最大類書《古今圖書集成》的陳夢雷、建筑世家樣式雷、著名詞人納蘭性德、清代第一女詞人顧太清等,篇篇精彩。
這樣一本三百余頁的書籍,縱向地反映出了清代在京西大規(guī)模建設園林對海淀的建設所產生的深遠影響。于今日,這些園林建筑也為海淀風景旅游奠定了空間基礎和物質基礎,還吸引了眾多教育家紛至沓來,在此選擇校址(如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使海淀成為全國高等院校最為集中的地區(qū)。人才的集中,當然也為后來的科技領先奠定了基礎。
《京西名園》系列叢書不僅是對京西園林的解讀,更是一部海淀的發(fā)展史。當然,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艱辛,我們無法得知。先生只是笑呵呵地說:“我不但不累,反而很快樂!”
當然,海淀區(qū)也好,北京也好,乃至全中國、全世界,都有很多歷史和文化的盲點。而“現在的高等院校學生或者教授等專門做研究的,不一定會下這個苦功夫去鉆研,他們得不償失。在我來說,發(fā)現一首詩,就高興好幾天。”張寶章先生說。
這樣的一位老人,對歷史文化如此情有獨鐘。如果說他的血液里流的都是文化和歷史那有些夸張,但他用手中的那支筆勾勒出了歷史興衰的真相卻是不爭的事實。先生說,只要身體許可,他還會繼續(xù)挖掘。但要寫就寫新材料,一般重復別人或者歸納別人的材料他是不會寫的。這樣的工作還有余地,還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