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夫妻”與“夫妻兩個”

摘 要：“兩夫妻”在添加量詞“個”后需要改變語序變成“夫妻兩個”。它的成因是因為“個”只與“夫妻”集合內的共性單位“人”搭配。導致“夫妻”強制性移位。當“個”沒有語音形式時，“夫妻”與“個”合并為其提供語音支持，生成“兩夫妻”；當“個”獲得語音形式時，“夫妻”只能在#P的修飾語位置著陸，生成“夫妻兩個”。

關鍵詞：兩夫妻 個 外骨架模型

現代漢語中的“數詞+名詞”結構表非序數義時，往往可以在不改變語序的情況下，在數詞和名詞中間添加量詞構成“數量名”結構。如“九人”和“一學生”可添加量詞分別構成“九個人”和“一名學生”。大多數的“數名”結構都可以加上量詞直接構成“數量名”結構。但有一類“數名”結構（在不改變意義的情況下）不能直接添加量詞，如果添加量詞則必須改變語序。如：

兩夫妻→*兩個夫妻→夫妻兩個

兩祖孫→*兩個祖孫→祖孫兩個

這類現象已有多位學者發現過。如張素寧（2006：26）在《兩+N結構的多角度考察》一文中將這類結構定義為“強制性較強的數名結構”。楊小英在《數名結構的多角度考察》中也提及過這類現象。他們對此現象進行了客觀的描述。但對于數名結構中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異類、為什么“兩夫妻”類結構加量詞“個”后必須改變語序成為“夫妻兩個”等問題學界還未有人進行過探討。本文嘗試借用現代語言學的一些理論對此問題作出一個初步的分析。

一、“兩夫妻”類結構的特點

（一）名詞的特點

“兩夫妻”類結構中的名詞必須是表示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可逆或對立關系的。如“夫妻”中“夫”與“妻”之間，“夫”是“妻”之“夫”，“妻”是“夫”之“妻”。這類名詞，漢語中還有“祖孫”“父子”“師徒”“母女”“夫婦”“母子”等。

漢語中表示人物之間可逆或對立關系的名詞還有一類，如“兄弟”“姐妹”等。這類名詞在漢語的發展中出現了偏義現象。如“兄弟”可指“哥們兒”。這時在意念上兄弟集合中只存在一類成員（人）。所以可以與“個”搭配，組合成“一個兄弟”“三個兄弟”等。“夫妻”和“父子”一類名詞與此不同，它們沒有產生偏義現象，它們每個名詞構成的集合內部包含兩類不同的成員。如“夫妻”包括“夫”和“妻”兩類，“父子”包括“父”和“子”兩類。

“夫妻”類名詞都能形成一個個抽象關系的集合。如“祖孫”形成一個祖孫關系的集合。“師徒”形成一個師徒關系的集合。每個集合內部同時還具有可離散性。可離散為一個個的成員。概括來說這類名詞表示人與人之間的種種可逆關系集合，并且集合內部具有可離散性①。

（二）數詞的特點

“兩夫妻”類結構中的數詞表示的不是由名詞構成的集合的數量，而是集合內部成員的總數量。如“兩夫妻”中的“兩”表示“夫妻”集合內的成員總數是二。

“兩夫妻”類結構中的數詞不限于“兩”。可以是“三、四”等大于“兩”的數，但數詞必須和名詞表示的集合內的成員數量一致。如“夫妻”集合中只能有兩個成員，所以只能使用“兩”。“父子”中的“子”數量上不限于一，所以數詞可以是大于“二”的數。如“三父子”。

二、本文采用的理論

Borer（2005）采用了將功能、形式分開的原則對名詞短語提出了全新的分析方案。她稱之為“外骨架模型”（exo-skeletal model）。其分析模式可圖示如下：

Fmax表示一個功能結構，其中XP為指定語，指定語可以在一定條件下缺省。結構中心由一個“操作詞-變項”對偶組成，分別為R（F）和（e）F。（e）F是功能結構F的功能中心（head）。它的值是開放的，由R（F）向其賦值，決定開放值的值域。上標2表示它們之間的值域指派關系。在此模型中，值域指派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直接指派，如通過獨立功能成分（具有語音形式的一些功能成分，如英語中的“the”等）或抽象功能特征（沒有語音形式的一些功能成分，如英語中的（pst）等）來指派。獨立功能成分指派值域不會導致成分的移位，而抽象特征指派值域會導致詞匯成分的移位以獲得語音支持。另一種是間接值域指派，因與本文無關，這里不作介紹。

對于數量結構，borer（2005）認為詞庫中的名詞在與計數系統發生關系之前必須被分離成可計數的單位。這種“分離”功能在不同的語言中可能由不同的語言形式來完成。如在英語中是由復數標記、不定冠詞等來完成的，在漢語中則表現為量詞。在表數量的名詞短語中存在三個功能成分：（e）DIV、（e）#、（e）d。（e）DIV的功能是把從詞庫中進入句法的名詞分離成可計數的單位（dividing function），它是量詞短語（classifier phrase）的功能中心；（e）#的功能是對分離后的單位進行計數（counting function），它是數量短語（quantity phrase）的功能中心；（e）d的功能是提供指稱標引（referential function），它是限定詞短語（determiner phrase）的功能中心。這些功能成分具有跨語言的一致性。數量短語（quantity phrase）和量詞短語（classifier phrase）在具體的結構中可以缺失，如果數量短語（quantity phrase）缺失，整個結構取非數量義，如果量詞短語（classifier phrase）缺失，結構中名詞取物質名詞（mass noun）解讀。以漢語中的數量名結構“三個人”為例，其分析可圖示如下（Borer，2005：96）：

此圖表示“人”生成于N位投射為Nmax即NP，（e）DIV對其行使切分功能，然后“個”與其合并并對（e）DIV進行值域指派形成CLmax。而后與（e）#合并，“三”對（e）#進行賦值形成#P。這時就形成一個數量名短語。如果這個數量名短語充當論元，則會與（e）d合并，如果D位為空，沒有成分向（e）d指派值域，數量名結構就是無定名詞短語。這時（e）d的值域需要通過語境或上級語法結構等來進行值域指派。在此理論模型下，可以清晰地觀察數量名短語的內部構造和生成過程，這正是本文采用此理論的原因。

三、是否存在量詞省略

在現代漢語中，“夫妻”可用量詞“對”。如“一對夫妻”“兩對夫妻”等。“祖孫”“姐妹”“師徒”等詞也可與相應的集合量詞搭配。如果在“兩夫妻”“兩爺孫”中間加入“對”等集合量詞，意義就會發生明顯變化。所以在這類結構中，即使是省略量詞，也不可能是省略集合量詞。那么，這類結構中的數詞和名詞之間是不是就不存在量詞呢？如果不存在量詞，按照Borer（2005）的分析，在一個名詞短語中如果缺失CLmax層，則名詞短語中的名詞取物質解讀，即應為物質名詞。但這里的一些表達很明顯不應取物質解讀。“兩夫妻”的“兩”指的是“夫妻”集合內的個體成員是“二”。“兩祖孫”的“兩”指的是“祖孫”集合內的個體成員總數是“二”。很明顯，這里的數詞指的是名詞表示的集合內個體成員的數量。所以，這里不宜將其中的名詞分析為物質名詞。再者，這些名詞盡管不能在“兩夫妻”類結構中加量詞，但它們可以與一些含復數義的量詞搭配。如上面說到的“兩對夫妻”等。如果分析為物質名詞，明顯會導致邏輯推理上的不一致。既然不應該分析為缺失CLmax層，那么也就是說（e）DIV已賦值。賦值成分必須相當于非集合量詞的功能。會不會是相當于個體量詞的成分呢？事實是這樣的。這類結構中的數詞與量詞之間暗含一個與“夫妻”中的個體搭配的量詞“個”。“個”的暗含可從同義式之間的轉換得到證明。如：

兩夫妻→夫妻兩個（人）

兩祖孫→祖孫兩個（人）

三父子→父子三個（人）

從上面對“兩夫妻”類結構的特點分析中還可知，“兩”指的是“夫妻”中包含的個體的數量，這也就是說“兩”的計數是基于“夫妻”中的個體“人”來進行的。這樣，我們可以說在“兩”和“夫妻”之間存在著沒有語音形式的“個”和“人”。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這兩種不同的語言形式可以作如下解釋。

四、“兩夫妻”的結構

從上面的分析中可知，“兩夫妻”中存在著沒有語音形式的“個”和“人”。當“夫妻”生成于N位投射為NP時，卻以“夫妻”中的個體成員“人”為計數單位進行計數。這也就是說，沒有語音形式的“人”也投射于NP，這樣，“人”與“夫妻”同時占據一個句法位置，并且它們之間不存在組合關系。空語音形式的“個”只選擇“人”，而不選擇“夫妻”。這時，“夫妻”只能被移走（先復制后刪除）。而空語音形式的“個”因為缺少語音支持，會導致存在語音形式的中心名詞移位。“夫妻”是需要強制性移走的成分正好符合這個要求，它就順勢先被復制到“個”位并與其合并，原位的“夫妻”被刪除。隨后空語音形式的“人”因找不著合適的語音支持者而被刪除。這時生成的結構正好就是“兩夫妻”。此過程可圖示如下：

五、“夫妻兩個”的結構

我們往“兩夫妻”中間添加“個”，結構就需要改變語序變成“夫妻兩個”。添加“個”的過程，其實就是將空語音形式的“個”賦予語音形式。一旦“個”被賦予了語音形式，它就不再需要語音支持，這時需要強制性移位的“夫妻”就不可能在“個”的位置著陸（land）與其合并（merge）了。它需要尋找新的著陸點（landing pl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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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夫妻”的著陸點應該在哪里呢？不能位于NP位置。“個”和“兩”的位置都已被賦予，所以也不能著陸。此時，只有D位還是空的。能否在D位著陸呢？如果在D位著陸，確實生成的是“夫妻兩個”。但D位的成分需要向（e）d賦值，賦值后整個結構應該是有定的。單獨地說“夫妻兩個”很難說是有定的。有定的表達，我們往往會說“這夫妻兩個”“那夫妻兩個”或“他們夫妻兩個”。所以一旦在D位著陸，則“這”“那”“他們”等限定詞就無法生成于D位。這樣會導致符合語法的結構無法生成。所以D位不能作其著陸點。

按照Borer（2005）的分析，中心成分還可能存在修飾成分。如“個”與（e）DIV一起構成中心，這個中心還可以存在修飾成分，即構成[Spec，head]位。如我們可以說“一大張紙”“一小張紙”等，其中的“大”“小”都位于CLmax中心的修飾成分位置。如下圖：

這樣的話，“夫妻”只有兩個位置可供選擇。一個是CLmax功能中心的修飾成分位置，一個是#P中心的修飾語位置。如果位于CLmax功能中心的修飾成分位置，則應該生成“兩夫妻個”，很明顯，這是漢語中不合語法的結構。如果位于#P中心的修飾語位置，生成“夫妻兩個”，符合語法，同時也生成我們所需要的結構。所以，“夫妻”在強制性移位后，會在[spec，#P]位著陸。

如果我們將“人”也賦予語音形式的話，按照上面的分析，則會生成“夫妻兩個人”。其分析過程是：“人”和“夫妻”都投射于NP位，“夫妻”強制性移位，“人”留在NP原位，因為存在語音形式的“個”，所以“夫妻”只能在[spec，#P]位著陸，生成“夫妻兩個人”。

有時我們還會說“夫妻兩人”，其實，它是“夫妻兩個人”的變體，即生成“夫妻兩個人”后，量詞“個”省略了語音形式。（其證明過程可參見“數名結構分析”部分）

六、結語

“兩夫妻”添加量詞（不改變意義的情況下）后必須改變語序，變成“夫妻兩個”。原因是“個”只與“夫妻”集合內的共性單位“人”搭配。導致“夫妻”強制性移位。當量詞“個”沒有語音形式時，“個”和“夫妻”各取所需，“夫妻”移位到“個”的位置為其提供語音支持與抽象形式的“個”合并，生成“兩夫妻”。當賦予“個”以語音形式時，需要強制性移位的“夫妻”只能在#P中心的修飾成分位置著陸，這時生成“夫妻兩個”。同理，當“個”和“人”都被賦予語音形式時，就會生成“夫妻兩個人”，當“夫妻兩個人”中的“個”省略后，就變成了“夫妻兩人”。

注 釋：

①內部離散性指事物內部成員之間具有明確的邊界。（劉順，2003：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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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生 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 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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