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gacker認知語法與Goldberg構式語法

摘 要：認知語言學中的語法研究有兩種主要的理論模型，一種是以Langacker為代表的認知語法，另一種是Goldberg等人的構式語法。認知語法強調(diào)用語法以外的因素來解釋語法現(xiàn)象。構式語法是一門研究說話者知識本質(zhì)的認知語言學理論。構式語法的起因是對一些邊緣語言現(xiàn)象的研究，因而構式概念成了構式語法的核心，并由此引申到對全部語言現(xiàn)象的討論。

關鍵詞：認知語法 構式語法 構式 對比研究

一、認知語法

認知語法通常指以Langacker為代表的一派認知語言學家所從事的研究，強調(diào)用語法以外的因素來解釋語法現(xiàn)象。認知語法從名稱上看似是對語言的認知研究范式的統(tǒng)稱，其實是對Langakcer語言研究方法的專指。

Langacker所提倡的“認知語法”主要從人類的“認知和識解”角度研究語言結構，研究人類語言系統(tǒng)的心智表征，克服了傳統(tǒng)語法過分強調(diào)客觀標準、忽視主觀認識的傾向，充分考慮到人的認知因素在語言結構中的反映，著重用人類的基本認知方式來識解語言的規(guī)則，開創(chuàng)了語法研究的全新思路。（王寅，2007：316）

Langacker的《認知語法基礎》（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確立了認知語法的基本理論和框架。Langacker所創(chuàng)建的認知語法，主要運用“象征單位”和“識解”等來分析語言的各個層面，包括詞素、詞、短語、分句和句子，即音系層（語言形式）象征語義層（概念內(nèi)容），詞匯、形態(tài)和句法構成一個象征單位的連續(xù)體。

“認知語法注重描寫形式（音位、書寫，但不包括語法形式）與意義（語義、語用、語篇信息功能等）相配對結合的象征單位，語法被視為是一個約定俗成的、有結構層次的象征單位的大倉庫”（王寅，2007：337）。

認知語法最突出的有兩點：一是句法部分不是獨立的，而是與詞匯、語素連為一體的符號系統(tǒng)的一部分；二是語義結構因語言而異，語義結構中有一層層約定俗成的映像，語義結構是約定俗成的概念結構，語法是語義結構約定俗成的符號表征。（盧植，2006：16）

認知語法的核心思想是語法結構不是自主的形式系統(tǒng)或表征層面，它的本質(zhì)是象征的，也就是說音系層象征語義層，這就從根本上把生成語言學和認知語言學區(qū)分開來了。

二、構式語法

構式語法作為一種新的語言研究理論是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逐漸發(fā)展起來的。構式語法理論主要有四個支派：一派以Goldberg和Lakoff為代表；一派以Croft和Taylor為代表；一派以Langacker為代表；一派以Fillmore和Key為代表。目前國內(nèi)所做的有關構式語法理論的研究多是以Goldberg的理論為基礎。

構式語法是一門研究說話者知識本質(zhì)的認知語言學理論。構式語法認為構式是一種形式和意義/用法的規(guī)約對應，而某些形式或意義并不能從現(xiàn)有其他語言結構中或構成成分中得到準確的預知。構式語法把詞素也當作構式，因為詞素的形式不能從其意義或使用中預測出來。也就是說，詞匯并不能從語法中分離出來，盡管詞組與詞匯在其內(nèi)部結構方面存在差異，詞匯和詞組都儲存于一個擴展的構式之內(nèi)。在構式語法里，句法、語義和語用是同等重要的。構式是句法、語義和語用的統(tǒng)一體，是非模塊的。構式語法基本上是從外部來解釋語言的，盡力為語法事實提供全面的描述。

構式語法已經(jīng)發(fā)展成一種相對比較完善的語言學理論。不同研究背景的語言學家聚焦觀察一些主要語言學現(xiàn)象，從而產(chǎn)生了一系列構式研究方法。構式語法是在認知語言學背景下產(chǎn)生的，因此通常被看作是認知語言學的一個分支。構式語法認為，語法結構是任何語義和形式的結合體，而且形式和意義的某些方面不能直接從構式的構成部分或者其他已經(jīng)建立的構式中推導出來。

三、構式語法與認知語法的差異

構式貫穿了語言的各個層面，打破了傳統(tǒng)的模塊式語法觀。轉換生成語法采用的模塊式的語法把語言知識分為語音、句法、語義各個不同的模塊，不同的模塊之間靠連接規(guī)則相連。句子的意義是由組成“kick the bucket”它的詞的意義組合而成的。而且這一模式不包括語用內(nèi)容。這一模式只能解釋語言中常規(guī)的現(xiàn)象，但不能解釋“kick、the、bucket”這三個詞是如何根據(jù)語音、句法、語義的規(guī)則組成這個習語的形式、構成它的意義的。因此，習語被視為例外，或語法的附屬品。

構式語法并不認為習語只是語法的附屬品，而是希望能通過研究習語，從新的角度揭示語言的運作機制。他們對習語產(chǎn)生興趣，是因為習語現(xiàn)象是轉換生成語法無法解釋的，而且被視為一種例外的語言現(xiàn)象而不被重視。他們反對把語言知識進行分層，反對詞匯根據(jù)句法規(guī)則組成短語或句子、詞匯意義組合構成短語或句子意義的觀點。他們認為習語作為整體具有其自身的句法、語義、語用特征。它們是通過“構式”這個統(tǒng)一的表征形式來表征語言知識的。（李福印，2008：299）

（一）認知語法的“構式”

認知語法認為，語法構式是復雜的概念結構和表達這個概念結構的方法之間的配對結合，語法構式包括在概念極中對認知功能的限制，如已知和新知信息、注意焦點等。語法構式就像詞匯一樣，是多義的。在語義極中有許多系統(tǒng)性相關的概念，形成了輻射性范疇，表達了這種多義性。語法構式不是把無意義的形式任意地置放在一起，而是表現(xiàn)了人類組織基本經(jīng)驗的方法。構式陳述了概括，描述了語法形式是如何被用來表達特定概念內(nèi)容和認知功能的。“每一個語法構式可被視為一個條件，管轄著語言表達復雜概念的方式。語法構式通過疊置組合而成，如果符合共同的條件，就能相互適合，被置于一起。一種語法構式陳述了一些限制，在這些限制下，其他語法構式就能相互結合。”（王寅，2005：40～41）

Langacker對“構式”的定義為：復雜象征單位的表達式就叫做“構式”，因此，一個構式就是一個象征復合體，包括成分象征結構和復合象征結構，也包括結構間的關系。

Langacker代表的認知語法認為構式是有結構的習慣性語言表達單位庫。其中，習慣性語言表達單位就是構式，語法就是由大小不同的構式組成的。

（二）構式語法的“構式”

“構式”（construction）這個概念在語言學中有很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上，“構式”是和“結構”（structure）同義的。在構式語法中，對構式的定義表述有不同的版本，但基本統(tǒng)一的觀點是：構式是形式與意義的結合體。

受Kay和Fillmore等人理論的影響，并基于Lakoff（1987）對there構式的研究，Goldberg提出了一種新的構式語法理論。Goldberg不再像Kay和Fillmore等人一樣研究習語，而是研究普通的句式。根據(jù)Goldberg的定義，英語中的基本句子就是構式。具體而言，她是從考察句子層面的題元結構入手，并把這些構式叫做題元結構構式。

Goldberg（1995：4）對“構式”的定義為：如果用C代表獨立結構，將其看作是一個形式（Fi）和意義（Si）的對應體，C能夠成立的充分必要條件是：無論形式（Fi）還是意義（Si）的某些特征都不能完全從C自身的組成部分或是其他已有的結構推測出來。

Goldberg強調(diào)了構式形式或意義的不可推導性，即我們根據(jù)一個構式的構成成分的形式或意義，無法精確地推導出構式整體的形式或意義。比如在英語中，“kick the bucket”這個習語，我們從構成它的詞語的形式和意義，無法推導出該習語整體的形式和意義。句子也是一樣，比如“the more…，the more…”這個句式，它的整體意義也是大于各個部分的意義之和。也就是說，這些習語和句式與詞一樣，都是構式，都是以一個整體存在的，都具有其自身的形式和意義。兒童學習語言并不是像堆積木一樣，學習詞素如何構成詞，詞如何構成短語，短語如何構成句子，而是在幾個層面同時學習語言的結構，包括句子層面的構式。

構式語法認為，如果一個表達式不能從其構成成分預測出來，就是構式；認知語法認為表達式只要在心理上固化了，在語言社團中約定化了，就是構式。Langacker把構式叫做“符號單位或結構”。它的符號性體現(xiàn)在音和義的規(guī)約性結合。符號單位是語言的心理表征，是對語言實際使用的抽象。他還認為，構式是語言知識的基本成分，是通過不斷使用后完全慣?；纳窠?jīng)認知行為，已內(nèi)化于語言使用者的知識體系中。

（三）Langacker的構式語法理論

Langacker一直認為詞素、詞、詞法和句法是一個連續(xù)體，在詞法中也可發(fā)現(xiàn)許多出現(xiàn)于句法中的結構規(guī)律，因此詞并沒有不同于大于詞的語法構式的特征，而且?guī)缀跛蓄愃朴诹曊Z的特殊現(xiàn)象，都可在詞法中找到，因此沒有必要對詞和大于詞的結構作出區(qū)分，它們的區(qū)別在于：

1.后者所包含的象征單位可能要多于前者；

2.后者的結構要比前者更為復雜；

3.詞法主要是由黏著詞素構成的語法單位，句法主要是由自由的詞構成的語法單位，所以在一個詞里的詞素往往具有黏著性，而詞在短語和分句中則具有一定的自由性。

因此，Langacker就主張用象征單位和構式這兩個概念來對語法作出統(tǒng)一的認知解釋。（王寅，2007：322）

Langacker將自己的認知語法、Goldberg的構式語法和Croft的激進構式語法這三種理論的共性歸納為以下12條（王寅，2007：326～327）：

1.是構式，而不是規(guī)則，才是語言研究的首要對象，這是認知語言學研究句法理論的基本出發(fā)點。

2.框架系統(tǒng)是非派生的，也就是說，它們往往有各自的來源。

3.詞匯和句法不是明顯可分的成分，它們構成了構式的連續(xù)體。傳統(tǒng)句法觀認為詞匯和句法可以明顯區(qū)分開來，構式是由其組成部分根據(jù)句法規(guī)則組合而成，據(jù)此構式本身就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除了成語之外它們的屬性可通過其組成部分的屬性和句法組合規(guī)則來做出預測，而且詞匯本身的詞性等范疇須被明確定位，句法規(guī)則就參照這些范疇進行運作。構式語法理論推翻了所有這些假設，認為詞匯范疇不是事先被確定的，而應參照其出現(xiàn)的構式來描寫。

4.構式是形義配對體，是象征結構的復合體。形式和意義不能分離，這就批判了句法自治論和形式主義語言學的基本思路。

5.信息結構是構式意義的一個方面。這里的意義還包括：規(guī)約化的情景和語用功能等。

6.構式與傳承性網(wǎng)絡，或叫范疇化網(wǎng)絡緊密相連。

7.規(guī)則和類型是以構式的形式出現(xiàn)的，構式相對于例示性表達來說具有圖式性。

8.除了不同程度的詳細度和圖式性之外，它們所例示的表達和類型具有共同的特征。

9.語言知識包括大量的構式，其中大部分相對于正常的和生成性的語法類型來說，具有特異性。

10.規(guī)則性類型是構式的一個特例，能夠包容特異構式的框架系統(tǒng)也將包容規(guī)則性類型，但不是相反。

11.一個合乎語法的表達就應能夠同時滿足構式的限制條件。

12.組合原則受到整合的影響。

（四）認知語法與構式語法的差別

認知語法認為，語法不是將語義結構符號化而是將語義并入到語法中來；但這并不是否定語法的存在，而是將語法還原為更本質(zhì)的東西，例如，名詞、動詞、主語、賓語。構式語法認為，語法中的詞類和其他構式仍然是語法組織系統(tǒng)獨立的層次，形式包含了語法形式，傾向于將某些意義與功能關聯(lián)起來。

Goldberg基本不承認有基本的語法單位，如名詞、動詞、主語、賓語等，認為這些基本的語法單位或概念難以定義，只能在具體的構式中才能確定。

Langacker認為，語法是由構式構成的清單，大構式包含小構式，小構式由更小的構式構成。構式包含語音成分和語義成分，語音單位和語義單位依靠象征單位聯(lián)系在一起。Goldberg把語法構式定義為形義配對。她認為構式的整體特性對構式的語義從而對構式的句法形式起決定作用。Goldberg的一個突出思想就是構式整體大于組成部分，構式的句法特點和語義特點只有通過構式本身才能解釋。

認知語法認為，語義和語法形式密不可分，語義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語法結構；構式語法先確立一個語法結構，然后歸納分析它的語義值。

二者之間的另外一個差別是關于構式是否有獨立的意義。Langacker認為Goldberg的觀點走向了極致：表達式的意義賦予構式越多越好，賦予動詞越少越好。而Langacker認為，沒有獨立于構式的詞匯意義，也沒有獨立于詞匯的構式意義。相反，二者是密不可分，相互作用。（張云，2008：319）

四、結語

認知語法以符號單位為核心概念來定義語言，而構式語法從一開始就定義“構式”這一概念。然而，認知語法的符號單位概念以及語法的局部組合性觀點最后自然會導致對語法構式和構式范型的關注。認知語法指出構式的概念需要稍加擴大，應包括純粹的音系結構、語用推理程序和語句的話語解釋模式。構式語法的起因是對一些“邊緣”語言現(xiàn)象（包括成語熟語等）的研究，因而構式概念成了構式語法的核心，并由此引申到對全部語言現(xiàn)象的討論。（張韌，20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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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南 戴衛(wèi)平 北京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系 10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