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上海京劇院將電影《黨的女兒》改編成京劇,更名《映山紅》。今年為慶祝建黨90周年,上海京劇院復排該劇和另一部紅色經典劇《杜鵑山》。
在原來的基礎上,上海京劇院此次組織專家對《映山紅》劇本進行了重大修改;特邀北京京劇院一級導演徐春蘭女士執導;由李國靜、范永亮擔綱主演;并安排青年舞美設計師進行創新型舞美設計。5月21、22日,作為2011年“東方名家名劇月”的開幕大戲,該劇在上海東方藝術中心拉開了帷幕。年輕演員的表演充滿活力,體現出了京劇藝術的蓬勃朝氣,給觀眾帶來很大的藝術享受。抱著一種使命感,上海京劇院此回演繹紅色經典并不僅僅是一種形式,而是為了民族精神的傳遞。他們想通過“寓教于樂”的方式,用藝術的形式再現當年的場景,同時也希望現代觀眾可以通過欣賞藝術來了解革命先輩的故事,從他們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民族魂。雖然和老戲相比,現代劇的演出既沒有水袖的運用,程式上也受到諸多的限制;但是此消彼長,往往有一失就會有一得。由于排演現代劇有諸多的限制,讓演員感覺特別為難,這就迫使他們必須調動所有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來塑造人物。為了表達人物的內心情感,他們需要花費大量的心思去揣摩和塑造角色。例如,在《映山紅》中為了成功塑造“一個可敬、可愛、勇敢、智慧、不怕犧牲的女共產黨員”——梁玉梅,李國靜運用了大量的京劇武旦動作。在開場戲中,為表現梁玉梅看到戰友們犧牲時的內心急切和痛苦萬分,采用了“跪蹉”;聽說為了練好這段戲,演員的膝蓋幾次磨破。再如“逃亡”一場戲中,采用了“水上漂”似的跑圓場。還有在唱腔上也力求突破,曲子星加進了很有民間氣息的江西民歌《十送紅軍》的旋律。這種寫意和寫實高度結合的表演,在老戲中不容易欣賞到——誰曾見梅蘭芳如此演來?這,就是現代的觀眾以后可夸耀的地方了。因此,現代劇也可以成為將來的經典。
說到寫意(虛)和寫實(實),就不免會糾結于戲曲和戲劇。然而京劇(地方戲)和話劇(影視),哪個更偏向于曲?哪個更偏向于劇?哪個更偏向于寫意?哪個更偏向于寫實?說起來,虛實應該結合,只是要有側重。
目前,京劇的現狀和前途仍使很多人感到憂心,因此領導、專家和觀眾都把希望放在京劇工作者的肩上。特別是京劇“申遺”成功之后,政府也予以重視,看上去京劇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其實,回顧京劇的歷史,我國從來就沒有輕視過京劇的發展特別是1949年之后,從上到下都關心著京劇。即使是在特殊時期,別的戲沒有了,其他旋律聽不見了,京戲照樣還有。那么,造成京劇衰落現狀的原因究竟在哪里?筆者認為,絕不在京劇工作者身上;或者說主要不在他們身上。打個比方,把生長在絕壁夾縫里的黃山松,移栽于盆景苗圃中;而若干年后,土壤環境又沙化了(傳統文化的流失)。當黃山松行將枯萎的時候,再進一步提出保護,這時就會陷入惡性循環——不保護,松樹要枯萎;保護了,松樹再也恢復不了原先的生機。
想來現在的領導、專家和觀眾在這方面的考慮確實不多,他們只是一味地把滿腔的熱情和希望都放在京劇工作者身上;并希望通過他們的努力,能夠涌現出一批情節引人入勝的好戲,并能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提振京劇的頹勢。
事實上,京劇工作者(特別是上海京劇院)這幾年已經非常努力,編演了很多好戲。從古到今、從中到西,尤其在戲的主題思想、情節安排方面,用力甚勤。但是,京劇和話劇相比,在情節曲折、懸念跌宕方面無疑是短板。因為在相等的演出時間里,京劇既要展示情節,又要唱念做打,而話劇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大家可以細想一下,倘若自己再對情節、懸念方面多加留意一些,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年輕人都會就話劇(影視)而舍京劇了。所以京劇以弱爭強,勝算幾何?當然,京劇也有強項。現在京劇舞臺上保留下來的經典劇目遠多于話劇,這就是京劇的創作特色所決定的。
其實京劇的創作,首先應該著眼于自身的特色。想起在大學里上“文學創作”課,授課教師是個小說作家。說到文學創作、人物塑造不要“假、大、空”、“高、大、全”,所舉的反面例子就是《杜鵑山》等樣板戲。記得那次他連比帶劃地說“柯湘把鐵鐐一舉,拿槍的團丁都會嚇得要死,趴下來。有這種事嗎?這假不假?”雖然當時哄堂在耳,但是后來我還是明白了,那位先生是不懂京劇的。他不懂京劇是以寫意為主的,它的要點是“神”。因此說文藝創作要避免“高、大、全”,京劇則不然。在傳統京劇舞臺上,“高、大、全”的人物形象比比皆是,不要說《長坂坡》的趙云,就是《望江亭》的譚記兒、《鎖五龍》的單雄信等等其實都是“高、大、全”的人物形象。應該說,京劇那種以角兒為中心的演出模式,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想避免“高、大、全”都不容易。所以,京劇(包括京劇“紅劇”)的創作不必斤斤計較是否突破“高、大、全”的模式;京劇創作自有“自家之法”,應該寫意大于寫實,從虛中得實。
至于說到藝術是否應該具有政治性的問題,其實,所謂的政治就是將來的歷史,今天的歷史也就是過去的政治。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般來說藝術品的政治性將會被藝術品的歷史滄桑感所取代。就譬如傳說中“炮烙”之刑的刑具,在當時它無疑是為政治服務的;可在現在,如果考古發掘,真的發現了這種傳說中的刑具,且制作精良而優美,那么我們是把它作為害人的工具予以銷毀呢,還是把它作為文物、藝術品妥善保存?所以不必提到這些就覺得毛骨悚然,要知道著名的司母戊方鼎或許就烹過人。
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也許大家就能理解,為什么《杜鵑山》中沒有華麗的戲服,沒有雍容華貴的做派,展現的只是那個特殊年代一個“高、大、全”的女英雄,而現在居然還能吸引大量的觀眾;為什么這出戲中的“家住安源”、“亂云飛”等唱段至今仍在被廣為傳唱。因為,《杜鵑山》的音樂代表著京劇發展的歷史高峰,即西洋音樂和戲曲傳統樂器的交融,它所創造出的動人心魄的交響效果,曾給聽眾以極大的震撼。尤其是它的唱詞,通體合轍押韻,沒有一句給人冗長多余的感覺,可以說它是當時舉全國京劇之力打造的真正藝術品。要是可以撇開它當時特定的政治背景,它的藝術美感是能夠獲得永恒的。
什么才能成為真正的經典?我們可以這樣說:京劇立足唱念做打,才能成為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