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大劇院出資,聯合上海京劇院與上海交響樂團,打造了新版交響樂京劇《楊門女將》;作為上海大劇院13周年慶典演出之一,于8月31日日拉開首演大幕。
這些年,交響樂和京劇的結合并不稀罕。幾乎每出新編戲的音樂中都會加入交響配器。《楊門女將》也非第一次交響化,但是這次卻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在保留原有唱腔的基礎上,對交響樂演奏部分重新譜曲。除了序曲、間奏曲等,交響樂幾乎滲透到每一個唱段,貫穿全劇始終。
如此大規模的交響樂介入或許還是第一次,想做成做好是不容易的事。要使嚴謹規范的交響樂與靈活多變的京劇水乳交融地融合在一起,有很大的難度。在上海交響樂團附近工作的戲迷就聽到了;在兩個團剛排練時,交響樂和京劇“完全錯牙”,幾乎天天都在“吵”。
幸好,經過磨合,交響樂團的樂手、指揮與上海京劇院的演員和樂隊漸漸習慣了相互之間的配合。在實際演出中,交響樂也盡可能地按照每個演員的唱腔特點,為他們度身定做“配音”,使人隱約感覺到交響伴奏好像也有流派;努力保持著京劇原有的面貌和韻味沒有特別大的改變,希望避免交響樂和京劇“兩張皮”的尷尬。
近兩年,上海大劇院致力于中華傳統藝術的保護和推廣,也取得一定的反響。傳統戲曲藝術雅俗共賞,凝集了我國傳統文化的精華;保護傳統戲曲藝術就是保護傳統文化。而傳統文化的保護,關系到我國的文化安全。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如何避免我國的傳統文化淪落為某種強勢經濟和強勢文化的附庸,是我們應該高度重視的問題。
還要看到,在傳統戲曲藝術保護和推廣的過程中;不能只盯住它的過去(遺產性),更要看到它的現在(實用性),乃至將來(發展性)。
競爭激烈的世界環境、現代社會,客觀上使得現在人們的心態很難再有我們前人的那份淡定;但是,唯其難有(缺乏)就更有必要補充。身處鷹攫狼顧的環境中,就更需要鳥語花香的心靈港灣。
中華傳統戲曲藝術有其獨特的韻味。它不僅僅是一種文化遺產,也是一劑調節撫慰現代人類浮躁心態的良藥,更是一個中華民族在世界范圍內增強凝聚力的重要工具,是一條中華文明對話世界文明的重要途徑。喜愛傳統戲曲的中國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聽到這種濃濃的鄉音,就會使他倍感親切。不少到國外打拼的人,逢年過節從國外回來,就會去劇場;甚至會請來劇團,在住處擺上場子,唱幾天戲。在國外,他們會組織劇社自娛自樂。江澤民同志就說過:“在國外,聽到京胡的聲音就能凝聚一大批華人。”
但是,如何保護和推廣中華傳統戲曲藝術?是亦步亦趨追求所謂的原汁原味,還是與時俱進改革創新。
東漢趙壹的《刺世嫉邪賦》提出:“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甚至極而言之,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此,所謂絕對的原汁原味,是不存在的。換言之,傳統戲曲藝術的保護、推廣和它的改革、創新不應該是對立的。實際上,改革和創新的道路也一直在摸索中。劇中出演穆桂英的史依弘演出前表示:“交響京劇的嘗試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我們還需要慢慢修改和完善。”“創新,怎么可能一下就成功?我只有試了、花力氣練了;我才敢說,這個動作合不合適。”
是的,今天我們奉為經典的原版京劇《楊門女將》就是改革創新的產物。乃至現在舞臺上的經典京劇《楊家將》系列,也是慈禧按照清宮大戲昆曲《昭代簫韶》進行改革創新的產物。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記載,陳德霖為慈禧編的唱詞配曲就傷透腦筋,被折騰得夠嗆。但是,如果沒有當初的折騰(修改和完善),也就不會有我們現在看到的經典。
從這個角度講,上海大劇院通過這樣一臺嶄新的交響樂京劇,是在京劇發展的道路上做了一次有益的探索;同時,也為上海大劇院在演出戲曲傳統劇目方面探尋適合自己的定位。
相比于其他劇院的舞臺,上海大劇院的舞臺有更大的回旋余地。因此,新版《楊門女將》根據舞臺條件在舞美制作上也進行了徹底更新。在保證傳統“一桌二椅”模式不變的情況下,制作方為上海大劇院的舞臺量身定做了氣勢恢宏的道具布景,每一幕的轉變都伴隨著布景的變化;建筑、家居設計都得到了刻畫展現,顯著地突出了故事發生在宋朝的時代背景。
近年來,有戲迷對戲曲舞臺上的龍套眾多,制作豪華頗有微詞。認為這違背了傳統戲曲簡約、精煉、神似、意趣的創作理念。筆者也反對,舍本逐末的形式堆砌;但是如果能在保證戲曲精髓(例如唱念做打)和演出質量的前提下,進一步豐富美化舞臺,使之美輪美奐;也未嘗不是美事。我們現在驚訝于舞臺上龍套眾多,制作豪華;殊不知在清朝宮廷的舞臺上,龍套更多,制作更精良。有時“跳靈官”竟達32位演員。更有趙翼的《檐曝雜記·大戲》記載:在避暑山莊的清音閣演神佛戲,有時上臺的伶人幾近千人。
有人會說,那是皇家演戲,花銀子如淌海水。其實,無論皇家與否;只要具備了經濟基礎,把戲演精彩、演熱鬧也是無可厚非的。譬如《楊門女將》是一個群戲。眾女將扎靠,如果執一樣的長槍,舞相同的槍花,整齊劃一,滿臺旋轉,能夠達到花團錦簇、美不勝收的審美效果;或許今后,這也可以成為經典。就像以前舞臺上頗受歡迎的《八五花洞》、觀眾喜聞樂見的英國的“大河之舞”;其創作原理和這個是相同的。當然,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應該由市場決定取舍。要想成為新的經典,就要培養新的觀眾群體。相信真正懂行的觀眾是不會買櫝還珠的。
上海京劇院演員陣容齊整。史依弘的穆桂英熔青衣之雍容和刀馬旦之颯爽于一爐,胡璇的佘太君唱得高亢飽滿。其他演員雖然戲份不多,卻仍然演得一絲不茍,如陳少云的寇準,何澍的宋王;就連扮演反派角色的著名武生奚中路在寥寥數句念白中,也盡現雄厚之色。他們的演出使觀眾感到,新版《楊門女將》的京劇韻味依然濃郁。
遺憾的是,新版《楊門女將》為使節奏加快對劇情進行了壓縮。舍棄了原版中很精彩的“比武”一場。或許還有,劇場演出、換裝不及的因素。
能否將新版中的“金殿”和“靈堂”合并(原有唱段可以不刪),接著加一場西夏王文的戲。設計成:宋營秘不發喪、乘關憑險據守。西夏天天討戰,不果;強攻,不成;于是,誘敵。西夏王文可以卸甲執弓,借鑒《拿高登》的身段。誘敵不成,可以由軍師再獻計,一面關前屯兵、耀武揚威;一面遣使、壓迫引誘宋朝廷議和,增加歲幣(西夏興兵,原為利益)。這樣,既展現了奚中路之長才,又便于演員換裝。
下半場開始,就可以恢復“比武”。把后面的“探營”和“回營定計”合并成“探營定計”,再適當減少武打。這樣,整出戲的演出時間也不會太長。
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宜折騰;搞藝術,如雕美玉,正應琢磨。經典劇目的改變創新離不開集思廣益,進一步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