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權的起源是特殊的。“人權”觀念是17、18世紀歐洲自然法理論發(fā)展的成果。然而《世界人權宣言》試圖為世界上所有人——無論男性和女性、黑人或白人、共產(chǎn)主義者或資本主義者、勝利者或失敗者、富人或窮人、多數(shù)者或少數(shù)者——設立一套權利標準。隨著許多全球性和區(qū)域性法律文件援引《世界人權宣言》以及全世界許多國家的憲法逐字采納宣言條文或提及宣言,《世界人權宣言》已經(jīng)從一份沒有國際法約束力的建議轉變?yōu)榫哂袊H習慣法性質的文書,它的特殊效力則更加有力的支持了人權的普世性這一原則。
【關鍵詞】人權自然法普世性《世界人權宣言》
一、人權起源的特殊性
人權的起源是特殊的。“人權”觀念是17、18世紀歐洲自然法理論發(fā)展的成果。17世紀,人們由關注社會責任轉為關注個人的需求和參與。在格勞秀斯、霍布斯和洛克等哲學家的影響下,抽象的權利被視為社會福利的基礎。后來這些權利被稱為“自然的權利”或“人的權利”。自然權利能否轉讓給統(tǒng)治者?在自然條件下,人們擁有無限的自由。如果選擇被統(tǒng)治,那么人們或者轉讓所有的自然權利給國王、統(tǒng)治者,或者至少其中的一部分,以換取市民社會和和平。如果人們交出了所有的權利,就要受制于絕對的統(tǒng)治權威,并且承受絕對的服從義務;而如果只交出一部分權利,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我們放棄哪些自由呢?[1]
這個問題在17世紀的英格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保護人民權利(特別是政治參與的權利,宗教信仰和宗教儀式的自由)、反對專制政府是1640年英國革命的口號,也是1689年光榮革命的口號。光榮革命導致1689年《權利法案》的誕生。《權利法案》解決了當時人們基本的關切:它要求國王像其他公民一樣受制于法律的制約,而不是法律的來源;要求國王尊重議會的權力,議會由人民選舉,有權掌管國家的金錢和財產(chǎn);通過保障陪審團、公正的法院和獨立的法官,保護通向正義的基本權利。[2]
到18世紀末,根據(jù)哲學家約翰·洛克的理論,任何人都不應該損害其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和財產(chǎn),這是自然法的一部分。這些權利不可放棄。自然法的存在也確立了“為保護這些權利可為任何必要行為”的權利。這種觀點限制了政府的權力。任何人免于受其他人制定的規(guī)則的限制,除非經(jīng)過本人同意。這種觀念為1776年美國的《獨立宣言》奠定了基礎。[3]
1776年美國《獨立宣言》宣稱政府的確立建立在人民為了保護權利而同意的基礎上。令世人難以忘記的是,它還在條文中明確列舉了這些權利:“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了他們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4]此外,1788年,法國大革命后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也采用了與美國《獨立宣言》類似鼓舞人心的條文宣布了自然權利的至高無上性。[5]這部由國民議會通過的宣言宣布:“人權是自然的、不可剝奪的和神圣的;在權利方面,人們生來是而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這些權利就是自由、財產(chǎn)、安全和反抗壓迫。”該宣言的內容后來被載入法國憲法,第一次以人權的形式確認了“人權”的內容。[6]
綜上所述,現(xiàn)代人權的前身就是天賦人權即自然權利。在啟蒙理論中,自然權利是來源于造物主的,是人所與生俱來的、為人所固有的、不能被剝奪的權利。享有自然權利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要素之一。[7]
二、普世性人權的確立——《世界人權宣言》
根據(jù)《聯(lián)合國憲章》第68條的規(guī)定,聯(lián)合國經(jīng)濟及社會理事會于1946年6月21日設立了人權委員會。人權委員會的任務之一便是起草《世界人權宣言》;從1947年1月到1948年12月,人權委員會完成了此任務。[8]1948年6月18日,當人權委員會最終將草案提交(人權委員會第三次會議)表決時,前蘇聯(lián)、白俄羅斯、烏克蘭和南斯拉夫棄權。同年12月10日,聯(lián)合國大會一致通過了《世界人權宣言》,其中沙特阿拉伯、南非和六個共產(chǎn)主義國家棄權。[9]
《世界人權宣言》在序言中宣告:“大會發(fā)布這一世界人權宣言,作為所有人民和所有國家努力實現(xiàn)的共同標準,以期每一個人和社會機構經(jīng)常銘念本宣言,努力通過教誨和教育促進對權利和自由的尊重,并通過國家和國際的漸進措施,使這些權利和自由在會員國本身人民及在其管轄下領土的人民中得到普遍和有效的承認和遵行。”[10]
《世界人權宣言》中的權利是普世性的,這不是因為所有的國家都參與了宣言的起草或目睹了宣言的誕生,也不是因為宣言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都會引起或應該引起相同制定法的產(chǎn)生;主要原因是因為《世界人權宣言》包含了高貴的目標和核心的價值,這些目標和價值對于幾乎所有文明——古老的和現(xiàn)代的,西方的和非西方的,有神論和無神論的——都是共通的。宣言所體現(xiàn)的理想,其中包括生命、尊嚴、正義、自由和法治,代表著在道義上極為有分量的社會規(guī)范。除非在最為緊急的狀態(tài)下,這些社會規(guī)范優(yōu)先于其他文化價值的關切。拒絕這些理想,就會削弱國家的管理制度,引起對政府合法性的質疑;接受這些理想才會增強社會的團結力和凝聚力。[11]
此外,《世界人權宣言》的名字也表明了它試圖為世界上所有人——無論男性和女性、黑人或白人、共產(chǎn)主義者或資本主義者、勝利者或失敗者、富人或窮人、多數(shù)者或少數(shù)者——設立一套權利標準。[12]序言中“所有人民和所有國家努力實現(xiàn)的共同標準”宣示了聯(lián)合國大會推進人權普世性的目標和決心。
現(xiàn)代人權的普世性也受到一些批判一些也世性權也普世性中的權利是普世性的,這并受到受到受到。該觀點認為“西方國家所標榜的自由、民主、人權等概念是與其發(fā)展模式密切相關的,是與其政治制度、市場經(jīng)濟制度一脈相承的。若脫離了其社會、政治、經(jīng)濟制度而空談自由、民主、人權等理念則無異于空中樓閣,毫無根基可言。”[13]
不過似乎主流的觀點更傾向于承認人權的普世性。如果某種文化的某些理念是可以被普遍化的,它就可以成為世界通用的某種理論,也可以成為本國制度建設的重要參考坐標。比如,以人的權利為規(guī)范基礎的啟蒙理想價值觀念就具有“跨越文明界限的普世內涵,是全人類的共同實踐主題。”[14]
筆者認為,作為一種價值理念,人權具有普世性。盡管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存在很大差異——在被統(tǒng)稱為“西方文明”的國家中如歐洲文化和美國文化就有各自的特殊性——然而,這并不能否定人權的普世性。作為個體,我們每一個人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特殊的、不可復制的,但是我們都是人類家族中的一員;正是由于我們共同的仁愛之心,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我們所有人以及每一個人都有個人的權利和集體的權利,或者至少“有權利要求獲得權利”——而這些權利的獲得僅僅是因為我們是人類、有人性。[15]
三、《世界人權宣言》的效力轉型
《世界人權宣言》的特殊效力則更加有力的支持了人權的普世性這一原則。
不可否認,宣言在最初通過時并不具有法律約束力。時任人權委員會主席羅斯福·埃莉諾曾援引《世界人權宣言》不具拘束力的特征向國際社會作出承諾:“今天我們通過了宣言,但我們需要清晰地銘記這部文件的基本特征,這一點極為重要。宣言不是條約;宣言不是國際協(xié)議。”[16]
然而,自宣言于1948年通過以來的過去幾十年間,宣言發(fā)生了巨大的轉型。如今,鮮有國際事務律師會否認宣言是一份設立或者至少反映聯(lián)合國會員國所應承擔的某些法律義務的規(guī)范性文件。[17]每逢政府、聯(lián)合國或其他國際組織有意援引人權規(guī)范或者譴責侵犯人權的行為時,它們都會參照并利用宣言作為可適用的標準,宣言因而也就成為國際社會對“人權”含義理解的象征,這同時也增強了這樣一種信念,即:“所有政府都有義務確保人民享有宣言所宣告的各種權利。”[18]
從政府和政府間組織反復地依賴和求助于宣言這一現(xiàn)實中,一個獲得相當多支持的觀點注意到了產(chǎn)生習慣國際法所必要的國家實踐。這一理論得出這樣的結論,即:宣言本身或至少其中的一些條款,已經(jīng)成為習慣國際法。[19]
國際慣例是指國際法主體在相互交往的長期實踐中形成的不成文的行為規(guī)范。[20]“宣言當今被認為是對《聯(lián)合國憲章》的一個權威解釋,清楚地說明了會員國于《憲章》中同意促進和遵守的‘人權及基本自由’一語的含義。宣言與《憲章》聯(lián)合起來構成國際社會憲政框架的一部分。作為對人權作出權威性枚舉的宣言,已經(jīng)成為習慣國際法的一個基本組成部分,不僅僅約束聯(lián)合國,而且還約束著世界上所有國家。”[21]
首先,許多全球性和區(qū)域性法律文件在序言中援引了《世界人權宣言》。1953年生效的《歐洲人權公約》在序言中提及了《世界人權宣言》。各簽字國在序言中宣告了它們“作為志同道合的,擁有一個政治傳統(tǒng)、理想、自由和法治的共同遺產(chǎn)的歐洲各國政府”,決心“采取首要步驟以共同實施《世界人權宣言》中的某些權利”。[22]1963年《非洲統(tǒng)一組織憲章》在序言中提到,《聯(lián)合國憲章》和《世界人權宣言》為國家間的和平和積極合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我們重申遵循《聯(lián)合國憲章》和《世界人權宣言》中的原則。[23]此外,1969年《美洲人權公約》也在序言中重申“根據(jù)世界人權宣言,只有創(chuàng)造了使人可以享有其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權利以及享有其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的條件下,才能實現(xiàn)自由人類享受免于恐懼和匱乏的自由和理想”。[24]2004年修訂后的《阿拉伯人權憲章》在序言中則直截了當?shù)靥岬搅藝H人權標準,包括出現(xiàn)在《聯(lián)合國憲章》、《世界人權宣言》、《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和《經(jīng)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當中的那些標準。[25]
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的核心人權公約如《經(jīng)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兒童權利公約》、《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公約》、《禁止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處罰公約》等都在序言中都提到了《世界人權宣言》。
其次,全世界許多國家的憲法逐字采納宣言條文或提及宣言。以非洲為例,布隆迪憲法重申了“正義、民主、良治、多黨制的價值,以及尊重基本人權和自由”;乍得憲法強調遵循包括《世界人權宣言》等國際人權文件規(guī)定的人權原則;象牙海岸憲法宣稱“遵循《世界人權宣言》規(guī)定的權利和自由”;埃塞俄比亞憲法則號召有關組織在解釋涉及基本權利的條款時遵循《世界人權宣言》、國際人權公約和其他經(jīng)埃塞俄比亞批準的國際人權文件設定的原則。[26]
《世界人權宣言》是第一份由一個全球性的國際組織發(fā)布的、內容全面的人權文書。由于宣言多年來所獲得的道義地位及其在法律上和政治上的重要性,它成為人類為自由和人的尊嚴而奮斗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從而與英國大憲章、法國人權宣言和美國獨立宣言齊名于史。[27]它所宣告的權利和自由因之具有普世性的價值。
四、結論
人權最初是十七、十八世紀資產(chǎn)階級革命時期提出的一個政治口號,主要涉及國內法的問題。[28]然而隨著許多全球性和區(qū)域性法律文件在序言中援引了《世界人權宣言》以及全世界許多國家的憲法逐字采納宣言條文或提及宣言,《世界人權宣言》已經(jīng)從一份沒有國際法約束力的建議轉變?yōu)榫哂袊H習慣法性質的文書,《世界人權宣言》中所列舉的權利和自由已經(jīng)在全球化的時代具有普世性的價值。這是因為,作為個體,雖然我們每一個人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特殊的、不可復制的,但是我們都是人類家族中的一員;正是由于我們共同的仁愛之心,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我們所有人以及每一個人都有個人的權利和集體的權利,或者至少“有權利要求獲得權利”——而這些權利的獲得僅僅是因為我們是人類、有人性。[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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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曉(1987-),女,河南洛陽人,華東政法大學2009級國際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