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韋恩·布思在《小說修辭學》中提出的重要概念“隱含作者”,在敘事學研究中被廣為闡釋,這一看似簡單的概念卻包含了作者、讀者等各種主體關系;但關于其具體含義和所指在理論界也存在不少爭論和混亂,如否認“隱含作者”的主體性或把它等同于作者。本文通過對“隱含作者”這一概念的具體分析,肯定了其主體性質,并準確把握“隱含作者”和作者這兩個主體間的關系,從而認識到小說的交流實質。
關鍵詞:“隱含作者”;作者;主體間性;交流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30-0105-02
一、“隱含作者”的主體性
1.概念的本義
韋恩·布思的“隱含作者”這一概念在1961年的《小說修辭學》中提出時,敘事學研究正從研究作者生平、社會語境的“外在批評”轉向關注文本自身的“內在批評”。這時以新批評為代表的西方形式主義文學批評正在迅速發展,新批評強調批評的客觀性,視作品為獨立自足的藝術品,忽視作者的社會語境和主觀意圖。在這種背景下,布思也很重視文本分析,以文本為中心,但布思更為關注的是作者,他的小說修辭學旨在系統研究小說家影響控制讀者的種種技巧。
“隱含作者”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提出的。“只有‘隱含作者’這樣的詞語才會令我們感到滿意:它能涵蓋整個作品,但依然能夠讓人將作品視為一個人選擇、評價的產物,而不是獨立存在的東西。‘隱含作者’有意或無意地選擇我們會讀到的東西;我們把他作為那個真人理想化的、文學的、創造出來的形象推導出來;他是自己選擇的總和。”
通過這段話我們可以看出韋恩“隱含作者”的觀念。一方面他是作者選擇呈現出來的“真人理想化的、文學的、創造出來的形象”,區別于作者,是不同于作者的創作者形象“第二自我”;另一方面他是我們(讀者)認為的,“我們把他……推導出來”,這又是讀者的選擇,但是讀者的選擇又是受隱含作者控制的,因為讀者的推導是通過“‘隱含作者’有意或無意地選擇我們會讀到的東西”。這正是“隱含作者”的主體性造成的效果。在此我們可以看出布思對作者所賦予的極大權力,作者甚至可以通過種種技巧來把握小說的閱讀。他不僅在“編碼”(創作時的隱含作者)也是在“解碼”(作品隱含的這一作者形象)。
2.理論誤區
在“隱含作者”這一概念提出不久,很多理論家就對其進行了闡釋,貶褒不一,也出現了很多誤區。
其一是認為“隱含作者”是作者創造出來的一個客體,剝奪了隱含作者的主體性。美國敘事學家西摩·查特曼在《故事與話語》中有一張敘事交流圖:

在這張圖中,方框為敘事文本,查特曼是把隱含作者作為文本內部的因素而考慮的。熱奈特在《新敘述話語》中寫到“隱含作者被……界定為由作品建構并由讀者感知的(真實)作者的形象。”這代表了很多學者的觀點,把隱含作者放入文本內部,作為作者創作出來的一個客體,同時隱含作者是作者的形象。這樣考慮是比較容易概括和理解隱含作者,但在文本具體分析中就容易造成混亂,甚至導致得出隱含作者沒有必要存在的結論。
在布思的理論中,隱含作者是作者在創作中的一種狀態,而且隱含作者才是真正創作的主體,他選擇要寫的東西,讓讀者由此來得出作者的形象。剝離了隱含作者的主體性是這個理論誤區的核心。
其二是否認作品的作者,切斷“隱含作者”和作者的關系。承認了隱含作者的主體性和創作性,但是運用隱含作者否定作者與作品之間的聯系,認為讀者在文本解讀中無須聯系作者的現實創作語境,而只要從文本出發就可以了。如英國的羅吉·福勒說:“‘偽作者’和‘隱含作者’這類概念提醒我們,當作者寫作時,他戴上了一副假面并用偽裝的語調講話。因此不應當把他的真正人格與讀者從作品中獲得的關于作者的印象和看法簡單地聯系起來,或斷定前者和后者有因果關系。”我們承認隱含作者和作者是有區別的,不能“簡單的聯系起來”,但是否認“前者和后者有因果關系”就是不可取的。
在布思的理論中,隱含作者“那個真人理想化的、文學的、創造出來的形象”是和作者有著密切、不可分割的聯系。
3.實質——聯系又區別于作者的主體性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隱含作者存在的必要性和它的實質:隱含作者是作者在創作過程中區別于日常生活、是文學化的形象,它創作和選擇了作品,具有主體性;同時隱含作者和作者的關系又是極具有意味的,是小說魅力的體現。正如布思強調,一個人在創作時往往會處于跟日常生活不同的狀態,一個作品隱含的作者形象是作者在創作這一作品時所做的選擇的總和。隱含作者和作者體現為一種主體關系,是主體間的一種交流活動。那么,隱含作者和作者的關系究竟如何呢?這種意味是如何生成的呢?
二、“隱含作者”與作者——主體間性
拉康認為,主體是由其自身存在結構中的“他性”界定的,這種主體中的他性就是主體間性。主體間性的概念涉及了主體和主體之間的統一、認識、交往、理解的關系。隱含作者和作者兩個主體之間正是體現了這種關系,兩者相互映照、相互交錯,或是相契合,或是相背離,從而體現了小說技巧性的不同意味。
1.相契合的隱含作者和作者
在文學作品中,有些是隱含作者和作者是相契合的。隱含作者的形象和作者在真實生活中的形象是密切相關的,當然很多時候并不是完全一致,隱含作者往往是作者現實形象的審美化和理想化的建構。正如布思認為,隱含作者是作者“理想的、文學的”替身;“文如其人”,但“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在這類文學作品中,隱含作者總是呼應著作者身上的某些特點,作者通過隱含作者的選擇和創作來印證自身的存在價值和人生理想。比如施耐庵在《水滸傳》中正是體現了一種文人的理想,可以說宋江幾乎就是隱含作者的化身。
同時,隱含作者也是作者的“升華”和“超我”,正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所認為的,作者在想象和藝術創作中達到了本能的滿足。比如在很多言情作品中,作家們塑造的女主人公幾乎都是集美麗、聰明、美德于一身的形象,這正是現實生活在藝術作品中得到的一種補償心理。
在這一部分,作者是通過兩者的相契合來肯定一些正面的價值,讓讀者接受他的故事的同時也接受他這個人,接受他的一些價值觀。這在教育成長小說中更多的應用,比如托爾斯泰的小說,他的哲學體系正是來自于他的小說。
2.相背離的隱含作者和作者
在一些文學作品中,隱含作者的形象是和作者的形象完全相背離的,在這類中存在兩種情況,一種是作者的故意背離;一種是天然的背離。
故意的背離,這是作者的技巧性選擇,往往是隱含作者故意把敘述放在一種不道德或者相反(如性別的相反等)的境地,更遠地拉開和作者的距離,從而造成一種不可靠的敘述,得到一種反諷的效果。在這種情況中有一個問題需要我們注意,那就是作者和不同作品的隱含作者的主體關系:在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的隱含作者的形象是有差異的,那么,這些隱含作者拉開的距離而造成的不可靠敘述,在和作者的對照中會更具有意味。比如在一個作家不同階段創作的作品的隱含作者顯示了這個作家生活、思想、價值的變化。蘇童的《武則天》和《我的帝王生涯》就有這樣的效果。
在這一部分,讓讀者在隱含作者和作者相互交流、對話的空間中來品味小說所呈現的美感和價值,正如距離產生美。一些批判的、實驗性的小說更多的會采用這種拉大距離的手法,更具技巧性。
天然的背離指的是,人品和文品不相匹配的一些作者。人品格調不如作品,在小說中選擇的隱含作者的形象往往和真實生活中的作者有很大的差異。
三、結語:小說的交流本質
隱含作者和作者兩者的主體關系,可以說是作者同自我的一種對話和交流。作者通過小說這個載體,在通過對隱含作者的選擇以及在隱含作者的寫作過程中的不斷地認識自我、發現自我,從而使自己達到一種內外的和諧統一和成長。
我們可以這么說,小說的創作過程,正是作者和隱含作者、作者和自我的一種交流和對話,并且以此為基點,擴展到和文本、和人物、和讀者以及整個世界的交流。正是如此小說才能成為一個包羅萬象的、完整的藝術整體,這體現了小說的本質是一種交流,而隱含作者和作者是其中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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