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份老百姓在2011年的愿望很樸素——面對普通的生活,有足夠的購買力。
國家統計局7月9日公布了6月份全國CPI同比上漲6.4%,創三年新高。海外若干獨立研究機構認為,中國上半年的實際通脹(折合)年率超過了越南的水準。隨著經濟知識的普及,以前老百姓普遍不關心的CPI、生產者物價指數(PPI)、房屋銷售價格指數等宏觀經濟指標不斷被談論,這些指數的變動已經深刻地影響老百姓的生活。
在這個通脹潛行的年代,人民幣的購買力不知不覺開始大幅貶值:30元錢,1980年可以維持一家人一個月的溫飽;1990年一家人可以上一個比較像樣的酒店吃頓可口的飯菜;而到了現在,只能買1.5斤的豬肉。
2000年初,月入3000者可稱白領,過著比較瀟灑的生活;據媒體調查,如今像北京這樣的城市,月入8000者才能稱為白領,但這樣的收入只能讓他們過著表面光鮮實則艱難的生活——10年間,工資漲了1—2倍,可衣食住行各方面價格漲的可遠遠不止1-2倍——“白領”們難以灑脫起來,這些年中產階層人數呈現減少的趨勢。
多年來,經濟學家們總是在談論通脹預期,仿佛通脹離我們的現實生活很遙遠。但普通老百姓卻早已感覺到,手上的錢不見多,東西卻越來越貴。這幾年來瘋漲的房價、今年以來近乎瘋漲的物價,已經刺痛了老百姓,面對著日益縮水的積蓄,老百姓關心的是:這種“通脹預期”何時得到遏制。
7月下旬,國家發改委價格司副司長周望軍接受政府網采訪時稱,目前從全社會來說,收入的增長與物價上漲是匹配的;而此輪物價上漲,6月份可能是年內高點,7月份將迎來CPI的拐點。而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更是強烈呼吁推出“緊縮”政策、讓貨幣流通量恢復到正常水平,否則將有滯漲的危險。
但這些認知似乎有些樂觀,與老百姓的感知也相去甚遠。記者與許多一線的企業家及投資者就目前的通脹形勢作過交流,大部分都認為目前的困難是復雜的,絕非那么簡單就能過去。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院長助理王晉斌分析說,本輪通脹是成本推動和超額貨幣投放的副作用等因素共同導致的,通脹性質復雜化和長期化,使得本輪通脹調控至少具有中期化的特征,全年通脹形勢將呈現“前高后不低”的態勢。
瑞穗證券亞洲首席經濟學家沈建光也認為,之前過于寬松的信貸環境、劉易斯拐點的到來以及中國調整經濟結構的決心,意味著中國已經進入“全面通脹”時代,這輪通脹將維持較長一段時間。
資金縮水,錢越來越不值錢,這是老百姓在未來相當長時間內不得不承受的痛楚。
通脹之源
通脹到底多嚴重?
對于中小企業和普通老百姓來說,所有統計數據都抵不過冷酷直白的收支明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關于這次通脹形成的前因后果,不僅老百姓知之甚少,就連專家們也都有分歧。
2010年周小川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說:“在抗擊危機期間,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都是擴張型的,國家有意地擴大了貨幣的供應量,這是應對金融危機的有針對性的舉措,它幫助中國經濟實現了快速企穩回升,如果不這樣做,經濟一定會出現很嚴重的下滑局面。”
當年應對金融危機的“4萬億”,現被很多人認為是當前通脹的“元兇”。事實上,非惟這“4萬億”,中國廣義貨幣量二十多年來一直維持高速增長的態勢。
1990年,中國的廣義貨幣量M2余額為1.53萬億元,GDP為1.86萬億元;到了2010年年末,M2余額及GDP分別為72.58萬億元和39.79萬億元。20年間,GDP增長了20.39倍,而廣義貨幣卻增長了46.44倍。多年來,中國每年M2的增速,基本都比GDP增速多出5個百分點左右;在抗擊美國金融危機的2009年,M2增速更是比GDP多出了19個百分點;即使在貨幣政策緊縮的今年,截至6月末,廣義貨幣(M2)余額78.08萬億元,同比增長15.9%,仍比9.6%的GDP增速高出6.3個百分點。
通常,人們用廣義貨幣供應量/國內生產總值(M2/GDP)比例來說明貨幣與實體經濟之間的量化比例關系。這一比例相對合理,反映了一個經濟體的健康發展。這個比例越大,貨幣超發越嚴重。中國M2/GDP從1990年的0.82:1上升到了2010年的1.82:1,而國際上其他國家的行情一般在0.8:1-1.2:1區間。
記者采訪的某分析人員表示,這種差異表明中國的宏觀經濟運行效率低下,商業活動中資金循環周轉的周期長,需要更多的貨幣支持相關經濟活動。一般規律而言,一個經濟系統的金融管理服務能力與水準越高,社會信用度越健康,經濟技術越發達,該體系表現出的M2/GDP數值越傾向于偏低。
我們從表2的數據可以看出,2002年-2007年,M2/GDP一直維持在1.5-1.6的高位平臺區間。期間,中國對外貿易規模不斷擴大,貿易順差逐年快速增長,外來投資處于鼎盛時期,經濟運行特別是實體經濟一塊增長強勁有力,此時M2/GDP維持高位還可以理解。2008年以來,受世界經濟衰退影響,我們的出口規模實際是在萎縮,居民消費相對“黃金十年”也沒有值得稱道的進步,但是M2/GDP卻從高位竄升到不可思議的1.8倍數平臺,真是“沒有最高,只有更高”。我們的經濟運行與貨幣供應量蹊蹺地脫節了。這說明中國經濟以投資為驅動的發展模式已用到了極限,資金運行效率越發低下,過多的流動性給中國經濟留下了巨大隱患。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比較嚴重的通脹曾經發生過四次,我們對這四次通脹的前因后果做一些分析,或許對應對目前的困境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從表3我們很容易就能發現,這4次通脹的產生基本呈現出經濟過熱、銀根寬松、由投資膨脹向消費膨脹轉化的特點,而治理之道無非是壓縮投資、收縮銀根,通過降低增長速度來穩定物價。
而本輪通脹的抬頭,嚴格來說應該從2007年開始。當時已明顯出現經濟過熱、物價房價上漲過快的跡象,控制信貸規模、防止投資過熱成了2007年宏觀調控的主旋律。然而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的襲擊打亂了我們的調控節奏和方向。在投資過熱、房價物價調控尚未取得真正成效的情況下啟動了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使經濟進一步滑向了泡沫化的邊緣。從這點來說,我們當前面臨的困難要比前四次大得多。
對于當前我們所遭遇的通脹,國內很多專家學者比較傾向于以結構性通脹、輸入性通脹來形容。有意思的是,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很多一線做企業或投資的專業人士并不認同這樣的觀點。一位在二級市場很成功的苗先生的看法頗具“民間”觀點的代表性:他認為通脹是貨幣長期超發的必然結果;在人口紅利消失,房市股市吸納資金能力下降的大背景下,本次通脹的治理將是一個長期、系統的過程。
“廣義貨幣量的增長速度長期大幅度高于GDP的增長速度,勢必會引起商品價格的不正常上漲。”苗先生認為,2000年以來,國內出現了經濟增長迅速的黃金十年,其原因是超發的貨幣進入了房地產領域,造成了房子這個商品獨家暴漲的局面。房價的上漲雖然沒有在CPI統計中體現,但它對老百姓生活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它對中國經濟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房價上漲帶動了基礎生產資料的上漲,也帶動了人力成本的上漲,這使得實體經濟生存環境進一步惡化,經濟泡沫化的風險進一步加強。
“房價也是一種物價,房價上漲對其它物價的傳導效應是必然的。現時物價的上漲,既有房價傳導的成分,也有政府主動調整房地產市場,使得資金從房地產流向其它領域的原因。”
當然,如果把通脹簡單歸結為貨幣超發也是不全面的。
“錢不值錢只是一個表象,實際是由于不平衡引起的;如果大多數人收入增長的幅度跟得上物價房價上漲的幅度,物價再漲也不會成為通脹。”
光大證券高級投資經理繆非坦言,根據貨幣理論,物品貴賤與貨幣量不是簡單關系,當一個人感覺手上錢的購買力下降了,實際是多數人群收入的上升跟不上其需要的物品價格(合理的說應該是個人的CPI)的總體上升,這是一種不平衡;但另一方面,有那么少部分人感覺并不一樣,因其收入增長很快,如開發商、投機商、特權階層等,他們收入增長的幅度大大超過了物價上漲的幅度。在他們看來,東西真的很便宜。
“不從這個角度考慮,你真的無法理解奢侈品在中國的瘋狂。”他表示,這是另一種不平衡。
“這一切的根源是分配不平衡,以投資為驅動的增長方式使得一小部分人分到了蛋糕中的最大的一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歷次通脹的后果,買單者還是老百姓和廣大中小企業。
事實上,中國以投資和房地產驅動的發展方式,造成了對貨幣的巨大需求。隨著投資效率的低效化,貨幣超發的幅度只能越來越大。超發的貨幣將資產價格推向天花板,令人咂舌的資產價格拉升了百姓的生活成本,從而提高了企業的用工成本;而中國每年天量的投資對資源性產品形成持續的、巨大的需求。當我們抱怨國際石油、鐵礦石等大宗商品價格攀升給國內帶來輸入性通脹因素的時候,卻不知我們正是始作俑者——維持國際大宗商品牛市有兩塊基石:一是弱勢美元,二是中國需求。






資金縮水之池
6月份6.4%的通脹率,著實讓“家有余銀”者坐立不安了。
連拆遷獲利的農民也開始為資金縮水發愁了:今年,昌平區某村的拆遷補償就高達10億,一般回遷房購買(3000多人民幣一平米)占拆遷補助的10%,剩下的大筆款子,農民們開始有點彷徨了。村委會更發愁:村里的公共服務開支逐年增長,補償的資金放銀行要貶值,做其他用途又不放心,怎么辦好呢?
在貨幣長期超發情況下,單純從理論上來說,一個人的財富要想不縮水,他必須將這些財富用于投資,而投資回報率不能低于貨幣超發的速度。問題是,老百姓能不能找到這樣的投資渠道?
中國經濟幾十年來一直呈兩位數的高速增長,按理來說讓老百姓方便地分享到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好處不是一件難事。從金融的角度來看,老百姓應該是可以通過銀行儲蓄和股票購買來分享實體經濟高速發展的成果,但國內殘酷的現實是:本來應充當資金增值之池的銀行和股市,卻成為老百姓的資金縮水之池。
經過最新的一輪加息后,目前一年期定期存款利率為3.5%,但6月CPI同比上漲6.4%。存一萬塊錢,按照當前的通脹水平,一年后你不但沒賺,反而可能虧損300多元!這就是負利率帶給您的影響——資金縮水。
截止目前為止,我國這一輪的負利率已長達一年之久。在居民財富縮水的預期下,居民“打開荷包”的意愿持續下降。央行“2011年第一季度儲戶問卷調查報告”顯示:44.2%的居民偏好“投資債券、股票、基金等”等理財方式,偏好儲蓄存只有41.6%,14.2%傾向于更多消費,這是1999年調查以來的最低值。截止目前為止,央行連接上調存款準備金率,加上銀行對資金綜合成本的嚴格把控,使得銀行今年的吸款壓力明顯加大。
記者了解到,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經歷了四次負利率時期,分別是:1992年10月到1995年11月;2003年11月到2005年3月;2006年12月到2008年10月;2010年2月至今。有研究發現,正是在上一次持續負利率狀態下,資產價格出現了大幅飆升。中國社科院金融所研究員尹中立就認為,當2007年出現了物價快速上漲、負利率變得較為嚴重之后,中國房地產市場恰好迎來價格猛漲時期。
正略鈞策管理咨詢公司顧問陳和午談到,負利率的出現一方面使得老百姓放在銀行里的錢貶值,另一方面,由于國有金融的壟斷,使得銀行信貸明顯傾向國企,大量低息貸款的流出實際上是國家在變相補貼國企,這對老百姓來說是不公平的。
由于“負利率”是一種相對損失,往往并不輕易為人察覺。但它在無形中侵蝕著大家的資產。經濟學家謝國忠對此則憂慮地表示:實際負利率,正在把老實本分的儲戶和謹慎的投資者全都轉化為投機客。貨幣貶值的風險意味著,以往拒絕投機的人現在哪怕僅僅是為了讓資產保值,都不得不開始投機。負利率正在制造更過剩的流動性。
“如果說中國的銀行是抽水機,中國的股市就是純不銹鋼公雞。”股民王先生幾年前高位買進中石油股票,2010年的分紅是每股人民幣0.18357(含適用稅項),這意味著,作為中石油的股東,分紅回報率比一年期銀行貸款利息還要低!而中石油股東們若要靠分紅收回成本,恐怕100年時間都不止。而在回歸A股前,中石油對于海外和香港H股的股東,分紅則極為慷慨:中石油在美國上市融資總額不過29億美元,但上市四年,海外分紅累積高達119億美元,每年分紅都超過海外投資者的投資額。
顯然,外國投資者分享到了中國經濟發展的好處,為什么中國人分享不到呢?
“其實早應該明白,中國股市設立之初就是為國企脫困,之后企業上市的門檻一直由行政把關,市場沒有發言權,這樣的股市,散戶進去怎么不被盤剝呢?”
陳和午表示,一直以來,國內上市公司都是“重籌資,輕回報”,鐵公雞居多,資本市場回報率低。“國外買股票主要是為了現金分紅,而國內則更多是為了博取短線差異,即投機。”他談到,國內的上市公司,不分紅也可再融資,這種畸形的制度,并沒有擺脫股市政策市的陰影。
目前,國內上市公司流行的是一種叫送轉股的分紅形式,以1000股為例,按10股送10股算,股價是10元,如果持有10000股,就是1000*10=10000元,那送股后做除權除息處理,賬戶上就多了1000股的股票,但是股價變成了5元,總資產還是2000*5,仍然是10000元。
“在國外成熟的股票市場,相對于資本增值,普通投資者一般更加重視的是現金分紅。”正略鈞策另一位顧問魏慶提到,由于現金分紅較少,國內目前主要還是靠價差的投機獲利。在2006年,股指6000點高位時,很多股民獲利頗豐,甚至還出現了保姆辭工炒股的現狀,可是從2009年后股指長期在2700點,3000點波動,投資股票的收益變得有限。
在這樣一種金融體制下,中國老百姓們失去了分享經濟增長的正常金融渠道:存銀行,百姓的錢成為特殊階層獲取廉價資金的來源;買股票,更是成了一小撮人免費享用資金的盛宴。
資金保值增值之路,到底在何方?
地產一枝獨秀
謝老板十幾歲就開始到北京創業,近10年后來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服裝廠,給知名企業做貼牌;幾年前,謝老板開始進入地產,規模開始迅速擴張,賺錢也比做實業容易太多太多。此后,他有了資金就投資各類地產,實業卻在不斷壓縮。在北京,他不僅在繁華商業區有了商業地產,而且還打著產業名義做起了工業地產。
這幾年來,本應是資金增值之池的銀行儲蓄和股市變成縮水之池后,再加上中國實行金融管制,國內資金一般不能涉足公司債券和海外股票,使得地產成為國內唯一有望實現正收益的資產類別。于是各類資金趨之若鶩。
在采訪中,他就堅定地告訴記者,雖然各媒體和經濟學家都聲稱地產調控初步見效,房價必然下跌,但他認為,在負利率的環境下,房價不可能下跌。謝老板聲稱,早在2006年他就發現房價上漲與負利率之間的聯動關系,并總結出一條經驗:什么時候利率變負,就可以進房市或持有房產,什么時候利率變正,就得從房市退出。
謝老板本人這幾年投資地產獲利頗大,從今年開始,他正在著手關閉已處于集團邊緣狀態的服裝廠,當初以低價租下的廠房和土地準備出租,而每年的租金就是一筆很不錯的收益。集團的大部分資金均被投入到二線城市與地產相關的市政工程之中,謝老板和家人也早于幾年前移民海外,身份是歸國人士了。
“雖然政府屢屢調控地產,但我認為房地產市場仍有很大的投資價值。”不僅是謝老板,這幾年來,有很多結束或縮小實業,把資金投入房市的企業家門看來,房地產就是固定資產,其作用是用來對抗通貨膨脹、保值增值的。
“房價每年50%、100%上行說明了什么?說明貨幣在50%、100%的貶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數據要比統計部門的CPI準確。”
在采訪中記者發現,相當一部分做實業的企業家在經歷日益惡劣的營商環境和數輪經濟的起落之后,開始變得惶惑、疲憊、不知所往,甚至不知所終,這種狀態使得他們表現為或者移民,或者賣掉企業,拿錢去做投資,做地產。
說到地產投資,謝老板認為,這些年來,中國經濟相當一部分就是建立在政府賣地,企業買地再賣地賣房這樣一輪財富流轉基礎上的,而這幾年,雖然政策打壓住宅地產,政府不會輕易放棄地產收入這塊肥肉,因此投資機會尚在。
“利率不轉正,說明政府對地產調控并未認真。應該可以預見的是,今后幾年,許多國內企業對商業模式,資產增值方式的設計,還是離不開土地。”
魏慶也表示,雖然政府不允許地價房價暴漲,但地產投資依然火爆。“現在很多項目都是土地地價出讓捆綁具體的產業項目,比如前段時間CBD招標,要求中的含有鼓勵建設總部等條款。”此地塊為金融用地,有金融公司參與,目的是將金融總部設在北京。
魏慶接著提到,這幾年很多收益較高的銀行理財、信托產品及背后被包裝的大多也是地產項目,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房地產投資火爆。不久前,銀泰投資通過信托募集了40個億,年息達到了20%。
以地產類信托為例:根據用益信托發布的數據,從6月的數據來看,各種信托資金投資領域中,房地產的成立占據了半壁江山,平均預期年化利率同樣最高,達到了10.06。理財產品也是如此。記者了解到,現在很多銀行都推出了與地產相關的理財產品,有的產品年收益率甚至達到了18%!
很顯然,雖然政策三番五令要打壓地產投機,降低房價,但是大量的資金仍然不斷涌入房地產市場,其高收益也正在受到市場追捧。
為什么資金樂于流入房地產業?謝老板以自身的體會告訴記者:國內銀根緊縮,地產商紛紛尋求高價融資,這在某種程度上推高了地產類產品的投資收益率。
“不幸”的是,這一趨勢亦被監管層所重視。繼5月首度傳出銀監會要求嚴格控制房地產信托規模后,7月初,又傳出部分信托公司的房地產信托計劃被叫停。市場上,“喊停”與“辟謠”交替出現,牽動這個朝陽產業敏感的神經。
記者采訪的某信托公司高管表示,暫停和叫停是兩碼事,監管層也是基于風險的管控。但也有業內人士并不認同風險控制的說法,他們認為,在當前,地產調控是大背景,地產信托雖不占開發商融資主流,但規模急劇擴大在一定程度上也減弱了調控政策的力度,“房地產信托激增與地產調控是相悖的。”
相當數量的企業家在采訪中表示,他們認為目前的宏觀調控撲朔迷離,難言去向。但大部分人表示,他們并不相信政府真的想打壓地產,降低房價,充其量就是讓房價控制在現有范圍內不上漲,或以不太快的速度上漲。“地產已經綁架了政府,綁架了銀行”,短時間內,雖然調控政策步步緊逼,房地產投資在他們看來依然是保值的蓄水池。比如,某企業家就表示,他在幾年前以每平米6000的價格拿下通州的若干套房子,即便是在7月,通州房價因為下降導致二手房交量上漲,房子也是增值的。
“通州的房價降到每平米16000元我也能大賺,做什么企業能有買房這么高的利潤呢?”
話雖如此,他還是在2010年房價高位時出手了大部分存貨,將資金投入民間借貸中去,一手掛著房地產,一手掛著地下金融。這位同樣也移民的企業家無奈地對記者感慨:政府總是說要發展中小企業,可是出臺的政策都是不要中小企業活得好,于是乎,世界工廠變成了高利貸集中營,實業家變成了地產商。
一句話:都是被逼上梁山。
民間借貸之火燎原
“你急需要用錢嗎?無抵押、無擔保,用途不清、信用不良均可,2萬元-100萬元,1小時內放款……”很多人的手機里都接到過這樣的短信,很多私家車上,也會被插上這樣的小卡片。
最近人民銀行提高存款準備金率,這是今年以來第六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央行錢袋子捂得越來越緊,市場開始感受到資金緊張的壓力。與銀行低息相比,民間借貸高企并且火爆異常。根據央行公布的數據,上半年社會總融資額7.76萬億,銀行放貸4.45萬億,中間的數差就是民間借貸。據記者了解,北京的民間借貸最高時月息達到5%或者6%,年息最高達100%,而中小企業年利潤10%左右,足足相差10倍!
中央財經大學中國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指出,與過去幾年相比,當前民間借貸正呈現出三大新特征:第一是范圍廣,從江浙蔓延到其他地區,從制造業擴展到其他行業,甚至是普通家庭;第二是利息高,有些地方年息甚至超過100%;第三是參與者眾,頗有點“全民炒貸”的傾向。
繆非表示,從表面上看民間借貸潮涌是銀根緊縮,小企業融資無門所致,實際卻是部分實業企業家將資本從實體經濟中撤出,走上了投機道路。比如上文提到的企業家就告訴記者,很多實業企業都面臨著產業升級的境地,由于國家長期對中小企業的扶持僅僅停留在口頭,使得很多企業無力投資進行產業升級,隨著人口紅利減退、原材料和通脹的加大,她們只能勉強維持運轉或者虧損,因此大部分人首先會考慮投資樓市,其次加入民間借貸或者小額貸款公司。
魏慶認為,民間借貸火爆,但部分中小企業卻由于資金匱乏而倒閉,這是一個國家產業升級時必須要經歷的。“退出或者倒閉的企業多是產業鏈下游的加工貿易型企業,有些企業主退出轉而投資其他領域,如房地產。”
在采訪中,記者驚奇地發現,雖然處于政策的灰暗區,民間金融卻伴隨著本次通脹獲得了長足的發展,有些甚至頗具規模,不僅創新了商業模式,而且運作非常正規。今年以來,某連鎖民間金融公司就獲得了若干大牌PE的青睞,甚至某頂級PE也多次和該企業談股權融資事宜。
“民間借貸高企而火爆,雖然利息超高,但他們在實際上解決了中小企業一些實際的融資問題,這些企業目前無法分享到低息的盛宴。”繆非指出。
在這種情況下,以加息化解通脹也頻頻被提及。7月6日,央行決定自2011年7月7日起上調金融機構人民幣存貸款基準利率,一年期存貸款基準利率分別上調0.25個百分點。利率調整后,一年期貸款利率為6.56%、三年期貸款利率為6.90%、五年期貸款利率已達7.05%。今年來的三次加息,中小企業融資壓力是不是進一步加大了呢?
“恰恰相反,我們認為,加息其實對當前中小企業融資是有幫助的。”郭田勇談到,他們在調研中發現,為了保證大客戶的穩定性,大型企業只要愿意貸款,銀行往往會想辦法滿足其需求。而一旦央行把利率水平提高以后,使得這些大企業自己覺得資金成本太高,會主動放棄從銀行貸款,采取諸如增發股票等方式來降低融資成本,有利于銀行把更多的資金騰出來放貸給中小企業。
7月20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中國經濟年度評估報告,IMF中國事務主管喬克當天表示,中國通脹率上漲已經到頂,并將在一兩個月內開始下降。他認為中國經濟現在穩健增長,到了退出財政和貨幣刺激政策的時候。他建議中國央行不要通過限制信貸規模的“數量工具”進行調控,而是更多通過名義匯率升值、加息等“價格工具”進行調控。
加息之外,北京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中心主任曹鳳岐認為,開放和規范民間金融,發揮民間金融的中介作用,用市場之手來解決資金縮水和企業融資之困。
曹鳳岐提到,雖然新36條提到,民營資本可以興辦金融機構,實際上政府的審批過于緊,通過審批的少之又少。雖然相當一部分民營資本缺乏資質,但是他們參與過一些小額的貸款公司,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所以他認為政府應該逐步放開,讓民營資本真正進入,然后再加強規章制度的監管,這樣就使得風險能夠降到最低。
“對貸款難、融資難的問題,應該建立健全一個完善的金融體系,大中銀行為中小企業服務也應該改變觀念。”曹鳳岐指出,另外,農村信用合作社是我們一直存在的組織,為什么不能發揮它對中小企業的一些作用呢?然后帶動公司、村鎮銀行、城商行。
“我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期待建立更多的真正民間合作金融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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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金縮水難破題
我們面臨的資金縮水困境,實際上是由我們這些年所選擇的增長方式造成的。
發展是硬道理,科學發展更是硬道理;做蛋糕重要,分蛋糕更重要。一個幾十年保持2位數增長的經濟體,老百姓卻沒有健康合法的渠道去分享發展帶來的資金增值的好處,只能選擇炒房,或非法民間放貸,這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事情。我們的發展需要更講究效率、更關注公平。
在采訪最后,一個企業家表達了這樣的心聲:“雖然這幾年房地產調控都是‘空調’,但誰知道政策這兩年會不會發生根本的變化?我也是不愿炒房的,但不炒房能干什么?總不能跟巴巴等著錢縮水吧?”
記者對此也感到困惑。一個那么大的國家,對于某個體來說,找到好的投資機會、讓財富增值,總是能做到的;但對于億萬百姓來說,這就需要有一個好的制度安排,才能保障老百姓錢不縮水。
多年來我們一直倡導的調結構、轉方式,但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各地追求的還是速度,結構和效率總是排在第二位的。上半年各地GDP增速依然不減,唯有北京以8%穩坐最后一把交椅——北京這樣做是需要勇氣的,北京應該是鐵下心來要在結構轉型上下功夫了——我們應該為北京叫好,為北京鼓勁。
在將來的某一天,我們什么時候在調結構、轉方式上較真了,我們的資金縮水之困就是破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