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視著記錄真實

今年是“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活佛轉世以及“藏獨”話題再度升溫，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焦點。新華社對外部在創意策劃相關的系列報道時，特別強調在文字報道的基礎上把多媒體理念融入極端敏感復雜的涉藏政治報道中。

2月底，對外部組織英語視頻新聞采制團隊赴青海藏區進行了為期一周的采訪，主要采訪達賴喇嘛出生地、班禪大師駐錫地塔爾寺、藏傳佛教活動活躍的隆務寺、熱貢藝術村等重要地點，進行有針對性的英語視頻新聞報道。

報道團隊還特別安排了英國籍專家艾麗琪(Nikki Aaron)隨行，主要負責出鏡報道。此項安排，主要考慮增強節目的客觀性、可信度和觀賞性，通過英國人的口，說出我們想要表達的內容。

視頻腳本的構思和撰寫主要基礎是此前播發的6000多字特稿《達賴喇嘛——一個自相矛盾的謎般人物》。稿件的英文版An enigmatic paradox：How alayman sees the Dalai Lama播發收到很好效果，被英國廣播公司(BBC)全文轉發，還被美國的達賴喇嘛新聞網(www.dalai-lamanews.com)全文登載，維基百科(Wikipedia)多個條目引用此文作為注釋。中文稿被全球幾乎所有重要華文新聞網站轉發。

這篇影響力很大的稿件主要呈現給讀者3個謎團：一、活佛轉世的謎團；二、個人崇拜的謎團；三、達賴集團出爾反爾的謎團。作者通過對這3個謎團的描述、分析、質疑，試圖引導海外讀者對媒體面前“笑臉盈盈”的達賴喇嘛從根本上產生懷疑——達賴喇嘛不是什么都錯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都對的。雖然“貴”為“宗教領袖”，但他有著與普通人一樣的私利、欲念、失言、謊言。

按照這個脈絡，采制團隊在7天時間里，走訪了5個村鎮、6座寺廟、30多個采訪對象，獲得了8小時拍攝素材和大量第一手資料。力爭用鏡頭語言重新結構并展現出每一處豐滿而成功的描寫和敘述，將文字真實而鮮活地用聲畫還原。

大量的準備性調研，使我們清晰了行動目標：全面了解這個“宗教領袖”在西藏僧俗中的地位，了解西藏僧俗對活佛轉世、政教合一等敏感問題的真實想法，了解西藏僧俗對現實生活以及幾年前拉薩騷亂的看法。突破口主要放在：一、達賴喇嘛的身世；二、藏傳佛教活佛轉世制度；三、達賴喇嘛的矛盾行事。

攝制組抵達西寧的第二天，去了十四世達賴喇嘛丹增嘉措的出生地，與守護祖屋的達賴喇嘛堂外甥公保扎西進行了長時間交談。當我們問這位65歲的敦實老漢“活佛有沒有可能‘在世轉世’時”，他當即回答：“活佛是一定要圓寂之后才能轉世的，通常要在圓寂后2至3年，哪里能有兩個達賴喇嘛!”

幾天后，我們又用同樣的問題請教藏傳佛教名剎塔爾寺高僧宗康活佛。宗康活佛說：“在我的理解中，在世轉世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在前世仁波切(活佛的一種)圓寂之后才能轉世。靈魂只有一個，怎么可能同時附在兩個肉身上?歷史上，藏傳佛教‘活佛’的轉世，基本沒出過藏區，最遠也不過是在蒙古。”一位是達賴喇嘛的家族成員，另一位是被公認有極高宗教造詣的活佛，看來都沒能跟達賴喇嘛的“新思維”與時俱進。

盡管時常到各國游歷，但達賴喇嘛似乎很難跟得上時代潮流。他身上表現出的那種落伍，具象為相對封閉落后的農業文化在遇到現代物質、精神昌明時的尷尬、無奈、失落和無所適從。這種微妙的感受，在青海采訪之路中時時出現。達賴喇嘛堂外甥公保扎西虔誠守護著祖宅，每日清晨打掃他為達賴喇嘛時刻準備著的臥室，但他同樣享受縣政協副主席帶給他的榮耀和社會地位，以及擁有全村唯一一輛私家車帶給他的富足感。

與達賴喇嘛出生地相鄰而居的藏族婦女才讓吉，家中客廳鏡框里掛著十四世達賴喇嘛的照片，但卻不在乎9歲女兒不會說藏語。在達賴喇嘛家族人眼里風水極好的紅崖子村，才讓吉覺得就是一個沒什么特殊的窮鄉僻壤。她認為家庭出路就是丈夫在外筑路多掙點錢，女兒將來能到西寧念個學校。畫僧官卻扎西一方面覺得他弟弟12年前到印度學經對僧人來說是個好出路，同時也為自己住著陽光大宅、開著轎車的小康生活沾沾自喜。他迷信神仙顯靈到藥水泉邊連喝7天，喝到拉肚子還沒治好病，但卻因怕累而不去探訪離藥水泉僅10公里的達賴喇嘛出生“圣地”。

白馬寺土族住持李巴德更有代表性。他感慨物質文明的巨大發展，交通方便，通訊方便，交流方便，“佛祖早就預見過的世間萬物相互聯系，在現實生活中正一一實現”；同時，他又煩惱山下那條給人們生活帶來方便的高速公路，喧囂煩人。76歲的李巴德口中念念有詞，幫助信眾打卦算命、做法祛病，可他自己卻用雀巢咖啡杯喝美國牌子的液體鈣以求健體，偶爾病了就吩咐徒弟送他到縣上醫院看病、打針、吃藥，他享受政府提供的醫療保險。

對李巴德住持的采訪，算是一場“智斗”。老人堅持不允許拍攝，為了躲避鏡頭，在炕上左挪右移。我們只好一邊與他聊天，轉移他的注意力，一邊由攝像師把機器打開，然后佯裝走出屋子，把攝像機交給另一位已經坐在老人對面的攝像師“看管”。老人一看鏡頭又對準自己，連忙擺手，不斷重復著“不要拍、不要拍”，坐著的攝像師就告訴他“沒有拍，就放在這兒，你看我沒有碰啊!”就這樣，我們成功的留下了畫面雖不完美，但卻彌足珍貴的一段訪談畫面。

在青海采訪時，每每會遇到“不要拍”的情況。我們一行十余人，往往在車子開進村里的時候就被遠遠地注視或是明目張膽地圍觀了。但當我們打開攝像機，拿起麥克風，剛剛還擁擠向前或是侃侃而談的人們，可能就只剩下了點頭、搖頭，有的甚至轉身走掉。在行程的后半段，我們摸索出一個“無聲介入”的方法——記者與采訪對象先是像朋友一樣聊聊家常，攝像師四處拍些現場環境的畫面，待“聊天”漸入佳境，再悄悄將鏡頭推上去。在十四世達賴喇嘛的出生地平安縣紅崖村采訪時，我們就是用這種方式，采訪當地一位普通的農婦，收錄到了她最真實的生活和想法。

祖屋守護人、村里鄰居、唐卡畫僧、年輕僧人、活佛高僧、寺廟住持等，這些與藏傳佛教“精神領袖”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藏人，構成了達賴喇嘛長篇故事的核心元素。深入采訪讓我們得到的印象是：達賴喇嘛作為宗教信仰的一個重要代表，是無法從藏人的生活中完全抹去的；與世界各地的許多精神崇拜形式一樣，藏傳佛教傳統也正受到現代化生活的嚴峻挑戰；藏傳佛教保守僵化的一元崇拜與現代社會科學進步和政治民主顯得越來越格格不入。

在進行后期制作時，我們搜集整合了大量新華社的圖片和視頻，這些聲畫素材往往比文字更直接，也更具說服力和沖擊力。40分鐘電視專題片《達賴喇嘛的矛盾之謎》從3月14日開始在CNC英文臺播放，這一視頻節目還被一些社交網站所轉帖。

《達賴喇嘛的矛盾之謎》播出時，恰逢十一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杰布作為全國政協委員在北京積極參政議政。這位21歲的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既參佛經，又學科學文化知識；既善冥想，又好體育鍛煉。同為宗喀巴大師門下師兄弟的達賴喇嘛和班禪額爾德尼，在傳法和修行上互為師徒。可是，同一時代生活著的兩位高僧，為何競顯得恍若隔世。

(作者俞錚系新華社對外部發稿中心副主任，李吶系新華社對外部視頻室記者。)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