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紅樓夢》中人名的聯想意義與翻譯

摘要：本文以Leech的意義分類為參照分析《紅樓夢》中部分人名的聯想意義，并比較分析了楊譯本和霍譯本的人名翻譯產生的聯想效果。兩譯本雖各有精妙之處，但或多或少都造成了聯想意義的喪失。

關鍵詞：紅樓夢；人名翻譯；聯想意義

[中圖分類號]：H05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19-0156-02

1、引言

人名作為一種文化載體，語源廣，典故多，文化容量大，有悠久深刻的形成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內涵，集中地體現了民族文化的特點。《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在人名的處理上獨具匠心，每一個人物的名字都有著特殊的涵義與韻味。《紅樓夢》迄今為止已有兩個完整的全譯本：楊憲益、戴乃迭夫婦合譯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和霍克斯、閔福德翁婿合譯的 The Story of the Stone（以下分別簡稱為楊譯本和霍譯本）。小說中角色的名字通常會影響讀者對作品的理解，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名的聯想意義能夠體現出各民族深刻的文化內涵，譯者對人名不同的處理方法往往造成不同的聯想意義。本文以Leech的意義分類為參照，分析《紅樓夢》中人名的聯想意義，并比較分析楊譯本和霍譯本的人名翻譯產生的聯想效果。

2、聯想意義

C. K. Ogden與Z . A. Richards在《意義之意義》中最早引出了聯想意義。聯想意義具體指人在使用語言時聯想到的現實社會生活中的體驗，是人在使用語言時個人情感的流露，并從廣義上顯示出特定語言集團的社會文化特征，因而有的語言學家把它稱之為社會文化意義(李清源， 2008: 133-136)。

20世紀70年代，Leech在《語義學》中將詞匯的意義分為概念意義、五種聯想意義和主題意義。這五種聯想意義為：內涵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反映意義、搭配意義。其中內涵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最能反映中英文化的差異。詞語的聯想意義總是和民族的文化背景、風俗習慣和社會生活的變化密切相關，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表示同一概念的詞匯往往含有不同的聯想意義。

著名翻譯學家奈達（轉引自: 陳娟， 2003: 80）指出：“聯想意義反映了詞素在相應語境中使用后所形成的文化價值取向。”詞匯的聯想意義體現著兩種文化的種種差異，不僅具有其他文化所不具備的文化魅力和無法替代的表現力，而且體現了人們無限豐富的想象力，表達了不同民族獨特的文化內涵。

3、《紅樓夢》中人名的聯想意義及其英翻

《紅樓夢》作為中國最偉大的古典小說之一，涉及六百人左右，上至貴妃，下至小廝、丫環(huán)，市井中人，無不栩栩如生，原因之一在于作者大量利用諧音和化用詩詞典故等方法，賦予各色人物極具鮮明個性的姓名。在《紅樓夢》這部融現實與虛構為一體的作品中，人名可謂巧奪天工，重要人物的命名，甚至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命名，都具有一定的寓意，不同凡響。人名不僅實現了稱謂功能，還暗示線索的開端和發(fā)展，折射人物的遭遇和命運，成為表現作品主題、反映人物性格與形象特點的藝術手段。

3.1、《紅樓夢》人名的內涵意義及其英翻

“內涵意義(connotative meaning)是指一個詞語除了它的純理性內容之外，憑借它所學的內容而具有的一種交際價值。”(Leech， 1987: 17)

《紅樓夢》中的小人物是三流的人物角色，卻用了一流的描寫刻畫。比如說小紅，又叫林紅玉，因為她的名字這個“玉”重了寶玉和黛玉的名，所以改為“小紅”。《紅樓夢》中從書名到內容再到主題，“紅”貫穿始終，意義深遠。因此，小紅的名字一點都不小，楊譯本僅僅音譯為“Xiaohong”"就大大喪失了人名中內涵意義。由于同一個事物在不同的文化中可能具有不同的含義，會引發(fā)人們不同的聯想。“紅”在英語國家的文化中更多的是與暴力和流血聯系在一起。霍譯本把小紅譯為Crimson，而不是Red，較好地避免了不利的聯想。

茗煙這位精明的小廝是寶玉的知己。“茗”冒煙指解渴生津又溫暖身心的熱茶。霍譯本把茗煙譯為Tealeaf，有效傳達了中國的飲茶文化，在內涵意義的保留程度上，比楊譯本音譯的Mingyan略勝一籌。

3.2、《紅樓夢》人名的社會意義及其英翻

“社會意義(social meaning)是一段語言所表示的關于使用該段語言的社會環(huán)境的意義。” (Leech， 1987: 19)

細讀《紅樓夢》會發(fā)現，賈府男性成員取名體現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家族同輩分的人名中會使用同一個字的傳統(tǒng)。五輩人名中輩分的字旁暗示了賈府的興衰：水字輩表明為賈府之始；弋字輩表示了以武功安邦定國之意；文字輩意味著武功之后尚需文治；玉字輩只享受榮華富貴，賈府走上下坡路；草字輩暗含了物極必反，盛極而衰。兩個譯本對賈府男性人名的處理均采取了不存在偏旁部首的音譯，導致人物輩分區(qū)別不清晰，所以，極其嚴格的封建等級制度和起名輩分等專有名詞的社會意義都在英譯中丟失了。

薛姨媽家為皇商，給丫鬟取名為“同喜”和“同貴”突顯了妄圖富貴發(fā)財的心理。楊憲益夫婦將其譯為Tongxi和Tonggui。因人名的第一個字都為“同”，霍克斯譯為Providence和Prosper，這兩個單詞第一個音節(jié)相同，都是Pro，可以說從語音層次上再現原文名字對稱的特點，使人聯想到這兩個丫鬟跟隨同一個主子。

3.3、《紅樓夢》人名的情感意義及其英翻

情感意義(affective meaning)是指關于說話人/寫文章的人的感情和態(tài)度的意義。“我們很容易考慮到語言如何反映講話人的個人感情，包括他對聽者和他所談事物的態(tài)度，這一類意義可以叫做情感意義，它經常通過所用詞的理性內容或內涵內容明確地表達出來。” (Leech， 1987: 21)

《紅樓夢》中的人名寓意深刻，表達了作者的情感態(tài)度。例如香菱原名“英蓮”，即“應憐”；“嬌杏”與“僥幸”諧音，于是霍譯本即譯之為“Lucky”，雖有利于讀者聯想，但Lucky與“僥幸”的感情色彩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造成了聯想意義的錯誤遷移。

由于廚子“多渾蟲”是一個不懂風情的邋遢之人，他媳婦“多姑娘”不甘寂寞，招蜂引蝶。霍克斯將“多渾蟲”譯為Droopy Duo，一個droopy刻畫出他爛醉如泥的酒肉之徒形象；楊憲益夫婦譯為To the Muddy Worm也栩栩如生地刻畫出“多渾蟲”的無能怯懦。霍克斯用the Mattress(床墊)戲稱“多姑娘”恰如其分，惟妙惟肖，mattress正能引起性方面的聯想，使“多姑娘”的浪蕩形象躍然紙上。

李紈的丫環(huán)素云和碧月分別譯為Candida(清白、誠實等)和Casta(清廉、貞潔等）。這兩個詞頭兩字母相同，保留了人名中潔身自愛的情感意義，烘托出她高貴的出身。因為兩種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差異難以克服，楊譯大都采用音譯詮釋這些人名，不利于英語讀者理解原作人名的聯想意義。

3.4、《紅樓夢》人名的反映意義及其英翻

反映意義(reflected meaning)是通過與同一個詞語的另一意義的聯想來傳遞的意義。“在存在多重理性意義的情況下，當一個詞的一種意義構成我們對這個詞的另一種意義的反應的一部分時，便產生反映意義。” (Leech， 1987: 22-23)

霍譯本的Trinker（墜兒）是細微處見功力的神來之筆，Trinket除了有“小裝飾品”之意外，還可用作動詞“密謀”。墜兒與小紅的閨中秘語被寶釵定性為“奸淫狗盜的心機”，可見用Trinket譯墜兒之名實在巧妙。“鴛鴦”不僅是一種寓意美好的鳥，而且取《詩經》“君子”之喻。鴛鴦對賈母盡職盡忠，誓死不嫁正體現了這一點，霍克斯取Faithful之名理所應當。“襲人”絕不是“襲擊男人”，而是意為花香襲人，取自陸游詩“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樹喜新晴”，霍譯本將之譯為“Aroma”（芳香），再現了人名的反映意義。霍克斯把甄家的家奴霍啟譯為Calamity(災禍)，從反映意義來看堪稱佳譯，卻嚴重違反了漢語起名要圖吉利的文化傳統(tǒng)，與原文審美效果相去甚遠。

3.5、《紅樓夢》人名的搭配意義及其英翻

“搭配意義(collocative meaning)是由一個詞所獲得的各種聯想構成的，而這些聯想則產生于與這個詞經常同時出現的一些詞的意義。” (Leech， 1987: 24)

《紅樓夢》中寶玉、黛玉、寶釵和妙玉表現為多角關系，楊譯本對這四個人物均采取了音譯，譯名的首音節(jié)或末音節(jié)相同，比較容易使讀者搭配其中的多角關系。霍克斯將妙玉譯為Adamantina（鉆石），非常貼合妙玉出家脫俗、心靈冷峻的性格特征。霍譯本對妙玉的詮釋保留了內涵意義，卻沒能顧全與其他人名間的搭配意義。

《紅樓夢》中的不少人名都寓意深刻，表達了作者對不同人物不同命運的不同態(tài)度。賈府四位千金是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元、迎、探、惜四字連起來，正是“原應嘆惜”，是對四位小姐不幸遭遇的嘆息與同情。楊譯本和霍譯本對這類人名的翻譯均采用了音譯，漢語拼音能夠很好地保存中國人名的原汁原味，并能夠激勵英語讀者來了解中國的人名文化。雖然這時僅僅音譯不能好好傳達原文所要表達的文化含義，但有時這種遺憾在所難免。

再看抱琴，司棋，侍書和入畫，楊憲益夫婦對人名一般采用音譯，此處也不例外——Bao-qin，Si-qi，Dai-shu和Ru-hua。霍克斯丟卒保車，把“琴棋書畫” 譯為Lutany，Chess，Scribe和Picture，基本譯出中心詞，再現了原文的聯想意義和原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但琴棋兩物被西洋樂器( Lutany)和象棋 (國際象棋Chess)所取代，讓人感到“不中不西”，不倫不類。

4、結論

Leech的意義分類為審視翻譯作品中的人名翻譯提供了一種視角。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再加上人名本身所包含的豐富聯想意義使得人名翻譯標準難以統(tǒng)一，《紅樓夢》兩個譯本中人名翻譯的聯想意義遠不能在譯語文化中達到等同于原語文化的效果。通過比較可看出，楊譯本中大量音譯的名字不利于英語讀者理解原作人名的聯想意義，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聯想意義的喪失。霍克斯采取意譯，設法再現原文的聯想意義，但是時而導致聯想意義的錯誤遷移。因此，在翻譯人名時，不應該只簡單音譯或意譯，而應從具體情況出發(fā)，注重其文化內涵，選擇合適的方法，在能夠兼顧源語人名讀音的同時較好地傳遞原文中人名所隱含的聯想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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