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愛玲小說更關(guān)注個體生命。小說《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與范柳原作為生存?zhèn)€體,以不同形式被流放于社會的荒原,他們的掙扎、痛苦、抗?fàn)幒屯讌f(xié),書寫出個體的獨特生存體驗。
關(guān)鍵詞:個體;個人意識;傾城之戀
作者簡介:姜群姿,山東威海人,現(xiàn)就讀于山東大學(xué),為2009級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研究生。
張愛玲小說幾乎都充斥著夢魘般揮之不去的悲涼氣氛,有人說《傾城之戀》是張愛玲《傳奇》中唯一以大團圓收場的小說。然而,他們沒有看到這表面上的圓滿實際上隱含著無數(shù)深刻的不圓滿,而張愛玲的獨特之處則在于這圓滿中的不圓滿甚至比大團圓的結(jié)局更能給人以深刻的蒼涼感。
第二性—“我”依附于誰?
故事仍是張愛玲所擅長的男女情愛。白流蘇,一個敗落貴族的離婚女兒,她出身于舊家庭,比較系統(tǒng)地接受了傳統(tǒng)文化的熏染,她在離婚后經(jīng)濟上失去了獨立,不得不忍受兄嫂的奚落和母親的冷言冷語。“這屋子里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她在矛盾大爆發(fā)的那一刻終于下定決心要脫離。而正如她自己所說:她沒念過兩句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做什么事![1]也許這個社會留給她的也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再嫁。時代把她逼到了一個絕路上,使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走出家門,甚至不惜搶了妹妹的“金龜婿”。在張愛玲小說中,流蘇是勇敢的,敢于離婚,敢于出走??墒菐浊昴袡?quán)社會統(tǒng)治之下女性已經(jīng)形成對男性根深蒂固的依賴與寄生,可怕的是這種依賴已經(jīng)內(nèi)化為一種不自覺的意識,滲透到女性的骨子里,女性已經(jīng)淪為依附于男人的“第二性”。所以她對柳原的所有就直指一個目的:結(jié)婚。為了謀生,她不惜采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和小伎倆。在新一輪的“求嫁”過程中,流蘇變被動為主動,并視之為“愉快的冒險”,她將男人視為衡量自己價值的標(biāo)準(zhǔn)。世相的殘忍早就練就了她一顆洞察的心“可是她知道寶絡(luò)恨雖恨她,同時也對她刮目相看,肅然起敬。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到異性的愛,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點賤?!盵2]在香港巴爾頓道的房子里,柳原走了,她的內(nèi)心充滿了悲涼和空虛“沒有婚姻的保障,想留住一個男人的心,是件很困難很痛苦的事,幾乎不可能的。”[3]這樣的流蘇,奈何有傾城美貌,除卻一點小伎倆,剩下的恐怕只有卑俗的靈魂,在這樣一個大時代里風(fēng)雨飄搖。
精神上的無根——我屬于哪里?
有人說《傾城之戀》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和一個自私男人的故事,可是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悲哀的女人和一個可憐男人的故事。女性主義批評家總愛從張的小說中分析男權(quán)社會女性的生存困境,而實際上在《傾城之戀》中,流蘇悲哀,范柳原又何嘗真正瀟灑。
在眾多批評家筆下,把“女子當(dāng)做腳下泥”“終日流連于高爾夫與威士忌之間”的范柳原頗有些莫里哀筆下花花公子唐璜的味道。而柳原的悲哀在于在這樣一個時代中他找不到自己落腳的根,找不到自己期望的自然與原始。
他生于異邦,接受西式教育。父母的非正式性結(jié)合,使他的身份無法確認(rèn),“他孤身流落在英倫,很吃了一些苦”[4],這都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后來雖爭到了繼承權(quán),終無法得到家族的承認(rèn),就像流落在外的無根的浮萍,無依無靠。這樣一個沒著落的人,再怎樣花天酒地,再怎樣風(fēng)流快活,心里總是孤獨的。柳原是愛流蘇的,不僅愛她的美貌,優(yōu)雅及純粹的東方閨秀風(fēng)采,重要的是這樣的一個女性讓他得到了心靈中的慰藉。他們兩個人都無法掌控命運,只能四處逃離,只是流蘇的逃離不見成效,始終無法擺脫奴性,從一處逃到另一處。而柳原則極力想擺脫俗世,擺脫人類文明,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個角落,回歸自然。他甚至想帶流蘇到馬來亞,到原始人的森林里去。正是雙方這種類的相似,使柳原從流蘇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就急于想讓流蘇給自己一點真心,給一點回應(yīng),很可惜正如柳原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一樣,流蘇也只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這時的她已經(jīng)失去了愛的能力,現(xiàn)實的重壓已經(jīng)不容她去想自己會不會愛別人,別人會不會愛自己,只要依靠,只要保證。而柳原是深深洞察了這一點的,在半夜的電話中,他就說:流蘇,你不愛我?!吧c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nèi)耸嵌嗝葱?,多么??!”[5]他想要得到的不過是濁世中的一點真愛,既然得不到對方真心的回應(yīng),他也絕不愿付出自己的真情。
圓滿中的不圓滿—個體的最終流放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這對可憐的人。柳原在炮火連天中親眼目睹了他心中那虛偽的文明的陷落,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尋到一點真心,而流蘇在這無邊的等待中,終于盼來了暫時的光明,從情婦榮升范太太,這樣的大團圓何等圓滿,大家各得其所??墒菑垚哿岬木是∏≡谟谒谶@種美滿之中灌入了一種更強烈的蒼涼?!傲F(xiàn)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那是值得慶幸的好現(xiàn)象,表示他完全把她當(dāng)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順的妻。然而流蘇還是有點悵惘。”[6]是啊,人類不可能毀滅他們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明,他們最終是要回到文明中去,所以“傾城”之際兩人剎那間的理解與坦誠最終還是要被現(xiàn)實的黑暗所淹沒。所以柳原不得不失望地發(fā)現(xiàn),他心中的柏拉圖根本不存在,所以很快滑向老路,繼續(xù)用一顆麻木的心去面對這個滿目荒蕪的世界。而流蘇并不會為暫時的勝利而興奮,戰(zhàn)爭給二人帶來的徹底的諒解,也許能夠使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可是她還要繼續(xù)面對一個不可知的未來,為婚姻繼續(xù)奔波。這樣的美滿,最終讓人尋不見美在何處,一切恰恰像一場鬧劇,回到原點。
張愛玲在《〈傳奇〉再版序》中說“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jīng)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碑?dāng)文明成為過去,什么留下了?因此《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與范柳原,這些亂世中的俗子,既無意于推動歷史,也不幻想融入大眾以求集體性永生,他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與大時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多或少地失落,迷茫。
參考文獻:
[1][2][3][4][5][6]張愛玲.張愛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