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是我國女性詞人大規模涌現時期,女性詞人們創作了大量優秀的作品,豐富了我國古典文學的寶庫。本文立足于宋代女性詞人作品中蘊含的悲愁意蘊,分別從閨怨、春愁、國恨的角度進行解讀,并簡要說明了悲愁意味產生的原因及影響。
關鍵詞:宋代,女性詞人,悲愁內容,閨怨,春愁,國恨
作者簡介:孫亞男,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本科,漢語言文學專業。
翻開中國文學史,就可以發現這是一部男性文化主導的歷史。偶爾可以看到女性創作點綴其間,但都只不過是調味劑罷了。直到宋代,女性文人創作蔚為大觀。據不完全統計,《全宋詞》中除依托宋元話本小說的女詞人不算外,尚有女詞人83人,詞200余首,這對于以前歷代女作家總計33人而言,可以說是一個質的飛躍,且出現了像李清照、朱淑真這樣的優秀女詞人。但是通觀這些女詞人的創作卻發現其精神內核的相似,即悲愁意蘊。
一、閨怨。即抒發處于深閨中的女子的哀愁。或是表達對遠在異地的丈夫的思戀或是對不幸的婚姻生活的哀嘆,或是對被冷落被拋棄的哀訴。
在封建社會,女子只能作為男性的附庸而存在,她們必須恪守“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毫無獨立地位可言。婚后的生活只能是以丈夫為中心,由此而產生了大量的閨怨作品。如朱淑真的《斷腸集》主要為愛情和閨怨之作,她的名篇《減字木蘭花》“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起拍以五個“獨”字連用,突出了孤寂的心境,使深閨怨婦的悲愴愁懷躍然紙上,讓人心生憐憫。《菩薩蠻》中“山亭水榭秋方半,鳳帷寂寞無人伴”更是直接點明了深閨的寂寞難耐,尾句“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以月之有情反襯人之無情,更深一層的揭示了詞人的孤寂。朱淑真婚姻不幸,所嫁非人,她的一生都受到感情的折磨,她的詞表現的是沒有愛情的婚姻所引發的憂愁嗟嘆、寂寞孤獨。[1]《斷腸集》中也多懷人之作.如《江城子.賞春》“對尊前,憶前歡”,“天易見,見伊難”,其婚前另有所鐘情之人,因親命出嫁,未能成連理,抱恨終身。與之相比,在詞史上赫赫有名的李清照的婚姻生活歷來為文人墨客所稱道,出生于書香之家的她嫁與同樣喜歡詩詞的趙明誠,兩人伉儷情深。但是封建社會的男子的最高追求是入世做官,因此在明城外出為官時,頗有才情的李清照往往會以詞來抒發對丈夫的思戀之情。如《點絳唇.閨思》“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開篇處詞人即將一腔愁情盡行傾出,“寂寞深閨”是當前生活狀態的一種寫照,緊接著將“一寸”柔腸與“千縷”愁思相提并論,這種不成比例的并列使人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壓抑感,仿佛看到了驅不散、扯不斷的沉重愁情壓在那深閨中孤獨寂寞的弱女子心頭,使她愁腸欲斷,再也承受不住的凄絕景象。《一剪梅》中“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的思念深邈纏綿,難以排遣。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她“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重陽》。
二、春愁。春天萬物復蘇,世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敏感的女詞人們纖細的內心世界往往會被春天所牽動,一萬物之喜感一己之悲,即以樂景寫哀情。在此之中或哀悼自己年華易逝,或悲嘆自己形單影只,或因自己春心蕩漾思念情郎,又或苦于留春春不長。
南宋女詞人吳淑姬的《小重山."春愁》“謝了荼縻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開句寫暮春時節,枝頭上還只有幾片花瓣。下闕“獨自倚妝樓,一川煙草浪,襯云浮,不如歸去下簾鉤,心兒小,難著許多愁”詞人獨倚欄桿所見的藍天白云下草隨風動的景象本來十分美麗,可是由于內心煩悶,這些美景也只能是獻愁供恨。劉禹錫說“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或許吳淑姬此時心中也正由此感,對丈夫的思念與內心的煩愁一下子涌上心頭。同為宋代四大女詞人的張玉娘寫過一首《玉樓春.暮春》上闋“憑樓試看春何處,簾卷空青澹煙雨。竹將翠影畫屏紗,風約亂紅依繡戶”,通過局部描寫勾勒了一副暮春閨景。下闕“小鶯弄柳翻金縷,紫燕定巢銜舞絮。欲憑新句破新愁,笑問落花花不語” 下片仍然以景承接,最後,詞歸結到自己,說想寫些詩句排遣由送春而產生的新愁,希望在落花上得到些啟發,但落花無言,好句難得。這兩句表面上是傾吐自己的孤寂,但稍加品味,便能體會到這只不過是少女不知愁滋味而強說愁而已。
朱淑真惜春傷春的作品也比較多,如《蝶戀花.送春》詞的上闋“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女詞人透過窗簾,看到樓臺外面楊柳們一往情深地想牽挽住春天,向春天表示著無限的依戀;然而,春天雖略作停留,卻還是冷漠地走了。這依春、戀春的多情楊柳,正是女詞人自我心靈的物化展現。女詞人既痛感于年華飛度、青春易逝的可悲,又并未被不幸現實窒息了自己對美好人生和心靈自由的執著追求。詞的下闋“綠滿山川聞杜宇,便作無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欲下瀟瀟雨”。詞作由客觀之境轉化為主觀之境,詞人已知留春不住、戀春枉然,就干脆爽朗地端持酒杯為春送行。可惜的是“春天”不解人意,竟無語而離去。詞人把賞春、戀春、留春、惜春、無可奈何中的送春以至怨春,一系列復雜的心路歷程和行為軌跡循序漸進地組織在由遠到近、從白日到昏夜的時空推進之中,而且感情由熱望到激越再到沉郁終至綿緲,堪稱是寫春的佳作。《草堂詩馀》續集評價此詞:“滿懷妙趣,成片裹出,體物無間之言”[2]
三、國恨。宋朝在我國歷史上是一個倡文愝武的朝代,在和周邊民族的戰爭中往往處于弱勢。宋代婦女經歷了金,元入侵的兩次民族災難,或是家破人亡,身被俘虜,遭受蹂躪;或是王朝滅亡,淪落異地,思念故國等等,故其詞呈現一派凄苦情調。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李清照,南渡前后是李清照詞風變化的分界點。李清照后期的作品一改前期的清新妍麗變得凄清悲苦。《聲聲慢》中“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全詞定下了一個感情基調,使全詞籠罩在一種凄慘愁苦的氛圍中。失去了丈夫,往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和亮色。往日大雁帶來的是丈夫的溫情與慰藉,如今卻引發了絕望與傷心;從前見到菊花,雖人比花瘦,但不失孤芳自賞的瀟灑,而今黃花憔悴凋零,則隱含著生命將逝的悲哀。而《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這首詞作于建炎三年,即1129年初,是她南渡以后的第一首能準確編年的詞作。這首詞不單是她個人的悲嘆,而且道出了成千上萬想望恢復中原的人之心情。“誰憐憔翠更雕零” 破碎山河無人收拾,詞人憔悴瘦損、流落江南,國破家亡,奸人當道,個中愁苦,只能用曲筆婉達。少女時代的清純,中年時代的憂郁,一化而為老年時期的沉隱悲愴。
很多婦女面對國破家亡的深仇大恨雖然懷有不滿,由于時代的局限,她們不能像男子一樣馳騁沙場,殺敵為國,所以她們的詞多是悲而不壯,憤而不慨。吳淑真《霜天曉角》:“愁絕,淚還北,更與胡兒別。一片關山懷抱,如何對,別人說”。
唐圭璋等編的《唐宋詞鑒賞辭典》收錄了幼卿《浪淘沙》、蔣興祖女《減字木蘭花》、徐寶君妻《滿庭芳》、王清惠《滿江紅》、淮上女《減字木蘭花》這些都是在異族的入侵下譜寫的悲歌。王清惠《滿江紅》抒發了深切的亡國之痛和強烈的民族意識,“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寫出了在元軍的鐵蹄下普通女子的哀歌。徐寶君妻《滿庭芳》這樣一首充滿民族意識的絕命詞,“從今后,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死后都會魂牽夢繞中原的誓言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魅力。
由于封建社會對女子的束縛,女子生活的天地是深閨里戶,視野受到限制,身心受到禁錮。從小的三從四德教育使得女性沒有治國、平天下的意志,所以女性所寫的都是他她自己內心的情思。再加上女子特有的細膩敏感的性格特征,以及詞為“小道”,“別是一家”傳統觀念的束縛,宋代女性詞人的創作中涌動著悲愁的情感。唐五代以來的《花間集》都是男子為女子的代言體,雖寫的是女性的情感與心理,但卻是用來抒發男性的人生與理想。也即葉嘉瑩說的“雙重性別”[3]現在女性的詞人可以站出來說自己,表現自己的心理,讓人可以窺見女子的真實生活感受,不再成為男子借以表達自己理想的工具,這不得不說是詞史發展上的一大進步。以前朝代也出現過女性用文字抒寫閨愁、春愁,但一是數量上沒有這么多,二是藝術成就上沒有宋代女性詞人這么高。在宋代特殊的歷史環境下女性以自己特有的筆調抒發己悲家愁國恨,這是前代文學史上較少出現的文學現象,并且對后世女性的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釋:
1、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第三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06.
2、張璋,黃畬.朱淑真集箋評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8.
3、葉嘉瑩迦.陵說詞講稿.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74.
參考文獻:
⑴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第三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⑵張璋,黃畬.朱淑真集箋評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⑶葉嘉瑩迦.陵說詞講稿.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