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方偵探小說與20世紀中國武俠小說是在很多方面都具有相似性的兩種文體。而偵探小說對武俠小說的影響特別突出。在兩類相似的文體中,偵探小說獨特的敘事方式為武俠小說提供了新的方向。本文試對偵探小說和武俠小說進行比較分析,發掘并闡釋蘊涵其中的不同民族的文化精神和價值指向。
關鍵詞:偵探小說;武俠小說;文化精神
西方偵探小說與東方武俠小說在東西方社會中是非常受歡迎的兩種文學作品。擁有最多的讀者,廣泛的影響,在東西方文學發展中有著豐富而持久的表現。它們的流行體現了一種大眾娛樂精神和傳統文化的契合,同時對于社會深層原因具有不同表現手法,以及迥異的價值評判也表現出中西方在文化上的差異。
一、偵探小說與武俠小說的相似性
西方偵探小說與中國武俠小說是在很多方面都具有相似性的兩種文體。特別是西方一二戰期間以阿加莎·克里斯蒂為代表的,黃金時代的偵探小說,與中國20世紀50-60年代以金庸古龍溫瑞安為代表的新派武俠小說。新派武俠小說在對偵探小說的成功接受使其自誕生起至今,在兩岸三地乃至整個華語文化圈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偵探小說與武俠小說的相似性在于:兩者往往都注重情節的安排和懸念的設置;一般都以懲惡揚善為主題,都以善惡之爭和正邪之斗為主線。首先,從類型上看都具有模式化的情節演變。在中國學界有關于武俠小說的總結,如新派武俠的十五種核心情節推演:(1)仇殺;(2)流亡;(3)拜師;(4)練武;(5)復出;(6)艷遇;(7)遇挫;(8)再次拜師;(9)情變;(10)受傷;(11)療傷;(12)得寶;(13)掃清幫兇;(14)大功告成;(15)歸隱。
可見,從文學類型的角度看,這兩種文學在東西方都屬于類型化很強的文學樣式。其次,偵探小說與武俠小說作為通俗的大眾文學,塑造了兩類文學史上的典型人物,偵探與俠客。他們的相似在于都以超乎常人的力量在主持正義,西方的偵探以理性和智慧在打擊罪惡,中國的俠客則是以俠義精神和絕世武功在維替天行道。因此這兩類文學也都擔當著一定程度的教化作用,體現了對道德的思考和對人性的拷問。
二、武俠小說對偵探小說的接受
在武俠小說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一個俗套,這在某種程度上借鑒了偵探小說的技巧。這兩類小說在故事的開頭基本都會使用暴力元素與復仇的因素。將偵探小說的敘事方式引入武俠小說創作的作家,首推金庸。在《射雕英雄傳》中,金庸設下江南七怪被殺這個謎,七怪臨死之前在地上寫了一個未完成的字,無疑可以看成是偵探小說中常見的一種套路“死前留言”,一番錯誤的推理便能夠把主人公和讀者的懷疑視線引向無辜的黃藥師。在《倚天屠龍記》中,周芷若在荒島上殺蛛兒、放逐趙敏,作家并不實寫,反而以種種筆法擾亂讀者視線,隨后在情節發展中逐漸揭開謎底,也是對偵探小說敘事技巧的借鑒。《雪山飛狐》中多種互相矛盾的不在場證明與推理的層層深入更是引人入勝。凡此種種,都可以看得出偵探小說對金庸的影響。最成功吸收偵探小說元素為我所用的武俠作家,當數古龍。在《楚留香》和《陸小鳳》兩大系列中,偵破疑案不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而成為小說的敘事主線,主人公實際上就是披著古代服裝的福爾摩斯和波洛。《蝙蝠傳奇》中,楚留香和一干朋友揚帆海外,在一艘船上遇到了連環殺人案,此種情境設定與偵探小說中常出現的密閉環境殺人事件一般。《陸小鳳》系列更把偵探小說所必有的要素“結局的意外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在古龍成熟期的小說中,“最可怕的敵人,往往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成了作家奉為圭臬的邏輯,殺人如麻罪惡滔天的主犯往往一直埋伏在主角身邊,在小說結局處古龍揭開謎底,真相大白,讀者這才意識到“原來是他!”
三、武俠小說與偵探小說的文化指向
武俠小說和偵探小說都屬于通俗藝術,它們的流行具有深層的社會文化原因。武俠小說作為一種類型,由于投合孤立無援的中國人的俠客崇拜心理和喜歡緊張曲折情節的欣賞習慣而風行,經由書商和作者的通力合作批量生產,因此很快成為20世紀中國最受歡迎的通俗藝術形式。偵探小說在西方近代興起,在西方崇尚科學與理性的氛圍中,這種智力游戲一樣的文學對大大的吸引了西方人的興趣,偵探在其中打擊犯罪弘揚正義。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西方社會的治安混亂,犯罪率居高不下,而神奇偵探的出現恰恰符合人們對英雄和正義的需求。同樣,中國人對替天行道的俠客的喜愛由來已久,社會總有黑暗,人間總有不平,而正如明人張潮說的:“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間大不平,非間不能消之。”(《幽夢影》)[1]能自掌正義,平天下之不平,當然最好;至于無此本領的凡人,焉能不懷念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正因為俠客形象代表了平民百姓要求公正平等的強烈愿望,才不會因為朝代的更替或社會形態的轉變而失去魅力。由此,中國的武俠小說核心的文化含義在于俠義精神,俠客的替天行道,快意恩仇就成了俠義精神的具體表現。偵探小說中亦有打擊犯罪,伸張正義的重要主題。這就使武俠小說在精神上的接受成為了可能。
但是,由于東西方社會環境的不同,這兩種小說在如何懲治邪惡上明顯地體現了中西文化的差異。不管是俠客還是偵探,都認定有罪必有罰,差異在于到底由誰來主持處罰以及處罰的規則。偵探只是幫助搜尋罪犯,但是不能自形成之犯人,真正置罪犯于死地的是人類平等的權利以及保護這種權利的鐵面無私的法律。任何個人都無權直接懲治罪犯,這是法制社會的起碼要求。在西方偵探小說中,我們會見到對罪犯的寬恕。但是在中國沒有基督教傳統,行為原則來自宗族性的,農耕文明的倫理,因此中國的俠客強調手刃仇人的快意,強調盡忠盡孝的道德說教。武俠小說中的快意恩仇,本身就是不可饒恕的犯罪行為,“因為頭一個罪惡不過是觸犯了法律;可是報復這件罪惡的舉動卻把法律底位子奪了。”[2]中國人就喜歡“以武犯禁” 、“不軌于法”的俠客,無意中暴露了中國人法律意識的淡薄與潛藏的嗜血欲望。偵探小說植根于西方文化,帶有西方的宗教情結,它不僅是一種語言與邏輯的游戲,它的精神在于從倫理的矛盾中,探究人性的本質。讀者會在悲劇中獲得靈魂的凈化。
注釋:
1. 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P7。
2.弗·培根:《論復仇》,《培根論說文集》,商務印書館,1983。
參考文獻:
[1]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
[2]楊乃喬:比較文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3]王立:中西復仇文學主題比較[J],外國文學研究,199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