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是個剛出來參加工作的愣頭小子,對愛情的渴望就像饑餓的農夫想象著食物的濃香。數載寒窗的禁欲令我對女人的胴體充滿了幻想,而一旦學校畢業之后的解禁,又使我仿如缺堤的潮水,洶涌的欲望夾雜著驚濤,拍向千里堤岸。
當夕陽的紅艷沉入西山的黛影,我們這群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愣頭青,把工作服一脫,第一時間就跑到附近的某某國營廠,邀約幾個女孩子出來跳舞。那時候我們像瘋掉了一樣,看見街頭上美麗的女孩就上前搭訕,一點也不覺拘束。附近國營廠的幾個女孩子,就是我們在半路上用自行車截住,然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們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認識的,居然也弄得她們不惱,反而掩著小嘴吃吃地偷笑。以后我們就慢慢地熟絡了起來,后來竟然發展到一起跳舞,一起游山玩水,一起狂笑尖叫。
認識嬋,應該跟她們扯不上邊。但她們卻是我們愛情的助燃劑。我畢業出來工作半年后,剛好碰上全國人口普查。我因為能舞一支禿筆,被抽調到普查辦公室,給一個掛職的副縣長寫材料。為了能收集到一線的資料,我常跟著普查員一起下街道做現場登記。一個暮春的夜晚,我與城南派出所的老李和老郭,一起走入一家水泥預制廠普查,登記途中碰上了在房間里一直靜坐沉思的嬋。嬋那年十七歲,不僅姿容秀麗動人,而且身材姣好豐滿,是一個絕色的美人兒。我粗略做了登記之后,就借口留下來討水喝,與美人兒搭訕了起來。因為剛才登記問詢時已經知道了她是來自于某鎮農村,屬于臨時工,剛好某某國營廠與我們相熟的幾個女孩也是來自于某鎮農村,一問,她們竟然還是同學!抓到共同話題之后,我們很快就變得無拘無束起來。那一晚,我與嬋在她樸素的房間里,一直談到月落星稀,東方微白。
后來,我發覺我愛上了嬋。雖然我長得不算風流倜儻,但大小是個吃鐵飯碗的國家干部。而嬋縱然是個絕色美人,但畢竟屬于臨時工。在上世紀八十年末,擁有鐵飯碗的身份是占有絕對優勢的。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去追求嬋,應該能把美人抱回來。
為了避免吃閉門羹,碰灰鼻子,我先叫某某國營廠的一個女孩去刺探消息,得到的口信令我欣喜若狂:嬋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就這樣,我和嬋談起了戀愛。花前月下,山澗田野,到處留下了我們的倩影,留下了我們的熱吻和歡笑。那時我只恨白天太漫長,夜晚太短暫。我只想日日夜夜與嬋長相守,分分秒秒與嬋粘在一起,最好能將嬋做成折疊的模型,放在口袋里,想見就拿出來看一眼,想親就拿出來親一口。
這種過火的“黏糊”令嬋失去了自由的空間,她頗覺得我有點厭煩。那幾個月戀愛的時光,嬋把所有的夜晚都交給了我們的約會,交給了我們的卿卿我我。只要她提出與其他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我就堅決反對。
那年初夏,我到省城出差。回來前約好要嬋在傍晚六點鐘在房間等我,因為我們幾天沒有見面了,所以那時特別火急。落日時分,當我風風火火趕到嬋的房間時,房間卻大門緊鎖。問了鄰居幾個人都說不知道。我就一直氣鼓鼓地站在門口等她回來。可是一直等到深夜十二點,她才醉醺醺回來。一問,才知道她去一個朋友那兒一起過生日。我火道:“我不是叫你在房里等我回來嗎?”嬋恍然大悟歉意地說:“哦,我記錯日子了。”我火氣更濃:“你心里有沒有我這個人?”嬋也火了:“你放什么狗屁!”嬋竟然還火上了,聯想到剛才在門口的無盡等待,我像吃了火引子一樣蹦起來,一巴掌朝嬋白嫩嫩的臉蛋兒摑了過去。嬋捂著熱辣辣的臉,用一種凄怨而又陌生的眼神瞪著我,憤然說:“以后你不要來找我!”
我以為是嬋的氣話,可是后來無論我怎么向她道歉、哀求、認錯,嬋都決絕地不肯原諒我。就這樣,我一巴掌就把我們的愛情打掉了。
后來我一直傷痛欲絕,二十年來我毎毎想起嬋,內心便隱隱作痛。我常想,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巴掌,現在孩子他媽,一定是嬋。因為我知道我很愛她,她也愛我。
題 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