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水石的繪畫和目前流行的中國當代“抽象畫”不太一樣。
首先,它不是“哲學繪畫”,不是用某種形式或者符號去表達某種哲學,比如用氣流表現宇宙天地或者用方圓象征道家宇宙原初的哲學等等。這種形式從1980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趙無極等人的氣游圖)以來就比較流行。其次,水石的畫也不是那種“過程繪畫”,過程繪畫把每幅作品視為系列過程的一部分,所以,用線、點等重復形式像做“功課”一樣做抽象化。這兩類都有好作品,我在“極多主義”里有所討論。最后,劉水石的繪畫也不是那種“激情表現”的抽象畫。那種繪畫主要致力于將瞬間的感情和沖動通過筆觸和色彩噴灑到畫布上。
劉水石的繪畫有激情,追求一氣呵成。但是,他把激情和記憶結合在一起,畫畫就是用激情去記憶。通常我們大都認為激情和記憶是兩種不同的思維狀態。人們可能認為激情是涌動狀態,有直覺的成分,而記憶則是偏于理智的思考狀態。其實不然,當我們記憶時,我們記住的不是感覺或者某種思維的狀態,而是記住感覺到的形象。感覺到的形象不是現實的自然形象,是被靈魂所驅動的想象或者夢想的形象。感覺形象具有超越自然形象的能力,它才是記憶的真正的動力和能力。因為有了感覺形象,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意念形象,才能表現(再現)不存在的、不在場的東西,也就是才能想象。如果藝術家能夠把那個感覺形象以及背后的靈魂動力連在一起,那么它一定可以畫出非常有活力的繪畫。這個過程在西方現代藝術那里被稱之為“抽象”。而在中國和印度等非西方文化中則被冠以不同的名字,比如中國有“寫意”之說。但是,“抽象”是有邏輯先后的,而“激情記憶”的意象則是共生和并發、一氣呵成的狀態。
劉水石的激情記憶大多與性愛和個人生存記憶相關。
水石的性愛記憶和個人生存記憶也有所不同。性愛的記憶是生命流動,激情飽滿但不流于矯情。個人生存則被符號化了。個人總是處于某些坐標或者方位(比如箭頭)之類的符號系統中。政治、權力、經濟以及文化都是符號系統。個體是無力的。所以,在水石的性愛中我們感受到生命自由,而在個人生存符號中我們看到了個體的無力。自由和無力是一種反差。這就是我們的現實。
我和水石認識已有3年。但水石很少和我談他的藝術觀以及他的作品。我們在一起大多聊生活經歷。水石是陜西人,近年從珠海搬至北京。我們常談起1986年的珠海會議,談起他所認識的、那些參與此事的當年珠海文化局和畫院的人,這讓我覺得很親切,因為我是“珠海會議”—中國前衛藝術第一次全國性聚會的主要組織者。水石看似一個粗漢,但是待人誠懇,有陜北人的溫柔敦厚。3年前,人民大學哲學院牛宏寶教授向我介紹水石,并一起來研究中心作客。水石當即邀我為他策劃個展。我極少策劃個展,且那時對水石的藝術和人生毫無所知,不免躊躇。3年后展覽才落實。我為他高興。
水石不屬于學院派,盡管他曾就讀西安美術學院。他的畫不故作優雅,也不追求貴族氣派,但是很大氣,也很有內在力量。他更像是一個沒有受過學院訓練,沒受到“學說”污染的素人,他和我所熟悉的很多藝術家不屬一種類型。而在我所評論的藝術家中,他大概亦屬另類。他尊重自己的性情,在創作中,尊重自己的激情記憶,他的感覺形象在意念里,不在日常的在場現實中。這樣,水石畫起來自由,我們讀他的畫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