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雅·伊萬諾夫(1866-1949)
愛情
我們是被雷電擊燃的兩棵樹身,
夜半松林中的兩朵火焰;
我們是飛進黑夜的兩顆流星,
同一命運的雙矢飛箭!
我們是被同一只手戴上嚼環,
為同一個馬刺所扎痛的兩匹馬兒;
我們是射出同一道目光的兩眼,
一個幻想的兩只飛翅。
我們是神圣墓地的石碑上空
一對悲傷的影子,
古典的美在那里長眠不醒。
我們是保守同一個秘密的兩片嘴唇,
我倆本身就是一個司芬克斯。
我們是一個十字架上的兩只手臂。
巴爾蒙特(1867-1942)
上帝與惡魔
我愛你,惡魔,我愛你,上帝,
我向一位送去呻吟,向另一位送去嘆息,
我向一位送去幻想,向另一位送去呼喚,
可是,你倆都很偉大,你倆都是美的喜悅。
周圍色彩繽紛,我像一朵云兒游蕩,
時而我走向北方,時而折回到南方,
時而遠遠地,從旭日東升漂浮到夕陽西下,
紅寶石熊熊燃燒,瑪瑙漸漸地黑化。
啊,我活得多么歡暢,我撫愛著田野,
我降下一陣新雨,隨后大地綠意微泛,
以蛇樣的閃電,驚雷的轟鳴聲
我燒毀了許多房屋,我驚擾了許多美夢。
房間又擠又悶,所有的夢幻短促,
可是,這高空的曠原里卻輕靈,無拘無束,
經過長久的折磨,嘆息真富有魅力,
啊,神秘的惡魔,啊,唯一的上帝。
吉皮烏斯(1869-1945)
干杯
我的失敗,真誠地歡迎你!
我愛你,正如我對勝利的眷戀;
謙卑蟄伏在我高傲的杯底,
歡樂與痛苦原本是并蒂相連。
多么地安謐呵,明亮的黃昏!
平靜的水面有輕霧在徘徊;
最后的殘酷蘊含無限的溫馨,
上帝的真理包藏上帝的欺騙。
我愛我那一無際涯的絕望,
最后一滴總令我們沉醉。
此刻唯有一事我永志不忘;
不論斟滿的是什么,都要——干杯!
勃柳索夫(1873-1924)
創作
未經創造的作品之影
在夢里徐徐飄蕩,
好似一瓣瓣蒲葵倒映
在瓷磚砌成的墻上。
紫羅蘭睡意曚昽,
在瓷磚砌成的墻上
隨手畫出一個個聲音,
在寂靜里,透出宏亮。
而那些透明的涼亭
在寂靜里,透出宏亮,
像光點般逐漸長成,
沐浴著蔚藍的月光。
赤裸的新月緩緩展露,
沐浴著蔚藍的月光……
聲音睡意朦朧地飄拂,
愛意綿綿地向我浮漾。
創造出的作品之秘密
愛意綿綿地向我浮漾,
蒲葵的碎影顫栗
在瓷磚砌成的墻上。
勃洛克(1880-1920)
黑夜,街道,路燈,藥店
黑夜,街道,路燈,藥店,
無聊和幽暗的燈光。
哪怕你再活二十五年——
一切照舊。沒有出路。
你會死去,然后重新開始,
一切也會重復如初:
黑夜,運河上凍結的波紋,
藥店,街道,路燈。
大衛·布爾柳克(1882-1967)
償付吧
償付吧——我們永遠告別
情欲的安居處。
酸餿的火焰熄滅眼瞼的細紋
這一切的攜帶者
他們的名字就叫人。
且讓命運只是痛苦的嘲弄
靈魂——是小酒館,而天空——是破衣爛衫
詩歌——是千瘡百孔的破鞋
而美是褻瀆神明的廢物。
古米廖夫(1886-1921)
長頸鹿
今天,我發現你的眼神特別地憂郁,
你緊抱膝蓋的素手特別地纖長。
呵,你聽:在遙遠、遙遠的乍得湖畔,
一只神奇的長頸鹿在閑逛。
它的體態勻稱秀美,性格安逸,
神妙的花紋將它的皮毛點綴;
月亮在空曠的湖面上灑落斑斑碎影,
只有它呀.才敢和長頸鹿媲美。
遠遠望去,長頸鹿如同色彩繽份的船帆,
它的步履輕盈,恰似快樂小鳥的飛翔,
我知道,大地見過許多奇景異象,
黃昏時節,它就在大理石的洞穴里躲藏。
我知道秘密國度那些快樂的童話,
涉及黑膚姑娘,涉及年輕酋長的激情,
可你呼吸沉重的霧氣已經太久,
甚至除卻雨聲,你便什么都不再相信。
哦,我該如何向你描述熱帶的花園,
描述挺拔的棕櫚和奇花異草的芬芳……
你哭了?聽我說……在遙遠的乍得湖畔
一只神奇的長頸鹿在閑逛。
阿赫瑪托娃(1889-1966)
最后相會之歌
胸口是那么無助地冷卻,
而我的腳步卻那么輕快。
我把左手的手套
往自己的右手上戴。
仿佛感到臺階無數的多,
我分明記得它總共才三級!
槭樹發出秋天的低語,
乞求道:“讓我們一起死!
我受到了命運的欺騙,
它陰郁、兇惡,變幻莫測。”
我答道:“親愛的!親愛的!
我也如此,我愿和你一起死……”
這是最后相會的歌吟。
我望一眼黑漆漆的樓房,
只有那臥室里的一盞燈,
還冷漠地閃爍金黃的光芒。
帕斯捷爾納克(1890-1960)
詩的定義
這是——充滿著張力的尖厲的唿哨聲,
這是——瓦解的冰塊相互撞擊的咯嚓聲。
這是——給樹葉披上冰霜的夜晚,
這是——兩只夜鶯比試高下的決斗。
這是——已經枯干的甜豌豆,
這是——宇宙的淚水藏身于豆莢,
這是——費加羅從樂譜架和長笛
向一畦畦菜地冰雹般潑灑。
在深水中游泳的太太們身上,
夜晚如此急切地尋覓的一切,
以濕漉漉顫抖著的手掌
將一顆星星帶進了養魚池。
比水中的木板還要淺露——悶熱。
天穹訇然倒塌,如同一棵赤楊;
這些星星應該哈哈大笑,
宇宙啊——實際是荒涼的地方。
曼杰什坦姆(1891—1938)
SILENTIUM(沉默)
她還不曾降生在人間,
她——既是音樂,又是語詞,
因此,在一切的生靈里,
維系一條無法斬割的紐帶。
大海的胸脯平靜地呼吸,
可是,白晝仿佛瘋子似地閃耀
一波波白丁香似的浪濤,
安插在靛藍色的容器里。
但愿我的雙唇能獲取
混沌初開時的緘默,
仿佛水晶凝合的音符,
保持與生俱來的純潔。
阿弗洛狄蒂,請在浪花中停留,
啊,語言,請返回到音樂中,
啊,心靈,與源初的生命融合,
你應該為心靈而感到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