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權利(組詩)

一

喝葡萄酒的不同方式

一杯葡萄酒匆匆跌落喉嚨的深谷

一頭獅子一口就吞掉一只小白兔

我聽不到白兔在獅子體內的哀叫

你看不見葡萄酒在食道中形成的瀑布

我們活得多么匆忙多么冷漠啊

一輪夕陽消失在大地的牙齒后面

我和你卻常常是視而不見

二

其實我們可以活得慢一些

慢下來葡萄酒就成了魔法之水

把杯中的魔水輕輕地旋動

我就能看到日出日落、四季輪回

讓那魔水順著舌頭慢慢地潤下去吧

慢慢就會有無數嘴唇在你體內把你親吻

你覺得你就是茫茫黑夜的一盞燈

三

終有一天你會擁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建議你在自己的園子里種上幾株葡萄

把你收獲的上等葡萄釀成葡萄酒

天空會用新一天的陽光贊美你的成就

把你所有的葡萄酒送給你所愛的人們

當葡萄酒為他們的臉龐抹上淡淡的胭脂

你便在大地上創造了一群天使

四

你沒有葡萄園或葡萄酒也沒關系

那就在一張白紙上寫下“葡萄”二字

然后在后面添加一個“酒”字

這張白紙就成了你的酒窖

請你珍藏好這張芬芳的白紙

終有一天我們會擁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這張紙將證明我們在大地上的權利

也許我只是業余地活著

太陽每天準時把世界照亮

那是一個很專業的太陽

我只有下班后才想起該去看看太陽

只有晚上才有空想象自己是一朵玫瑰

我只是一朵業余的玫瑰

父母一輩子都在為我操心

他們是很專業的父母

而我只能把過年的部分時間獻給他們

只能用不多的一點錢表達部分的孝心

我只是一個業余的兒子

領導每次說的話都很重要

他們是很專業的領導

而我只有在家里說話才頗具分量

只有為孩子安排娛樂才顯示出領導才能

我只是一個業余領導人

一株蘋果樹奉獻了所有的果實

那是一株很專業的蘋果樹

而我只是把收入的一部分納稅給國家

我只享有納稅人的部分權利

我只是一個業余納稅人

舌頭不能辨別白酒的好壞

我只是一個業余酒客

對單位領導的專橫一聲不吭

我只是業余愛正義

只有酒后說話才像一個國王

我只是業余很高貴

本想一加一等于二似的做人

但太多情況是一加一不等于二

我的數學是業余水平

我的情商是業余水平

我拉關系是業余水平

甚至談戀愛都是業余水平

業余業余業余

也許我只是業余地活著

像一朵業余的玫瑰

核桃與宇宙之歌

宇宙中有個地球

地球上有一個中國

中國有個叫桂林的城

桂林城有一棟舊舊的樓

舊樓房里有我家的一套房

我家的房里有一張圓圓的桌

圓圓的桌上有一個四方的籃子

四方的籃子里有一個圓圓的核桃——

核桃的殼啊何等堅硬

核桃的殼里一定非常黑暗

籃子里的核桃屬于我十四歲的兒子

像看兒子一樣盯著核桃出神時

我覺得宇宙就團結在我家的核桃周圍

我的老父親聽了覺得很好笑

他是有四十年黨齡的老黨員

對核桃和宇宙誰是核心的問題

他有他自己的一整套邏輯——

他不會想象邏輯是另一種核桃

核桃的殼啊何等堅硬

殼里的黑暗中會不會有另一番風景——

圓圓的核桃里有一個四方的籃子

四方籃子里有一個圓圓的桌子

圓圓的桌子上有我家的房子

我家的房里有棟舊舊的樓

舊樓房里有一個桂林城

桂林城里有一個中國

中國裹著一個地球

地球則裹著宇宙

核桃的殼啊何等堅硬

我看不見核桃殼里的黑暗或風景